書名: 翻轉世界:互聯網思維與新技術如何改變未來作者名: (美)比爾頓本章字數: 4958字更新時間: 2018-12-31 23:56:12
我曾經很喜歡讀報紙。2004年,當我開始在《紐約時報》工作時,我興奮地發現,星期日版《紐約時報》的大部分內容是提前印好的,而且,一沓最早面世的報紙,會在每個星期六送達時報大廈。我在世界上最受尊崇的報社之一工作,除了薪水外,還可以提早一天拿到星期日版《紐約時報》,看到“一周回顧”、“都市版”和“周日商業專刊”等版塊。
于是,我養成了一個新習慣:每個星期六下午早早去辦公室等著,當第一批送報卡車抵達時,抓幾份油墨未干的報紙,跑回家沉浸在明天的報紙中。沒多久,朋友們開始打電話給我,向我索要“房地產版”或一整份星期日版報紙的試印本。
不過,一兩年后我終止了自己星期六的“例行公事”,也沒有人再打電話來索要報紙了。朋友們有了新的閱讀習慣,更快速、更個性化的數字閱讀取代了紙質閱讀,也讓人們忘記了對新鮮油墨香的期待和印刷紙頁的觸感。即使是免費贈閱的報紙,他們也不想要了。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我身上。多年來,我每天早上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取早報;但現在,我一起床就在自己的電腦上查看新聞標題,上班途中則通過手機閱讀報道文章,而且整天都在瀏覽新聞網站。借由Facebook和Twitter等社交網絡——它們幫助人們以更快速的方式將最好的內容聚集在一起,我能夠在網上更迅速地看到新聞。我也能夠以更簡單明了的方式,分享我覺得有趣的文章,并加上我自己的評論,以幫助朋友、家人和同事挑選出精華內容。回想起來,我當時正歷經著一種個人的“數字變形”(digital metamorphosis)——你們之中有許多人將經歷這個過程,甚至早已經歷過了。對某些人來說,這個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發生——你逐步將紙張工作移到電腦、手機或數字閱讀器上;對另一些人來說,它是立即發生的——只要購買一部超炫的新手機或新數字閱讀器,一個充滿各種電子可能性的新世界便豁然出現在面前。
于是乎,我家里沒被讀過的報紙,開始在前門堆疊成一件家具,最下層的報紙更是變成令人作嘔的卡其色。我太太和我都以“那一堆”來指稱那座越來越高的“報塔”。
隨著泛黃報紙越堆越高,終于,我決定采取行動了。我一直等到午餐休息時間才打那通電話,還一邊打,一邊環顧周圍的小隔間,以確定沒有人聽得到我說話。我覺得自己像個拈花惹草的丈夫,要知道,當背叛者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拿起電話,接通了《紐約時報》發行部。我試圖掩飾自己的聲音,就加了一點口音,又說得比平常慢些,以免讓人聽出是我。
“是的,我確定要取消遞送報紙的服務,”我告訴客服人員,“很抱歉,我只是不再讀它了。”
媒體變革
毫無疑問,我愛《紐約時報》。它的報道仍然是頂尖的,一點也不輸從前:觀察敏銳、探索深入、思辨周密,而且能增廣見聞。問題是,它的取向對我不再有意義。報紙是個內含上百篇新聞報道、整理得條理分明的包裹,它依據主題和重要性安排版面,由我的編輯同事精心挑選而成。頭條新聞在這里,商業報道在那里,周一到周五的大部分時間,體育新聞都在商業版之后。
但這正是問題所在:它聚集了眾編輯認為“合適的內容”,但卻不是為了我、我的偏好、我的喜惡而設計的。更重要的是,等到那些經過仔細斟酌的紙上文字——永遠地印在紙上,為廣大讀者挑選出來的,送達我家時,許多內容已經過時了。
幾年過去了,我心滿意足地依照自己的方式獲取新聞。我繼續在《紐約時報》研究室工作,幫助“灰色女士”在手機、電腦屏幕和視頻產品上找到她的位置,而我的“職場外遇”仍舊是我的私事。接著,2009年春天,我出現在一份演講者的名單上,那是在加州圣何塞市(San Jose)舉辦的、充斥著電腦怪咖的奧賴利新興科技研討會(OReilly Emerging Technology Conference),與會對象均為尖端科技的研發者。一位與會的《連線》雜志記者要求訪問我。
作為一個“良好”的企業雇員,我征詢《紐約時報》公關人員的意見,確定訪談是否妥當。他們批準了,于是我坐下來與瑞安·辛格(Ryan Singel)對談。
一個多小時的訪談中,我向辛格展示來自我實驗室的一些原型,例如數字起居室的內部運作,在那里,新聞內容可以準確無誤地從我的電腦傳到手機,再傳到電視的大屏幕上。我向他展示我電腦上的錄像:食譜作者、“簡約主義”專欄作家馬克·彼特曼(Mark Bittman)快速做出一道菜肴的過程——如何快速出現在我的電視上,而食譜則同時躍上我的手機屏幕。每個裝置都可以連接到其他裝置,而我在電腦上讀到的報道,可以用電視、電腦、手機上的地圖或視頻訪談做出解釋說明。將來有一天,沙發中的感應器可能會提醒電視或電腦轉到我最喜歡的節目或網址,手機中的感應器可能會偵測到我正坐在車里,于是將信息大聲地“讀”出來,而非顯示在屏幕上。對于那些仍然想要閱讀報紙的人,報箱也許可以為他們打印出個性化的版本——上面有為顧客量身打造的廣告,甚至能夠通知附近的星巴克,我正要過去買咖啡。
我興奮地談到我們的一些移動應用軟件(mobile applications)的雛形:在這些軟件中,新聞可能會根據各種不同的場景而改變。想象一下,午餐時間,你走在某座城市的街道上,用智能手機閱讀《紐約時報》,由于手機知道午餐時間到了,于是與食物和本地餐廳有關的文章便出現在屏幕上。我向他說明各種柔性顯示器(flexible displays)的雛形與概念:在這些顯示器中,可彎曲的屏幕可以不斷更新新聞內容,還可以像紙一樣被折疊收放。
在訪談即將結束、辛格準備離去時,他問我看不看報紙。在那一瞬間,我不太確定該如何回答。我應該說謊嗎?取消訂閱的決定是在許久之前做的,以至于我不曾思索過取消訂閱的后果。但現在是2009年,是筆記本電腦、iPhone和Kindle的時代。我決定據實以告:我告訴他我偏好在我的電腦、手機和電子閱讀器(e-reader)上讀《紐約時報》。
幾小時后,我演講完畢,與幾位感興趣的與會者閑聊了幾句后回到旅館房間,發現我的郵箱塞滿了未讀郵件。有些朋友和新聞編輯部的同事是來道賀的。“嘿,尼克,連線網上的那篇報道超棒!”他們寫道:“看到《紐約時報》獲得這么多的數字媒體贊揚真好。”但其他人——來自公司營銷部門的同事,則用不祥的口吻說道:“老天!這邊的人快氣死了!”“‘老大們’在談論這件事。”有位同事簡短地寫道。
我一頭霧水,納悶自己究竟說了什么,竟讓“老大們”談論起這件事,于是我上了《連線》的網站。“《紐約時報》電子科技專家展望新聞未來”的標題下(附帶一張我坐在筆記本電腦旁微笑的書呆子照片)寫著:“尼克·比爾頓,《紐約時報》研究與發展實驗室編輯,并不怎么看重報紙。事實上,他甚至沒讓星期日版《紐約時報》遞送到他家。”
“多虧比爾頓及其雇主的實驗創新精神,他對于新聞的未來充滿信心。”辛格繼續寫著,針對我對于紙,而非《紐約時報》的感覺,他又補充了一句:“他討厭的只是紙而已。”
在這段開場白之后,辛格對于我所展示給他的,來自我們實驗室的工作成果,做了一番簡潔且超級正面的概述。這篇文章對我們的工作表示支持,對一家致力于向其股東說明它確實是個前瞻性數字機構的公司來說,應該是一篇很棒的新聞報道。我的某些同事備受鼓舞,因為這篇報道證實了這家報社正將關注點放在未來。
但也有一些同事和上司們怒火中燒,因為我公開承認自己回避《紐約時報》的核心產品。有些人甚至認為,我可能會說服其他讀者跟著取消訂閱報紙。
次日,我回到辦公室,立刻被告知我不該告訴全世界我不讀印刷版的《紐約時報》。為了平息這場風波,我為自己的言論向公司做出了道歉。
但說實話,我完全搞不懂為什么要道歉。很顯然,我并不是唯一停止閱讀印刷版《紐約時報》的人。事實上,過去幾年在全美國發生的狀況著實令人震驚:2008年,美國的付費報紙發行量跌至4910萬份,那是自20世紀60年代末期以來最低的數字,遠低于20世紀90年代(當時互聯網剛開始蔚然成風)所達到的低谷:6000萬份。《紐約時報》也同樣受到打擊:其發行量在20世紀90年代下滑,于21世紀初保持平穩,然后再度下滑。《紐約時報》的每日發行量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接近120萬份,在我發表演講時將近100萬份,而在2009年年底滑落至七位數以下。
印刷版《紐約時報》的發行量只透露了部分實情。科技轉移帶來一場嚴重而痛苦的經濟衰退,在這種情況下,廣告商拋棄報紙的速度甚至比訂閱者更快。根據美國報業協會的統計,整個報業界來自印刷版報紙廣告的收益,宛如墜落懸崖一般,從2005年的474億美元,驟降至2009年的248億美元,五年內縮減了將近一半。
而且,報紙絕不是唯一快速衰退的媒體。數字革命正顛覆我們知道的每一種媒體形式:根據美國出版商協會的資料,書籍銷售量在2009年滑落至2004年以來的最低水平。出版商信息局則指出:雖然雜志訂閱量稍有增長,但在2009年,售出的廣告頁下跌超過25%。盡管藍光影碟越來越受歡迎,電影票房也欣欣向榮,但DVD影片的銷售量仍在2008年下跌了8%。在所有產業中,音樂界遭受的打擊最嚴重:十年來,全球銷售額年年下滑——至今仍看不到谷底。2009年,CD唱片的銷售量在金額和發行量上,均下跌超過20%。雖然數字下載(digital download)日益風行,目前占音樂產品銷量的40%,但它們所帶來的收益尚未能彌補日益縮減的光盤銷售量。
鑒于人們閱讀、聆聽和享受娛樂的方式發生了革命性轉變,《紐約時報》的主管難道不該問我為何舍印刷版而取數字版,并探查我如何獲取新聞嗎?難道我們不該向前走,而該往后退嗎?
試想一下,如果你擁有一家餐廳,并為員工提供免費的食物,但他們卻寧愿從家里自帶午餐和晚餐來上班。你會對一盤盤剛出爐的大蒜面包擺在桌上卻乏人問津視而不見嗎?希望你不會。如果那是我的餐廳,我會想知道他們為什么不喜歡我的產品,而且會盡一切努力去改變現狀。
在谷歌,他們把這種做法稱為“吃自己的狗糧”(dogfooding)。意思是,如果你制造狗糧,小狗們卻不肯吃,那么你可能做錯了什么。研發出Gmail的人必須用這項服務來收發電子郵件,如果哪里出現問題,他們就得解決它。倘若有一群谷歌程序設計師都不喜歡某項服務的特點,他們就應該改變它——無論是谷歌搜索、谷歌移動服務,還是其他谷歌產品。同樣的道理,如果我不讀報紙,必然有原因。
然而,我在采訪中發表的評論,并不只是帶來輕微的懲戒而已。我從無數部門的無數員工那兒聽到無數次指責,但每一次我都繼續深究這個議題。我堅持認為談話重點不該是我公開發表的言論,而應該是我的行動。我想要指出的是,就新的傳送方法和下個時代的消費習慣而言,報紙將遭淘汰的兇兆,已昭然揭示在墻上——或者也可以說,在屏幕上。
媒體變革
我試圖解釋,就像許多與我同時代的人一樣,我之所以偏好即時數字經驗(instantaneous digital experience),是因為這能使我與他人分享我最喜愛的文章,并在觀看其他讀者意見的同時加上評論,從而參與集體討論。印刷出來的報紙是靜態的,它的敘事也是靜態的;相對來說,一則數字敘事可以包含生氣蓬勃的交互式多媒體,如影片與幻燈片。在我的社交網絡中的人們,以及我所信任的人,會與我分享相關的內容,而他們的評論和新聞采集已成為重要的過濾器,過濾出我需要的故事。重點不在于印刷相對于數字,而是即時性(immediacy)、細節、鏈接、互動式圖像、影片,以及最重要的,超個性化(hyperpersonalization)。我所獲取的新聞,絕大部分仍來自《紐約時報》,只不過我用了另一種不同的獲取方式。
雖然我不想表現得傲慢無禮,但他們必須接受事實,并做出回應。我的同事們不會在某天早上醒來突然渴望看報紙。世界正在改變,忽視這個事實并不會讓改變消失。
在我任職于《紐約時報》的6年中,這次的綜合體驗最不好受,也最令人焦慮。幸好,大部分壓力在幾星期后減弱了——不過我相當確定,公司里某些衣冠楚楚的家伙,巴不得看到我捧著一箱私人物品被逐出公司。幸好,我的運氣不錯,《紐約時報》的運氣也不錯,這群人在公司只占少數,而這家聲譽卓著的大報社繼續以數字方式重塑新聞的前線——而我仍在研究與發展實驗室工作,人們可以從《紐約時報》每日新聞,創新和尖端的數字內容中發現我的身影。
我應該在此補充:如果你仍然閱讀報紙上的新聞,那完全合乎情理。就閱讀內容而言,紙仍然是首屈一指的工具;它可以丟棄,相對便宜,無論少量還是大量制造都比較簡單,而且不需要電池或插座。無可否認,線上閱讀體驗仍然無法超越紙張閱讀體驗,想要超越紙張,線上閱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過,紙張的替代品即將到來,而且在某些情況中,它們已經存在。科技公司正設法讓我們生活的每個面,都與數字世界同步運轉:全球定位系統正在取代地圖,食品雜貨優惠券開始出現在你的手機上,在線電話號碼簿也遠比你的紙質電話簿更有效率。為你呈現每日新聞的紙張替代品也將隨之到來。本書將幫助你了解這一切所代表的意義,并告訴你應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