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為什么有前途:對外經濟關系的戰略潛能(第2版)
- 翟東升
- 2246字
- 2018-12-31 19:42:23
當代世界市場體系的構造
四類國家
當前的世界市場體系中,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是它的套疊型中央—外圍結構。所謂套疊型,是指這個世界體系分為多個層次,如同多個同心圓套疊在一起,不同的國家分布在不同層次的圈子中,財富則在這些同心圓之間生產、流動、消費與儲存。通過既有競爭又有合作的博弈,各國在這個體系中各占其位,各逞其能,形成相對穩定的分工,從而確定了各自在這個體系中的位置。
分析某國在這個體系中到底處在什么位置,最主要的是看這個國家向整個體系出口何種東西以交換它所需要的商品和服務。從這個角度來考察所有的經濟體,世界體系內的國家和地區大體可以分為四類,分別為中央國家、準中央國家、外圍工業國家以及原料提供國家(見圖1-1)。

圖1-1 商品、貨幣在體系中的流動圖
1.依靠信心生活的國家
“二戰”后處于全球市場體系中央地位的國家顯然是美國。到21世紀初,它出口最多的東西不是商品或服務,而是美元。其次是各種無形資產,包括商標和品牌的使用權與特許權、以好萊塢電影為代表的文化產品,以及一些商業模式。至于糧食和軍火等物質性商品則都是排在后邊,在金額上遠不能與此前兩大項相比。
世界市場之所以如此積極地追捧美元和美國無形資產,是因為體系外圍的絕大多數國家都認同美國的實力優勢、政治經濟體制的優越性以及作為帝國的信用。我們之所以相信美元,并非如同美元紙幣上所印制的那樣因為“我們信仰上帝”,而是基于美國無與倫比的經濟技術實力以及壓倒性的軍事和政治優勢。美國的財富和力量又反過來導致了全世界對美國生活方式、價值觀念以及承載或者象征了這些文化的商品與品牌的追捧。由此,我們可以將美國這個中央國家稱為依靠信心生活的國家:依靠別人對它們巨大的實力優勢和制度優越性的信任和信心,以及它們對這種信任與信心的堅定維護與巧妙使用
。
2.依靠理性生存的國家
緊鄰美國外圍的是西歐和日本等準中央國家,它們用來與世界交換的商品也包括它們的貨幣,但是最主要還是精致的高附加值工業品與服務。就我們中國人工作和生活中的體會來看,大多數知名品牌的進口貨都是來自西歐和日本的,包括汽車、攝像機、化妝品、奢侈品等各類商品。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美國商品,作為消費者我們一時間恐怕很難想起幾個地道的“美國制造、中國銷售”的品牌來。西歐和日本既有中央國家的貨幣出口及虛擬經濟的特征,又保留著類似于外圍國家的工業制造能力,所以我們將它們稱為準中央國家。它們依靠的是百年工業發展所獲得的資本積累
,加上在先進的研發能力以及管理組織能力基礎上獲得的技術和專利優勢,所以我們可以稱之為依靠理性而生存的國家。
3.依靠勤勞謀生的國家
在歐洲與日本的外圍,是第三個層次的國家,即主要從事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國家,其中生存著世界上最大量的人口。它們也生產工業品,但是與準中央國家相比,它們的工業生產在技術上遠為簡單,組織效率和管理技巧上明顯落后,其產品與服務的精致復雜程度相對低下,其單個產品的零部件數量遠不如前者之龐大,更缺少對核心技術的掌握。中國及其大多數東亞鄰國,以及印度、南非、墨西哥、巴西、土耳其、部分中東歐國家即屬于其中。由于它們提供了全世界最大量的勞動力供給,所提供的產品和服務基本上屬于勞動密集型,所以不妨稱之為依靠勤勞而謀生的國家。
4.依靠運氣生存的國家
在體系同心圓的最外圍,則分布著許多依賴能源和原料出口而生存的國家,這些國家覆蓋著地表最大面積,中東、拉美、非洲、東歐、中亞等地的大量經濟體都處于這第四圈中。它們基本不創造或者制造東西來與世界交換,而是拿祖先傳下來的地下埋藏的資源來交換別人的勞動產品,所以,我們不妨稱之為依靠運氣生活的國家——它們生存的質量取決于腳底下的土地可以提供何種自然資源
。
差異、分工與財富循環
與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狀況相比,我們可以看到這個體系出現了進一步的分層,在中央地區出現了美國同歐日等國之間的進一步分工,美國經濟進一步虛擬化,制造業進一步相對衰落,美國國內除了少數最具壟斷性的制造業比如軍火和航空航天外,其他工業都在不斷轉移至歐日或新興工業國家。在制造業整體工藝水準和技術專利積累上,日本和歐洲在很多方面已經反超美國
。美國同歐日之間分工發展的結果是,美國越來越鞏固了其“世界銀行”的地位
。各類國家的比較,如表1-1所示。
表1-1 各類國家的比較
注:根據CIA網站的World Fact Book的購買力平價計算。
上述分工的基礎是它們各自的比較優勢和資源稟賦差異,借此而形成的體系內貿易關系是:原材料從第四圈國家流向內圈國家;第三圈國家的工業生產能力加上來自第二圈的精細部件和研發、營銷服務,變為各種層次的產品與服務流向中央和外圍;而中央則用其信用資源來向外圍各個層次支付其所購之物。
與貿易關系相對應的是中央同外圍之間的融資關系,這種融資關系的另一種稱呼便是所謂美元霸權。外圍國家通過向中央國家提供它們的勞動成果或者祖產,賬面上獲得大量貿易盈余。此時,如何儲存這些貿易盈余就成為一個問題:它們的量太過巨大,以致采用人類史上千百年來的老方法不再可行——轉換為貴金屬(比如黃金)
來保存其價值。在此背景下,由最富裕最強大的中央國家提供的支付保證,無論是其政府發行的債券還是其中央銀行發行的貨幣,都構成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替代品。于是中央–外圍之間的全球市場體系形成了一個噴泉池一樣的循環,在這個池中流動著的就是財富之水。中央國家作為商品與服務的最終消費者和體系主流貨幣的發行者,掌握了這個噴泉池的根本動力。資金出于儲值需要由外圍向中央流動,中央將資金用消費或者投資的方式投射到世界各地,拉動整個體系的經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