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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圍國家發展道路上的常見陷阱

前面我們已經說過,“二戰”后大大小小的一百多個外圍經濟體,幾乎每一個都想擠到體系中央去,都想擺脫落后貧窮的面貌。這種場景很像小朋友們在冬日的墻根下玩的“擠摞摞”游戲。但是70年下來,僅有極少數經濟體(韓國、中國臺灣、新加坡、中國香港、以色列、南非)在這個“擠摞摞”的游戲中接近于成功。為什么一個經濟體改變自己在全球市場中的相對地位那么困難?發展經濟學家和比較政治經濟學的學者們都試圖從自己的專業視角提出解釋。在這里我們把這些解釋總結為外圍國家發展道路上的四類陷阱。

“資源詛咒”陷阱

一部分發展中國家地廣人稀,自然資源豐富,在國內政治和社會結構并不穩固的前提下,大量自然資源的發現往往是一種“詛咒”而不是福音。一國在發現大量高價值的資源之后,數年內會出現一個投資和增長的高潮,但是5~10年之后經濟總量往往不升反降,甚至倒退到資源發現之前的水平之下。經濟學家們的解釋是資源采掘業存在“產業擠出效應”,即當該種資源價格高漲的時候,大量的資本和人力涌入這個行業,抬高了這個經濟體內部各類要素的價格,尤其是伴隨著本幣的升值,國內那些生產貿易品的普通產業(比如紡織品、手工業等)被擠得沒有生路,整個經濟體越來越依靠采掘業及其衍生行業。然而資源價格總是周期性地波動,而且價格波動幅度往往很大。當資源價格大幅下跌的時候,已經嚴重依賴于該資源的經濟體必然受到嚴重影響。

不僅如此,資源采掘業在政治上往往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大麻煩:開采權通常取決于政府官員,而圍繞開采權的爭奪往往導致賄賂盛行,腐敗滋生,一國治理水準持續下降;域外大國為了廉價地獲得資源供給,往往不擇手段地干涉和操縱弱小國家的內政,甚至不惜挑起戰爭,非洲國家的許多戰爭成為西方雇傭軍及其跨國公司老板牟利的手段。當一國內部存在不同民族和部落的時候,資源分布的不均衡則更是政治沖突的持久根源:生活在資源所在地的民族或部落認為中央政府處事不公,自己沒有獲得應有的資源報酬,于是往往要求獨立或者自治,于是內戰由此產生。尼日利亞和蘇丹便是典型的例子。

上述經濟和政治過程混雜在一起,導致許多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陷入了“資源詛咒”的厄運:宏觀經濟風險加大,政治混亂,沖突四起。這樣的國家,顯然不可能擠入體系中央,而只能在體系的外圍打轉。剩下的那些沒有發現多余自然資源的國家面臨的困境反而可能少一些,少數成功者也恰恰從他們之中產生。但是,沒有掉進資源詛咒陷阱的國家并不一定能發展起來,因為還有其他的陷阱等待著它們,比如說采取了欲速不達的“趕超戰略”。

欲速不達的“趕超”陷阱

一部分發展中國家在獲得了獨立之后,急于擺脫落后挨打的面貌,實現民族振興和趕超,恨不得一夜之間超英趕美。在這種急于求成的集體心理的支配下,當政者選擇的往往是好高騖遠的跳躍式發展道路。美歐各國之所以那么富那么強,似乎是由于它們生產的都是很先進的、技術含量很高的東西。它們能做到的,為什么我們不能做?于是,許多國家都試圖直接發展自己的民族高端工業,如鋼鐵、化工、造船、汽車、飛機、軍事工業。這種政策路徑便是進口替代式的發展,也受到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流行的左翼政治經濟學理論的推崇和鼓勵。但問題在于,外圍國家的處境通常是勞動力廉價和資本嚴重匱乏,而那些高端的先進工業則是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的。在資本和技術稀缺的經濟環境中人為地建立和運行這樣的產業,在開放經濟的環境中的競爭結果必然是長期虧損,要想維持它就必須通過政府的輸血和保護,比如提高關稅壁壘,或者提供巨額財政補貼與利息補貼。說到底,只有做能掙錢的事情才能積累資本,才能自然而然地發展,而放棄自己的比較優勢(勞動力價格),轉而同西方國家在對方擅長的領域中競爭,以己之短,搏人之長,必然要賠錢。雖然賠錢,但是豪言壯語已經向全體國民宣傳了很多遍,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其結果是被“套牢”在這些賠錢的買賣之中。如同在股票市場中的“套牢”一樣,一國經濟“套牢”在賠錢的產業之中會產生雙重傷害:一是經濟體不斷地失血,二是喪失在正確的領域掙錢的機會,蹉跎歲月。從發展中的大國到拉美非洲的一些小國,都或多或少地在這個急于求成欲速不達的陷阱中蹉跎了若干歲月。

人口陷阱

盡管低效,發展中國家總是在不斷地努力學習先進國家,努力提升技術,努力提高產量,努力改善生產組織結構和管理能力。這些努力帶來若干增長,其成果慢慢積累起來也能形成一個國家進一步發展的資本,總有一日能實現“量變引起質變”。但是,對于有些國家而言,這一天很難實現,因為它們陷入了人口陷阱。所謂人口陷阱,就是人口增長的速度總是快于財富增長的速度,結果雖然國家經濟總量有所增長,人均財富量卻是停滯甚至倒退的。這樣的情況下,新增產的商品和財富全部被消費在基本的生存所需上了,無法形成資本積累,從而也就無法形成真正意義上的發展。由于貧窮和落后,發展中國家的醫療和養老保障體制通常是空白的,所以人口生育被作為家庭獲得勞動力再生與抵御風險的基本手段,結果是出生率遠高于發達國家。這樣就陷入一個怪圈:由于落后所以使勁生孩子;由于人口增長快所以總是落后。這就是人口陷阱,至今許多發展中國家仍在其中掙扎關于人口陷阱的經濟學機理,參見徐滇慶.終結貧窮之路——中國和印度發展戰略比較[M].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09。

假如有個發展中國家,“幸運地”缺少自然資源,人口增長率也比較適中,并且當政者沒有走心急的左翼路線,而是務實地融入世界市場,遵循自由主義經濟學關于“比較優勢”的教誨,為西方大市場生產,一步步積累資本和技術,腳踏實地,拾級而上……那么它是否就必然能夠發展起來呢?答案仍然是未必,因為還有至少一個大陷阱擺在它們面前——政治。

發展過程中的政治陷阱

走出口導向型路線的國家,客觀上依靠西方大國的市場,有時候還很依賴西方國家的資本與技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在政治和外交上自然要看西方大國的臉色。發展中國家普遍都曾受過西方大國的欺辱和壓迫,通過政治和軍事斗爭獲得了主權獨立與民族尊嚴,但是如今政府為了五斗米而折腰,向西方大國低三下四卑躬屈膝,仿佛仍然是其殖民地附庸,這如何能讓民眾信服?假如發展過程中出現了階層和地區的不平衡,那么這個政治問題就尤其嚴重。在民族主義的政治氛圍中,走“比較優勢”經濟路線的政府很可能會為它的外交姿態付出重大的政治代價:不是在競選中讓對手用“西方大國的傀儡政府”的政治大棒打下臺去,就是在一場大快人心的軍事政變中失去政權流亡海外。

正是由于上述陷阱密布在發展中國家前進的道路上,才導致了這樣一個冷酷的事實:“二戰”之后的70年中,盡管全人類經濟總量和技術手段大幅躍升,占人口絕大多數的發展中國家卻鮮有成功者。那寥寥幾個成功者,都符合以下特征:極度缺乏自然資源,人口增速適中,緊緊依附于西方市場,并且政府對權力控制得非常牢固,無懼來自民族主義者的暴力與非暴力的挑戰。

從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也大體符合以上條件:人均自然資源普遍低于全球平均水平,人口控制政策效果明顯,不斷地融入世界市場體系,并且政府對整個社會保持了有力的控制。更重要的是,由于執政黨在此前30年對西方的不屈斗爭而積累了很高的政治聲望,在主權問題上堅持了原則,所以很難把投降背叛的帽子扣到黨的頭上。正是由于我們這30多年沒有掉進這些陷阱中,中國的快速發展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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