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低智商社會
- (日)大前研一
- 19522字
- 2018-12-27 17:21:47
滿是“笨蛋現象”的現代日本社會
有一次,本書的編輯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
“您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日本人個人或者組成小集體時都很厲害,但是只要組成大集體,就會變成世界上最差勁的。’雖然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但是從近些年來在這個國家中發生的各種現象來看,我對‘個人和小集體’的能力也開始持懷疑態度。那么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現象讓這位編輯產生了這種疑問呢?在我們的交流中,他舉出了如下例子:
·在電視上看到“納豆對減肥有幫助”、“早上吃香蕉有好處”等這樣的介紹后,便不假思索地就加入搶購的人,算不算是笨蛋?
·電視中盡是一些智力競賽和笑話節目,是不是因為觀眾的欣賞水平和需求降低了?
·以“大家看后都說感人”為由去看電影,滿足于被同種東西感動的人算不算是笨蛋?
·不學習,只打算通過鍛煉大腦來提高智商的人算不算是笨蛋?
·需要調查研究的事情只要在Google上一搜索就有答案了,這樣會導致思考能力下降嗎?
·在2005年的眾議院選舉中投票給小泉的自民黨,在2007年的參議院選舉時又投票給民主黨的人,是不是從來就沒有進行過必要的思考?
·經常會有“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名不副實”這樣的耳聞,是不是在我們“富裕教育”和“少子化·全民大學時代”的影響下,我們的學生真的變成了笨蛋?
·根據國際管理開發研究院(IMD)公布的《國際競爭力排名》(2008年版),日本排在第22位。除此之外,在其他類似的各種排名中,日本的名次都在下降,從中是不是可以看出日本的衰退?
確實,從這些現象來看,三言兩語就能讓人感覺到“笨蛋現象”和“日本人智商的衰退”。
這位編輯一邊讓我看這些從歷年的報紙上剪下來的資料和各種做過記號的資料,一邊說:“只要稍加思考,就能理解有些事情顯然是很荒謬的,但是越來越多的人甚至對此都毫不質疑。難道對于日本人來說,真的就‘沒有什么是值得思考的嗎’?”最后,他說對于日本人在選舉中不加思考的投票行為,以及日本在各種國際排名中的下降,自己很是擔心。
對于他列舉的事實,我的回答是:“有些確實是這樣的,但有些肯定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因此,在本書的開頭,我就從這種所謂的“笨蛋現象”和“日本人智商衰退現象”入手,對現代日本社會進行一些分析。
世界上“集體智商”最低的國家
正如那位編輯所說,我以前確實經常使用“集體智商”這個詞。
需要說明一下,集體智商和個人智商是不同的,它和大家熟知的網絡用語“集體智慧”有些相近,但是還有一點細微差別。在這里要講的是“集體智商”,所以先說明一下。
還有,如果說起智商指數,很多讀者一定都知道“弗林效應”這個詞。
這是心理學家詹姆斯·弗林(James Flynn)發表的“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發達國家的平均智商指數在上升”的研究成果。但是,我覺得不能因此盲目地認為人類的智商在逐年增長。
關于智商指數增長的原因,有各種各樣的假說,但在現實中都沒有得到確證。比如說,有一種假說認為,在現代社會中,隨著電視、游戲、網絡等新媒介的出現,人類大腦接收到的信息量在飛速增長,由于接受了更多的刺激,大腦會變得更加靈活。但事實上,現在還沒有人能夠證明信息量的增長和智商指數的上升存在什么必然聯系。
所以說,僅憑這樣的智商指數,是不能準確判定人類正在變聰明或變遲鈍的。
然而,日本作為一個整體正在走向衰退,可以說這是不爭的事實,姑且不論其智商指數如何,僅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日本人的思考能力正在下降。
因此,經過這數十年,我對日本人進行了全面的考察和理論分析,才有了“日本人的集體智商降低了”這樣的結論。
比如說,在近10年的時間里,日本在國家政策等方面都很失敗,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這正是日本這個國家和日本人整體智商衰退的最直觀表現。我不得不說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因為21世紀的主宰必定是“集體智商”高的國家。
一定會有人問“哪個國家的‘集體智商’高?”這個問題,這樣的國家是一定存在的,比如說新加坡。可能我的說法欠妥,但是在我看來,這個國家的個人能力是沒什么值得稱贊的,然而這個國家的“集體智商”卻是非常超群的。
新加坡民眾堅定不移地跟著本國少數精英的步伐前進,使國家取得了巨大的發展。2007年,新加坡的人均GDP超過了日本(圖1-1)。除去特殊國家文萊,它是居亞洲首位的。在1996年,它還被經合組織定義為發展中國家,而現在已成為亞洲首屈一指的經濟貿易中心,吸引著來自世界各國的投資商、人才以及富翁。

資料來源:2007年資料·排名,?BBT綜合研究所
總之,在外界看來,新加坡已經成了“魅力之都”,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他們的高“集體智商”。
關于新加坡,在后面的章節中還會作相關介紹,在這里首先是想讓人們認識到“集體智商”對于日本未來的重要性。
對于我的觀點,一定會有人反駁道:“難道衡量集體智商的標準僅僅是經濟的繁榮程度嗎?”
“如果說經濟繁榮就意味著集體智商高的話,那么一味地追求發展經濟不就行了?”
對于這些反駁,我是能夠理解的。
比如說,有一些國家雖然經濟落后,但是國民在文化方面的造詣卻很深,精湛的藝術品層出不窮,當然也還有一些人不追求金錢,過著清貧而悠閑自在的生活。
但是這些都只是價值觀的問題,我不得不承認,像日本這樣的發達國家擁有與此完全相反的價值觀。
還有就是衡量標準的不同,日本的幸福指數雖然很高,但日本的中老年人自殺率在世界上僅次于俄羅斯。所以說,日本社會中存在的問題并不會因幸福指數而有所改變。
我做了35年的企業顧問,對世界上公司的商業運作司空見慣,現在為了實現“生活大國”的愿望,我正在做著各種各樣的努力,向政府提建議。這并不只是為了繁榮經濟,而是在追求使人人都過上富有且有品質的生活。
這本書以日本經濟今后的繁榮為尺度,來與大家共同探討“集體智商”的問題。
我們為什么有必要去追求經濟的繁榮呢?
這個嘛……簡單說來,目前人類社會已經進入經濟、文化等全球化時代,“強者”源源不斷地從“弱者”那里掠奪著財富,而且恐怕這種模式已經固定下來了。
當今時代,誰都知道閉關鎖國是行不通的,那種“我不侵擾別人,別人也不要侵擾我”的想法早已經落伍。
在現今的網絡社會中,只存在“能者”和“無能者”,而且這兩者之間的差距正在以你意想不到的速度擴大。這就是說,能者聚集財富,而無能者則不斷地失去財富。
看到這里,我想首先你會感到一絲恐懼。
在未來的日子里,你也許會希望每個日本人都能下意識地去提高自己的智商,以使日本在今后也能夠保持經濟的繁榮。
我認為,如果世界上的每個人都能過上富裕的生活,那么那些宗教、民族或者國家之間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用中國的古話說就是“倉廩實而知禮節”。
現代人的閱讀理解能力真的在下降嗎?
首先從身邊非常常見的現象開始考慮。
大部分日本人是不怎么讀書的,要讀也只是讀一些很簡單的書,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思考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在下降,也就是說從此可能要變成“笨蛋”了。
事實上,看看這些年的暢銷書,普遍都是宣傳一些“內容簡單”、“即刻見效”的勵志書。你或許又要問,僅僅因為這些書就能判斷出日本人的“智商”水平正在下降嗎?
這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非常復雜。
舉個例子,當你讓現在的大學生去讀丸山真男和小林秀雄的作品時,即使是日文版的,他們也會叫苦不迭,說“太難了,理解不了”。這些書的難度對于過去的大學生也是一樣的,但是過去的大學生卻可以如饑似渴地去讀。但是,僅憑這一點就可以說現在大學生的閱讀理解能力下降了嗎?
事實上,對于以前的大學生來說不可或缺的那些讀物,已經被現今的大學生漸漸淘汰了。然而,卻可以說,現今的大學生擁有和以前不同的閱讀理解能力。
現在的大學生或許沒有讀懂丸山真男的能力,但是他們卻可以讀懂以前的大學生不曾接觸過的電腦用語、網絡用語等。因此并不能由此斷言,現在的大學生比起過去的大學生,其閱讀理解能力正在下降。
因此,即便是對于那些看上去“很奇怪、很愚蠢”的現象或人,也不能妄下定論。
即使是對于已經認定的事,在下結論之前也還是不要懈怠,好好思量一番才好。
我這樣說的意思是,日本人的閱讀方式正在發生很大的變化。
暢銷書刻畫出現代日本人的精神面貌
我看了近些年的暢銷書后感覺到,與其說是日本人的閱讀理解能力下降了,還不如說人們只關注像前面提到的那類“內容簡單”和“即刻見效”的書。
這幾年“內容簡單”、“即刻見效”之類的書層出不窮。“不用多考慮就能得到答案”……這些書清楚地刻畫出了日本人尋求安逸的形象。
所以,當一本書成為暢銷書后,它的銷量就會直線上升,最后很可能形成“壟斷”。
經過對壟斷現象的觀察和思考,我在1999年出了一本名叫《無形的大陸》的書,在書中對日本人“選擇能力”和“質疑能力”的日趨低下敲響了警鐘。還有就是有些東西在日本往往并不具有很高的價值,但是有些日本人偶爾會跟風似的去選擇。對于這些現象,我是這樣解釋的:
因為自身沒有明確的判斷標準,所以就寄希望于大眾的選擇。“壟斷”經濟學的另一個側面反映的就是大家盲目跟風的現象,如果概括為一句話,那就是日本人的國民性有非常危險的一面。
姑且不論這種推測是否完全正確。但是這種趨勢,也就是日本人盲目跟風的行為,我認為比以前更厲害了。
再舉一個關于暢銷書熱潮的例子。
前一陣大家對“腦科學”的興趣大增,書店里和“腦科學”有關的書琳瑯滿目,買的人也很多。當然,對于現在還有許多未解之謎的“大腦”抱有好奇心無可厚非,但我實在不理解,為什么會由此衍生出那么多像《讓大腦變聰明的科學方法》之類的書呢?這不是正迎合了大眾“想走捷徑讓頭腦變聰明”的愿望嗎?
關于圖書,最后還有一個趨勢需要引起注意。那就是現在出現了很多以“日本人變笨了”、“智商衰退”為題目的書,我寫的這本書也是這個主題,都是出于對日本人“停止思考”和“智商衰退”的恐懼,對各種事情和現象經過分析和考察之后才寫的。
關于這類書,編輯之前給我列舉了一些比較有代表性的圖書,大致如下:
·像《考不出高分的大學生:21世紀的日本處在危機中》(西村和雄等著,東洋經濟新報社,1999年)、《東京大學的學生變成笨蛋了嗎:知識的亡國論+現代教養論》(立花隆著,文藝春秋,2001年),批判“富裕教育”導致了“學習能力的低下”。
·像《拿手機的猴子:“人性”的崩潰》(正高信男著,中公社,2003年)、《失敗的日本人:告別對手機和網絡的依賴》(柳田邦男著,新潮社,2005年),指責手機和網絡導致了“思考能力下降”和“道德水平低下”。
·像《下流社會》(三浦展著,光文社,2005年)、《下流志向:不學習的孩子,不工作的年輕人》(內田樹著,講談社,2007年),指出“全球經濟委靡”和“新自由主義的蔓延”導致了年輕人對學習和工作“沒有欲望”。
雖然這些書就“網絡社會”、“教育、學習能力低下”、“年輕人的意志”等問題進行了一些詳細的探討,但是我感覺2005年小泉在“郵政選舉”中獲得大勝而引發的圖書熱潮,要比之前的這些探討更加受人關注。比如,當時的文藝評論家齋藤美奈子這樣描述道:
對于小泉的自民黨將取得大勝的事,出版界好像是很早就知道了似的,短時間內便針對此出版了很多書,然而這種盲目跟風的行為所傳遞給大眾的,只不過是一些只言片語。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們過于依賴書了,所以不能了解真相;然而從某一方面來說,卻是助長了執政者的肆意妄為,因為我們只能從暢銷書里了解國家的形勢。也許該是停止這種做法、通過對話來修復我們的思考能力的時候了。
(《朝日新聞》,2005年10月27日)
我想她說的恐怕是很有道理的,如果要做一點補充的話,我認為現在的日本人對政治壓根兒就不關心。
我以前出版的兩本書《新國富論》和《平成維新》都曾達到了百萬冊以上的銷量。但是,在今天,我想這樣的書是不會再有這么好的銷量了。為什么我會這么想呢?
在當時,日本雖然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但是國民并不富裕,所以那兩本是我基于“為了讓這片土地上的每個人都能過上富足生活”的信念而寫成的。我固然認為這兩本書對于現在的日本依然具有現實意義,但是當下日本民眾的價值取向已經和當時完全不同了。
當時有100多萬不同年齡段的日本民眾抱著“改變日本”的想法在讀我的書,一時間引起了巨大反響,媒體采訪和演講邀請也蜂擁而至。在這期間,有人問我“要實現國家真正的富足,需要采取什么樣的政策?”
然而現在,別說是我的書,就連真正事關政策的“權威書”都賣不動。也難怪編輯曾對我說:“大前先生,現在即便寫出深奧的政策書也不會有人買,還不如寫一些內容最簡單的書。”
現在接受采訪和演講時,被問到的不是諸如“這個國家該何去何從”的問題,而盡是一些類似于“怎樣能變成強者”、“怎樣能賺錢”這樣膚淺的問題。
那些問“怎樣能變成強者”的人,至少說明他們是有上進心的,這是值得鼓勵的,然而以自己身邊半徑3米的范圍為著眼點,又怎么能“變強”呢?
與其說是“變強”,還不如說是“貪婪”。這種急功近利的心態造成的就是視野狹窄,做事情只注重速度而不講究效率。說得更露骨一點,這種想法是那些既想享受又想成功的、擅長異想天開的人常有的。
在這樣的社會價值取向下,似乎誰都可以寫出暢銷書,但是造成的結果卻是讀者們的閱讀需求和水平整體下降。
《國家的品格》讓大家停止了思考?
說起日本近年的暢銷書,有《傻瓜的圍墻》、《賣竹竿的小販為什么不會倒》等,但最引人注目的要數《國家的品格》。
這本書憑借“你必須有自尊”、“日本該擁有的國家的品格”之類的話,在先前一直存在的“品格熱”中引領了一股熱潮,銷量達200多萬冊。
下面我們就來剖析一下《國家的品格》這本書。
這本書中寫道:“一直追求國際化、已經將自己美國化的日本人,忘記了我們原本應該引以為豪的‘國家的品格’。依仗著‘理論’和‘合理性’的‘改革’,是不能阻止社會的荒漠化的。現在日本需要的是激情、日語、武士道精神這些比理論、英語、民主更有用的‘國家的品格’,我們要把這些品格重新找回來……”
總之,他的意思就是說現在的日本需要的是“品格”。
然而,在我看來這就是典型的“讓人們停止思考”。
放棄理論性的思考,把“弘揚國家的品格、停止美國化”當成宣言很容易。而且這個說法簡單,容易讓人感到震撼。對于常常感到自卑的日本人來說,這樣的“國家的品格”不亞于一碗前所未有的心靈雞湯。
作者藤原正彥在書中寫道:“日本有必要和‘那些信奉金錢至上主義的國家劃清界限,一定要保持住我們國家固有的品格。即便經濟低迷一個世紀,我們也要保持高傲。相比之下,經濟是次要的。”
經濟真的是次要的嗎?
如果在經濟低迷一個世紀后,全體日本國民還都對此感到無所謂的話,那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但我認為誰都不會那么想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們最關注的,正是像前面所說過的“怎樣能變強”、“怎樣能賺錢”這樣的講座。
我想還有一些好勝心理的日本人,至少還不會覺得經濟持續衰退下去是件無所謂的事情。
我想只要經濟持續低迷上幾個月,舉國上下就會集體商討制定應對危機的修正預算。到那時讀過《國家的品格》的200萬民眾,就會集體來反對這本書了。
《國家的品格》這本書豈止是“讓人停止思考”,簡直是在宣揚“小富即安”和“閉關鎖國”的思想。它是在對擁有好勝心的日本人耳語:“不要考慮那么多,一切都無所謂。”
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有一點是肯定的。在這個全球化時代,日本是絕對經不起長達100年的經濟衰退的。
還有,在21世紀,如果一個國家離開了世界,閉關自守,那么它是不可能存在下去的。現在日本也已經有了一些閉關鎖國的做法,正因為如此,日本正在慢慢衰落。如果在此基礎上更加故步自封,那么馬上就會走向消亡。這些我在后面的章節還會有陳述。
我認為,《國家的品格》這本書所主張的,只不過是“用武士道精神來迎接21世紀”的精神論而已。
向政府寫意見書
對于藤原正彥的這本書,其中有些觀點我還是贊成的。但是他通篇基本上是在宣揚“停止思考”、“小富即安”、“鎖國自封”的思想,而對于日本如何走出眼下的困境,他又搬出了“武士道精神”。
對于這些,我是絕對不能茍同的,這就和安倍晉三鼓吹的“美麗國家”的主張是一樣的,根本提不出具體可行的解決方法,盡是些沒用的空話。
另外,對于這本書前面提到的“以國際化的名義美國化”的說法我也覺得很荒唐。
當今這個時代,國際化的表現都是“脫美”,也就是說“國際化=美國化”這個說法自身就是和時局相悖的。現在,不管是歐洲還是亞洲,甚至連南美洲都不再依附于美國,而是在全球一體化的浪潮下,自行摸索著通往21世紀的經濟之路。雖說2008年的金融危機標志著“脫美”的趨勢已是定局,但在他寫這本書的2005年就已經出現了這樣的萌芽。
這樣看來,《國家的品格》這本書熱賣的時候,日本國內的狀況應該是讓我們憂心忡忡的。但當時的日本民眾根本沒考慮這么多,而這本書正好把這種停止思考的狀態合法化了,所以有那么多人去讀這本書。
這也許正是作者藤原正彥的真正意圖吧,但是“獨自行走”的日本卻正在陷入危機之中。
這本書的腰封上寫著“給予全體日本人以自信和驕傲的劃時代理論!”,擁有驕傲和自信固然重要,但如果毫無依據就不好了。還有非常遺憾的是,書中并沒有就恢復自信的方法作任何說明。
如果硬要讓我列舉出這本書的優點,我認為本書只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要“擁有自信”這一點,雖說這一點毫無根據但卻反復被提倡。我認為現在的日本人過于內向、消沉、守舊,而改變這種狀況是頭等重要的事情。
只是,《國家的品格》本身就是一本“真守舊、假積極”的書。
以前,我總是盡最大努力反復把自己對于政府的看法和意見認真寫成書,哪怕是一些不中聽的話我也會大膽地說出來,我想以后我還是會向政府多提意見的。
如果日本人能夠理解、接受我所說的意見,并積極采取行動,向好的方向改變的話,日本還是有希望的,否則就沒辦法了。
如果他們理解了,但是沒有接受,他們可以反饋給我問題,即便他們的提議和我的觀點不同,我們仍然可以繼續探討。
然而現在已經完全不是這樣了。
和我出版《新國富論》和《平成維新》的時候相比,現在的情況大不不同。特別是近15年來,我深切體會到了這一點。總的說來,就是讀者已經不會思考了,雖然說自己的同胞智商低下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
事實上,我在出版《即戰力》之前,本來想以10年間向政府的提議為基礎寫一本書,但是最后還是放棄了,因為我覺得“說了也白說”。所以這期間,我一直致力于寫關于意識改革和創業方面的書,還有關于在經濟全球化浪潮下中國和東歐經濟的一些書。
不思考的人其實是有見解的
從現在開始不再說有關書的事情,而是從輿論形成的角度,來分析我們社會中存在的“集體智商”低下的情況。
關乎政策提議的書賣不出去,固然是因為它沒能造成足夠的輿論影響。但是在大選時,每個選民都會參加,并且對于政治家宣揚的政治理念也是有反應的,由此就可以斷定,民眾是有自己的見解的。
但是,民眾個人的見解似乎沒有明確的目的,就像在“郵政選舉”中大獲全勝的自民黨,以及其后“優秀”的安倍內閣、福田內閣和麻生內閣,他們都宣揚著不同的政治思想,但結果這些人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對小泉的改革表示了全面否定。
民眾為什么沒有憤怒?民眾自己該選擇什么?恐怕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也不要想”。
除了圖書,媒體的數量現在也在飛速增長,所以就導致了各種各樣的意見、提議鋪天蓋地。
“現在社會有了網絡,過去不能表達意見的人現在也有機會說出自己的觀點了,報紙、電視、書籍等宣傳媒介獨占言論之鰲頭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網絡上有很多誹謗、中傷的話和一些污言穢語,但偶爾也會有一些讓我不禁拍手叫好的觀點和一些與我想法一致的觀點。另外,這也是在網絡時代反映集體智慧的一個平臺。
那為什么還要說日本人的“集體智商”低下,人人都不會思考呢?
對此,我的見解如下:
“不思考的人越來越多,但是不思考并不說明他們沒有見解,事實上不思考的人也是有自己見解的。”
“不思考”卻又有“見解”——這似乎是個矛盾的說法,看了下面的例子,我想你就會明白了。
2005年,日本島根縣議會宣布訂立“竹島日”。對此,韓國方面反應非常強烈,連當時的韓國總統盧武鉉也對此進行了批判。
請試想一下,在這個時候,日本國內的輿論會是什么?民眾都會持怎樣的觀點呢?
首先就竹島問題,我想先說一下我的觀點:
從現實來看,竹島是韓國行使主權的范圍。如果外界承認其主權地位,那么不管怎么說都是韓國的領土。但如果沒有得到外界承認,似乎只有通過武力來解決。除此之外,很難解決。
舉個例子,阿根廷攻占了其附近的福克蘭群島(又名“馬爾維納斯群島”)后,“鐵娘子”撒切爾夫人立刻用武力奪回了該群島的管轄權。此后阿根廷和英國言歸于好,阿根廷再也沒有就此事挑起爭端。這就是人類在領土方面糾結的教訓。
從地圖上來看,說竹島是日本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如果此時日本擺出一副要將其占領的姿態的話,那么管轄權最終還是會落到韓國的手里。韓國也是一樣的,只要不主動和日本交戰,管轄權就仍然是韓國的。所以說從日本方面來看,該做的就是保持對韓國的壓力。
這是我從理論的角度就“竹島問題”進行的分析。
越來越多的“不思考”的人成就了小泉的人氣
雖然日本政府每年都要向韓國政府提交備忘錄,宣稱竹島為日本領土,但根據上面我所說的,用這種方法永遠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日本國內不能冷靜地就此進行討論,大部分人只是指責韓國“太傲慢”;而韓國方面則通過燒日本國旗的方式來進行反日運動。當日本國民看到這些后,一半的日本人只會說“韓國非常傲慢”、“為什么非要向他們提交備忘錄呢?”
誠然,這不是什么觀點,只是簡單的情緒發泄而已。為什么?因為它完全沒有理論性。但是對此,很多人認為這種情緒就代表著“觀點”。
這種趨勢在街頭的電視采訪中表現得非常明顯,而媒體在播放時只挑選他們認為合適的言論,所以觀眾看到后,就會認為這種情緒化的反應代表的就是大眾的觀點,時間一久這種大眾輿論就形成了。
但是,這并不是人人都經過了思考的國民輿論。
這就要從小泉的人氣角度來說了,可能是因為日本民眾認為他在中國和韓國面前表現出的我行我素很有魅力吧,所以就跟著他慢慢形成了類似于“中國太傲慢”、“中國無權指責日本”這樣的輿論。
日本人就是這樣不經過思考,對任何事情都是“感情用事”。所以,他們的大腦中形成的結論就是“日本人的‘集體智商’絕對不能讓中國和韓國給小看了”。不管是媒體也好,政治家或者民眾也好,都是這樣想的。
這就是為什么人人都不經過思考,但人人都持有“觀點”的原因。
坦白地說,小泉首相就是一個完全不會思考的人。他經常向周圍的人聲稱“考慮的太多太煩瑣,靈感就會消失了”,比如說當官員向他提交文件時,他會要求“總結在一張A4紙上就行了”;而當官員將報告都總結在一張A4紙上拿來時,他又會要求“直接告訴我就行”。
這就是為什么他能在任期內一直得到民眾支持的原因,因為他熟知這種將各種意見集約化的方法。
現在的日本形成了一種更加不好的輿論氛圍,那就是當一種輿論導向形成后,民眾不會對此有絲毫的質疑,即使有反對意見也很難受到重視。雖然日本人原本好像就有這種習慣,但是在小泉執政期間這種趨勢變得更加嚴重了。
最糟糕的是,應該從國民感情的角度來表達的東西,也都正在被這種輿論導向所左右,變成了迎合政治家的行為。一旦真正成為這樣,那就無異于愚民政策了,一直宣揚的“民主政治”(democracy)也就變成了“愚蠢政治”(idiocracy)或者“暴民統治”(mobocracy),真正的“低智商社會”就快形成了。
咒語“失去的十年”的共識
這不是輿論,把它稱為一種“群體共識”也許更合適,即大家都這么想。這種現象正在日本社會蔓延,可以說它給社會造成的影響比“輿論”更大。
在東京,我最喜歡從盛虹橋上眺望整個東京城的景色。這座橋是我最喜歡的地方,15年來我經常來這里看景色,可總是覺得看不夠。
看看這15年間我在這里拍的照片就會知道,每一年的景色都有變化。現在的東京和15年前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品川到秋葉原正在被“曼哈頓化”,一座座新的高樓大廈正拔地而起,可以說東京時時刻刻都在變化著。
在這15年間,每到星期天我就會騎車或開車來到這里,看看東京的景色。仔細想想,東京被“曼哈頓化”,也就是這15年間的事兒,這期間也引發了我的一些思考。
“失去的十年”這個詞,正好可以來表達我的看法。因為我感到自從全球經濟走向低谷以后,在這期間不管是誰都在失去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這是真的嗎?
或許不是這樣的,從盛虹橋上看到的景色可以斷定“我們并沒有失去什么”。
在1989年全球經濟開始衰退的時候,大井、品川、浜松町、六本木、新橋(汐留)、銀座、日本橋、秋葉原等還沒有這些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而到了2006年,這里的景色已經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見圖)。
之所以人人都覺得自己失去了這兒,失去了那兒,我想那是因為人們整天把“失去”一詞掛在嘴上。
那些沒有被“失去”詛咒所影響的企業,依然發展得很好。
在“失去的十年”以及之后的幾年間,東京的地價是持續下跌的,這是因為東京一直在進行都市的再開發。也可以說在日本,東京是個與眾不同的地方。
陷入“群體共識”的人們,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劇變。
但是這些并不能清楚地反映出我們的認識和現實就是有差距的。對于東京的劇變,別說是日本人,就是世界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低智商社會給予“善于思考的人”和“善于行動的企業”恩惠
包括日本媒體在內的世界各大媒體都在不停地報道“日本正在走向衰落”,以至于在這期間來東京的外國人在看到東京的景象后都感覺很驚訝。
很多人鄭重其事地問我:“大前先生,這里有這么多正在進行的建設項目,你為什么還會說日本正在衰落呢?”
美國《紐約時報》的記者也是難以置信:“來日本后,我看到的景象和預想中的大不一樣,這是為什么呢?”
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我們自己在暗示自己:失去了這個失去了那個,日本正在衰落等,久而久之,我們就真的這樣認為了。
當然在過去的幾年間,日本沒有太大的發展,很多企業倒閉了,勞動者的工資也不見漲,還發生大規模的裁員,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很多企業的業績也在不斷上漲,在世界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現在我們看到的東京再開發,就是基于這些企業從1995年到2000年大量買進土地和房產而進行的。
對市中心的地價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后(就像20世紀90年代在《文藝春秋》中數次提到的那樣),我自己也在1996年以最低價買了一塊地,并在1998年建成了一幢進行教學兼辦公的大樓。
這一切都像是參照教科書一樣按步驟完成的。
2008年,東京的地價又有了下跌的跡象。不管怎么說,東京在這10年間的變化是值得稱贊的。
然而,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眼里的東京和我看到的東京卻是不同的。他因為重組地方財政而被看做是解決了財政問題的人,因而被選舉為知事,但在我看來,這一切并不是他的功勞。
他的投資將近9萬億日元的“副都心計劃”在當時已經實施不下去了,最后是由于土地價格的上漲才得以恢復的。事實上,從他之前用納稅人的稅金來接濟已經窮途末路的“新東京銀行”的愚蠢行為來看,就可以斷定他在政治上和經濟上是沒有任何先見之明的。
說到新東京銀行,我認為市民們從情感上對它的排斥是完全正確的。因為這家銀行只會利用大銀行的不良債權來維持經營,最后導致了大量呆賬的產生。
在其他金融機構看來,石原慎太郎就是坐享其成。總之,他從一開始制定經濟政策就存在失誤,只是在政治人氣上花了大力氣。
不管怎么說,日本人受到了“失去的十年”的影響。在這10年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東京劇變的那一類人和看到了東京劇變認為這是機遇的這一類人之間,是有很大差距的。
這就是低集體智商社會給“善于思考的人”和“善于行動的企業”帶來恩惠的最好證明。
制造業精英和權威報紙帶來了什么
這是關于東京的一個真實的例子,它說明在這“失去的十年”中,不思考的人和善于思考的人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差別。
近年來,雖說出現了很多暴發戶,但他們至少也是用大腦來思考怎樣規避風險的。然而,大多數日本人的智商卻在衰退,變得沒有思想。
助長這種趨勢的仍然是媒體,特別是一些權威報紙和電視媒體,毫不夸張地說,這些媒體在犯罪。
在日本,從事媒體工作的人被看做是業界精英和知識分子。因為現在學習成績比較好的學生經過重重考試后,最后都會去從事媒體工作。所以根據這個現象可以斷定一點,那就是從事媒體工作的人僅次于東京大學畢業后要從政的那些人。
他們的職責在于用他們優秀的頭腦去披露社會的不良現象、監督政府的行為、從普通人不曾關注的角度來進行報道,特別是新聞記者的職責更在于此。
但是,現在新聞記者80%的新聞素材都是來自記者俱樂部,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將原有的題目作一下改動,據說權威報紙67%的素材都是以前發表過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記者的工作就和作宣傳沒什么兩樣了。試想如果這種狀況持續20年,恐怕連作為記者的基本技能都沒有了。
不僅如此,在日本,如果哪家報社影響力大,就會被政府拉攏過去當各種審議委員會的委員。以前記者總是和政府、權力這些東西保持著一定距離,但是現在記者已經沒有這樣的氣節了,有些大報社的評論委員甚至兼著兩三個審議委員會的工作。
這導致的結果就是即使是對政府也提不出尖銳的問題。在作為信息來源的機關單位不正之風的影響下,媒體壓根兒就不會指出任何問題。
如果由這樣的人來做社長,那么下面的記者就算擁有再好的素材或資料,最終也不會被采用,當然也有記者自身不努力、懶惰的可能性。但是相比之下,組織結構上的問題要深刻得多。
比如說,如果被稱為“養老金先生”的民主黨議員長妻昭不揭發有關“丟失的養老金”和“酒吧出租車”的問題,我們壓根兒就不會知道這件事。當然,權威報社的記者們是會對此有所了解的。
讀一讀《日經報》,你就會發現,甚至有連全球經濟衰退都不知道這樣的笑話。
我曾經在《文藝春秋》上寫過一篇名為《全球經濟危機即將來臨,日本的銀行將要破產100家》的文章,但同時《日經報》上卻刊登過類似于“日經指數將達到30000點”、“日經指數將超過26000點”這樣極度混淆視聽的報道。
當日經指數跌到18000點時,我寫了文章說“有可能跌至8000點”,但是《日經報》卻報道稱“會漲到23000點”。更有甚者,請來喬治·索羅斯作演講稱日經指數會漲到23000點。
然而,在2003年4月28日,當日經指數以創歷史新低的7603點收盤時,《日經報》對此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對此我并不感到奇怪。
所以說“讀《日經報》會誤導你對日本經濟的理解”這句話并非笑談,相信《日經報》自身對此也不會有異議。
我想特別說明的是,這并不是某個記者的過錯,而是日經作為一家企業,它的體制本身就存在問題,這么說是有據可依的。比如說,他們企業中的優秀人才對業界的情況是極其精通的,而且還握有政府的一些內情。另外,還有些人一旦辭職變成自由身,就會寫出一些足以讓人稱道的報道或文章。
因此,權威報社“集體智商”低下的關鍵問題就在于其自身組織和體制上的不足。
總之,現在日本的權威報紙已經完全不能發揮以前的作用了。
所以,那些只能通過媒體得到信息的普通民眾,會慢慢變得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生活在“咒語”的陰影之下。
在全球經濟衰退之初,并沒有現在如此多樣的傳媒手段,因而對于權威報紙的報道也只能盲目聽信。但現在時代已經變了,網絡遍布全球,全世界的信息幾乎都可以共享,盡管如此,但在每天的生活中,大部分日本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把電視和報紙當做主要的新聞來源,這又有什么辦法呢?
有些權威報紙為了迎合政府,一直大放類似“現在的形勢比Izanagi之治還要好”這樣的厥詞,因為這類報紙不會傳遞危機感,所以看這些報紙的民眾也就沒有危機意識。
以“笑話”和“智力競賽”推動低智商化的電視
繼權威報紙之后緊接著是電視。
不論社會如何網絡化、信息化,電視作為宣傳媒介所擁有的強大影響力還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由于比報紙更沒有遠見,所有電視節目都只是為了提高收視率,所以我想觀眾并沒有比以前有所增加。
不用說,現在的電視節目也沒有喚起人們的危機意識。
小泉內閣值得炫耀的高支持率得益于“政治報道秀”,而最近“笑話”和“智力競賽”之類的電視節目泛濫,電視成了低智商化的助推器。
現在的電視節目,不管你看哪個頻道,都是那些笑星在表演,甚至請一些政治家過來讓其和扮成首相的笑星來討論,真是低俗至極。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笑話熱潮了,反正據說是始于2003年,至于什么時候結束更是無從知曉。如此說來,笑話熱潮和宣揚“一句話政治”的小泉政權幾乎是同一時期的產物,所以可以說日本人的智商是在小泉執政時期開始急劇衰退的。
最近電視節目的低智商化可謂更加嚴重了,那些笨蛋演員有著超乎尋常的人氣,大有掀起一股笨蛋熱潮的趨勢。
助長這種趨勢的還有那些智力競賽節目。在這些節目中,演員們如果總是一本正經地給出正確答案,是不會吊起觀眾的胃口的,也不會有什么收視率,所以就采取了故意將答案弄錯這種本末倒置的方法來提高收視率。
人們必須認識到一點,那就是這種純粹以搞笑為目的的幼稚節目,絕對不是知識競賽。
2008年經過節目調整,電視上的智力競賽節目大量增加。據統計,新增了7檔這樣的節目,到目前共28檔,也就是說每天都有4檔這樣的節目被播出。
然而,參與這些節目的人并不是笨蛋。
和報紙一樣,電視臺只請一些知名大學的學生去參加節目,這些學生答題的偏差值是很高的。正因如此,當這些人上了這些笨蛋節目之后,才能迎合大眾的好奇心理,從而提高收視率。代理商和制作方極力追求的這種熱潮,無異于是在推行愚民政策。
現在他們甚至認為可以隨便確定觀眾的智商,以此來制作節目。我們可以推測,在今后,當這種節目的收視率提高時,就意味著日本人的集體智商在不斷下降。
如果這種風潮再繼續下去,觀眾再也不會覺得無知是可恥的。試想一下,如果這種情況再影響到我們的下一代,那該怎么辦?
“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有人贊揚我,那還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所有的孩子都這么想的話……那這個世界將會變得多么可怕!
新東京塔成了象征智商衰退的“巴別塔”
和電視節目有關的這種“智商衰退”,還可以從其他角度進行解釋。隨著社會的發展,網絡等新的媒體發展迅速,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已經取代了電視。
比如,我太太現在已經不看電視了,新聞都是從網上看的,對于感興趣的事情還可以從網上看BBC等視頻。再比如說,如果在YouTube上發現了有趣的動畫片,就可以把相關鏈接以郵件的形式發送給朋友,自己也可以從朋友那里接收到郵件來共同分享。
關于網絡社會的具體內容,將在第五章詳細介紹。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由于網絡的普及,電視媒體正在漸漸退出主流媒體的舞臺。
這種趨勢正在加速發展,比如說在YouTube上視頻的點擊次數已經達到了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的規模。YouTube上的一部動畫一般只有5分鐘,和普通電視相比,它具有快捷、方便的特點。所以即便是5分鐘,也會有上百萬、上千萬的觀眾,而電視是沒辦法做到這一點的。
在美國,有線電視節目多達上百種,但是觀眾對電視節目的關注時間平均只有13秒鐘。雖然YouTube只是作為一個商業公告媒體而存在,但是卻憑借著5分鐘的視頻引起了廣泛的關注,以致Google花巨資將其收購。
當下,如果你想做生意,那么YouTube是不可或缺的宣傳媒介。
舉這樣一個例子,外國人是看不到日本的電視節目的,所以日本商人在和外國商人打交道的時候,在這方面不可能有共同話題。但是現在,在國際性的商業飯桌上,很多人會把YouTube當做共同話題來討論。所以,如果日本商人不經常看YouTube上點擊量在前10名的新聞和消息的話,那么他和對方是很難有共同話題的。
對于媒體的這種劇變,日本電視界的人們雖然已經察覺到了,但現在還沒有采取任何措施,這就是為什么在日本那些白癡節目能取得高收視率的原因。
這么多年來,在電波信號的壟斷下,電視臺的地位一直很穩固,它們可以隨意播放節目。它們認定大眾都是“沒有思考能力的”,所以也就不會去考慮怎樣提高節目的水平。
如果非讓我說,掌管電波信號事務的總務省(以前的郵政省)在這件事情上也難辭其咎。它們對電波的國際傳輸不懂,卻一直致力于“將放送和通信相融合”,意在讓放送去代替通信。但結果卻恰恰相反,因為放送只是通信的一部分。
2001年,所有的電視都實現了數字化,這意味著電視節目的YouTube化。之前的模式或許還沒有受到網絡太大的影響,但是一旦數字化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因為人們可以隨意地將電視節目上傳到網絡上去。而且,對于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手機比電視更重要,一天花在手機上的時間就有兩個小時以上。
這么說來,電視的確正在漸漸落伍,而建設作為數字時代象征的新東京塔這一行為更是讓人費解。現存的電視臺消失后,新東京塔恐怕會成為留給后世的唯一象征,成為象征著日本集體智商衰退的“巴別塔”。
日本企業家的心態
在現在的日本,如果說什么“大”,那肯定都是不好的,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大報紙”,還有像電視這樣的“大媒體”。
這次要說一說和“大”字沾邊的大企業。
我時常在想,在日本這些企業家當中,到底有多少是經歷經濟危機而心懷危機感的呢?
這段時間,經常能聽到“日本是產業大國、技術大國”這樣的話,可是在5年前,人們還在說“日本可以成為技術先進國”。
但事實上,比如說在半導體領域,尤其是在DRAM領域,日本企業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輸給韓國三星。
在日本企業席卷全球的20世紀80年代,在美國圖書市場上出現了很多研究日本企業的書,人們紛紛買來閱讀。當時美國惠普公司的CEO普萊特組織啟動了一個名叫“競爭力委員會”的協會,這個協會就是為美國政府和產業界專門研究日本而設的。
今天,美國有了自己的高科技企業。
對于韓國三星,如果以前是因為疏忽而小覷了它,那么現在就對三星做一個徹底的研究,或者成立一個研究協會,這不是很好的事情嗎?但日本的企業家似乎都沒有要這樣做的意思。
可能從心理上來說,日本人認為“三星只不過是抄襲了日本的技術,沒有必要向他們學習什么”。對于理直氣壯地這樣說的企業家,我只能感到吃驚。
關于半導體,日本企業常有的一種說法是:“三星自己沒有負擔開發費用,所以它肯定會贏利”;還有一種說法是,“他們的經營模式是在李健熙會長的獨裁下形成的,民主的日本企業不能學習他們”。特別是第二種“李健熙獨裁說”,我經常能夠聽到。
對于李健熙會長在經營上極富侵略性的一面(在我看來是對通用的模仿),比如他是怎樣成為MBA紀錄保持者的,他將經理們派往世界各地進行為期一年的旅游的目的是什么,對于這些,日本的企業家別說是寫書了,甚至根本就不感興趣。
不僅如此,有些企業家還說“再也不想聽到有關韓國三星的任何事情”之類的話。但是當聽到李健熙因為向長子不正當轉讓股份而被檢舉時,他們則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這是因為他們已經完全停止了思考,內心沒有任何危機感。
李健熙對于三星的未來有很強的危機感,他呼吁全體員工“為了應對難以預測的危機,必須抱有危機意識”,而這種危機意識的形成則可能需要幾年的時間。但是不管怎樣,如果沒有這種遠見的話,就不能說他是一個真正的企業家。在金融危機的影響下,韓國的經濟正在陷入困境,三星正在努力尋找對策。
即便是這樣,在5年后,三星也有可能會被中國臺灣或者印度的企業所取代。所謂經營,向來都是這么殘酷。
為什么我們的企業家都忌諱向亞洲國家學習
很多日本企業家都忘記了要時刻學習,特別是傳統大企業的高層更是如此,企業管理者尚且如此,員工就更不會考慮什么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日本人感覺從歐美那里學什么都是正確的,而極端討厭向亞洲各國學習。
我如果說取得舉世矚目的發展的中國或者印度,對方立刻就會反擊“關于這些已經聽得夠多了”。
關于中國,我曾經寫過一本名叫《中國,出租中》的書,后來又寫了《力用中國》和《中華聯邦》,總共寫了三本關于中國的論著。
要特別說一下《中國,出租中》這本書,因為當時正處在宣揚“中國威脅論”的熱潮中,我以“中國客人論”展開話題寫了這本書,銷量很好。如果中國不進口日本的物資和技術就不會有發展,所以說中國是日本的“顧客”。總之,這本書的主旨就是“只有中國才是日本發展的源泉,所以日本應當深入發展與中國的外交關系”。
然而我想,如果是現在,這本書肯定賣不出去,肯定會有更多的“已經聽夠了”之類的話不絕于耳。
關注一下2008年日本媒體對于中國的報道,由于毒餃子事件、奧運會演出浪費等問題而否定中國的言論居多,而且造成的影響很大。
沒有人質疑過為什么日本不能借鑒中國好的東西(比如說向民眾轉讓更多的權利等),沒能充分利用和中國毗鄰的地理優勢。即使是關乎中國國情和中國未來的發展等問題,也沒有進行過認真的討論。
倒是和美國保持一個調,批判中國侵犯人權和國家獨裁的聲音此起彼伏,而且來勢洶洶。如果沒有北京奧運會,普通日本民眾對中國文化和經濟方面的了解,將會逐漸變得一無所知。
在鋪天蓋地的“中國威脅論”和“中國有毒論”中,向中國學習的想法只能落個被掩埋的下場。
這種事不只發生在對中國的問題上,對亞洲其他國家也是如此。事實上,現在日本對亞洲各國的投資在逐漸減少。
舉個例子,2007年,越南直接吸收的海外投資比2006年增長了69%,達到203億美元,其中日本在越南的投資少于韓國、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除去位居榜首的歐盟,日本在新加坡的投資已經連續兩年都在減少。
新加坡交易所(SGX)開設了面向亞洲快速增長企業的“凱利板”(Catalist),2008年2月發布了進駐“凱利板”的金融機構名單,這其中沒有一家是來自日本的。
這些無非只是證明了,現在的日本在國際上已經逐漸變得“足不出戶”了。
在這一點上要進行冷靜思考,我所希望的是在這數十年間,日本能夠誕生國際化的大企業,并且越做越強,積極把業務拓展到中國、印度或者亞洲其他國家甚至是歐洲。如果一直是閉門造車,那么國內企業將會越來越衰弱。
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率先展開的工作就是進行裁員,雖然這樣會飽受非議,但像近年來拉動日本經濟的豐田和佳能那樣進行全球擴張是沒有錯的。所以就要像日本郵政公司(雖然招致了混亂)和中部國際航空公司(成功削減了1000億日元以上的經費)那樣套用豐田模式,陷入困境時要用豐田模式,經濟團體聯合會也要……面臨困境的企業從此都用豐田模式就萬事大吉了。
但是,日本并不是只有豐田和佳能。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積極融入全球化的優秀企業。比如說阿爾卑斯電氣、矢崎總業、高田等,它們都在國外擁有50多家工廠,和世界各國都有貿易往來。這些企業的銷售額的國內部分僅占20%,但海外的份額要高得多,所以這些企業在國內人們是不熟悉的,但正是這樣的企業在拉動著日本的經濟增長。
正是那些不停止思考、意識到“閉關自守沒有出路”從而走向世界的日本企業,把握著日本的經濟命脈。
但同時遺憾的是,很多傳統的大企業,還有目光只盯在國內市場的部分企業已經逐漸失去了競爭力。如果沒有上述這兩種企業的存在,那么日本經濟肯定會發生更大的倒退,我們的生活會變得更加窘迫。
雖說引發日本國民智商衰退,并最終導致日本集體智商衰退的,是那些政治家、官僚和媒體,但這其中似乎還可以加上那些企業的高層或者說是管理者。
日本以“產業強國”和“技術強國”為目標固然是好事,但當下真正應該關注的是怎樣解決企業管理者的低智商化問題。
日本缺乏國際型的經濟人才
以前,日本是有國際型企業人才的。這種人,精力充沛地奔走于世界各地,提高了日本國家和日本人在世界上的聲譽。一部分政治家、官僚以及學者的狹隘視野造成了世人對日本人的評價很差,而這些人可以說是在極力地挽回局面。
我認為,幸虧有這些人,才使得日本人的智商看起來要比亞洲其他國家高出一籌。但是,恐怕現在這些智商遺產已經被我們的低智商社會吞噬殆盡了。
從20世紀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期間,我到世界各地參加各種“國際會議”,所到之處,見過幾個日本人。有盛田昭夫(索尼)、服部一郎(愛普生)、小林陽太郎(富士-施樂),還有小笠原敏晶(利富高)等。
每次都是去這兒的時候碰見盛田和小笠原,去那兒的時候又碰見服部和小林。“呀,又見面了”,不管在哪兒,大家都會相互寒暄幾句。
每次見面,我們都會極其興奮地討論類似“日本在全世界范圍內的經營”、“關于日美對立,我們應該有的立場”等這樣的問題。
當時這些人還經常出現在電視節目里,和美國的一些學者及經濟學家進行一些討論。我還清楚記得,他們曾經在NHK(日本放送協會)一期節目中就“日美貿易戰”的問題進行了辯論。還有在黃金周時連續三個晚上播放時長一小時的《日本經濟剖析》,作為對加爾布雷思教授的回贈。當時經濟企劃廳的領導近藤鐵雄以“政府企劃廳在做什么”為題就日美的立場進行了徹底剖析,當時是我做的主持。
因為現在沒人來做這種節目的企劃,而且也沒有很高的收視率,所以導致現在的日本研究這一類問題的人才很少。
當然,政治家的蠻橫干涉也是原因之一,他們認為“這些節目帶有強烈的反政府色彩,應該禁止播放”。
雖然像NHK的BS等節目時常會播放一些小型的有關經濟和世界局勢的討論,但討論者都不夠權威,他們做的討論讓人絲毫感覺不到緊迫感。還有,一些很好的關于國際問題和全球經濟的節目,都是從國外買進來的,比如說BBC的紀錄片等。現在連NHK也不會做關乎日本未來的討論節目了。
總之,現在的日本缺乏國際型的人才。遺憾的是,在經濟上也沒有一個人能稱得上是盛田昭夫的繼承者,盡是一些既沒內涵也沒氣節的人……
這樣的人雖然自己可以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但一旦問他“你是怎樣考慮的”,他就會啞口無言。如果是盛田先生,肯定當時就能夠回答“我是這么考慮的……”。
在國際會議上很少見到日本人
現在我經常被邀請到世界各地作演講,這是我一貫的日常工作,不管是在以前的麥肯錫公司,還是現在,還是將來。但是我發現,在世界上做這種管理咨詢演講的日本人,除了我還沒有其他的日本人。這么說似乎讓你覺得我有點傲慢,但事實確實如此。日本沒有能在國際上作演講的人才,這種局面目前已經很嚴峻了。盛田先生在的時候就不說了,但到現在每次還是由我來挑大梁,如果再不扭轉這種局面的話,恐怕以后日本的聲音就要在世界舞臺上消失了。
我在海外的演講薪酬是每次5萬美元(含機票和住宿費用),之所以會“明碼標價”,是因為這是由所作演講的市場價值決定的。我的愿望是,日本能出來那么一個人,即便作一次演講能掙5000美元,我也就感到欣慰了。
從日本的經濟規模來說,說有100多個人能作相關的經濟演講也不為過。
之前也我曾經說過,還有一種只會英語的人才。他們只會英語,腦子中沒有話題的內容,所以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只是所謂的“輸入學者”。
日本的管理學家和經濟學家容易陷入一個怪圈,那就是盲目追隨國外著名經濟學家的見解。比如說當聽到“邁克爾·波特說……”時,他們就會特地趕到國外聽邁克爾·波特的講座,在我看來這些行為都是毫無意義的。要是邁克爾·波特的見解果真如此重要的話,我想主辦方差不多也會叫我去聽的。
我的一貫主張是,以“地域國家論”和“無國界經濟論”為基礎,時常提醒自己要更新觀念。為此,在2007年,我游歷了英國、意大利、土耳其、俄羅斯、羅馬尼亞、希臘、巴西,唯獨美國我一次都沒有去過。可以說,這再次讓我感到美國的實力正在下降,日本則更是如此。
世界上很多國家都認為我的理論是可行的。很多國家都在根據我所構建的基本框架尋求未來。“大前對我們國家的未來是怎樣考慮的?今后我們應該做些什么?”
總之,所有國家都在摸索通往經濟繁榮的道路。
盡管如此,我還是對小泉上臺以后逐漸形成的低智商社會的狀態無能為力,想不出任何對策。所以對于我們這個遠東國家,我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匯集世界精英,每年在瑞士召開的達沃斯經濟論壇上有很多日本人,從商人、官僚,到學者、政治家,數量龐大。在2008年的達沃斯論壇上,福田所作的演講絲毫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而在亞洲代表中,新加坡總理李顯龍的發言最引人注目。
現在的日本精英們,把參加達沃斯論壇完全當成了自己的目的。雖說是“去了”,但就和觀光旅游一樣,只是對會議參觀學習而已。當然,也就沒有能在會議上作真正有影響力的演講的人了。
正因為如此,日本人在回國之后逢人便吹“比爾·蓋茨的演講真不錯”,這無異于只是去當了一回聽眾罷了。
以上就是“笨蛋現象”肆意蔓延的日本的現狀,我草草地將其展現給了讀者。在這里,我要回答在這一章最前面提到的問題,答案是:“低智商現象的出現,是因為缺乏思考。”
這個問題,可以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
但是僅此一句話,這個問題是遠遠得不到解決的。
讀到這里,如果你已經和我一樣感到了危機,那么在后面的章節里,請和我一起披露生活中的“低智商現象”,并且仔細地從“什么”、“怎么樣”、“不進行思考”這三個角度來分析,一起探尋對策。
你甘愿做“低智商社會”中的一員嗎?
□不進行深入思考,盲目地趕時髦。
□在書店里,只會拿起“簡單、有效、馬上能用上”的書。
□對于韓國和中國的問題,本能地持有情緒化的“觀點”。
□在失去的15年間,形勢并沒有好轉,卻一個勁兒地保持著傲慢。
□也許那些經濟報紙的記者都是專家吧,所以他們寫的消息也都是正確的。
□電視節目里清一色的“綜藝節目”和“笑話”,有助于日本文化的提升。
□對于中國、韓國、印度經濟飛躍發展的話題,已經感到厭煩。
□盛田昭夫后繼無人并不是什么大事,相比之下,和那些金錢至上的“野蠻國家”劃清界限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