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跋涉在歐洲大陸上(4)
- 王淦昌傳(共和國科學拓荒者傳記系列)
- 郭兆甄
- 2673字
- 2015-05-11 12:10:12
盧瑟福表示他對彼岸的同行懷有深深的敬意。當他得知王淦昌出生在中國江蘇時,欣喜地問道:為什么說蘇杭是天堂?
王淦昌又像他曾對邁特內描述的祖國自然景觀和人為景觀那樣,向這位尊師描述江南的美和圓明園的壯觀。
在此之前,王淦昌得知盧瑟福有個綽號:鱷魚。
這個綽號是盧瑟福最得意的高徒卡比査私下給其導師起的。卡比査比盧瑟福小25歲,沒有親生兒子的盧瑟福,尤其喜愛這個具有頑強性格,并能將這種性格特質與天才和聰明結合起來的俄國人。同行們說,卡比査和他的老師一樣,也熱情地享受生活的快樂,也具有那樣不可遏止的精力和那樣豐富的想象力。他也像個野人,也是個高尚的野人。但他更像一個頑皮的野孩子,他愛在寂靜的農村路上飛奔,愛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向河里扎個猛子,然后抓條小魚笑呵呵地爬上對岸。他有時會突然學烏鴉叫嚇唬在路邊學紳士行走的白鶴。他做起實驗來往往幾晝夜不眠地擺弄高頻發生器,使之像雷公那樣鬧得驚天動地。他玩命一樣的工作狀態深受盧瑟福贊賞,并為他的高壓的“碩大嬰兒”的誕生創造條件,讓他建立一個專門研究室。卡比査因此請雕刻家用石頭雕成一塊鱷魚徽章掛在實驗室門上,對參加落成典禮的同行們說:“鱷魚象征科學。鱷魚是不轉頭的,它像科學一樣張開大口,勇往直前,去吞食一切。”人們都知道,鱷魚就是盧瑟福。
鱷魚卻像這位強悍的粒子國王,它無論在陸岸還是在沼澤,都快速進取,宛若無聲的電閃。
盧瑟福的確像鱷魚那樣披堅執銳,一生在粒子王國里勇猛進取著。他的科學思維敏銳超群,旺盛的精力也是超凡的。有人說,當他的科學預見流星般閃現于夜空時,他和卡文迪許那群“天才孩子”們追捕新奇粒子的行動瞬息像滾滾的雷鳴。
他此刻在王淦昌面前,就像強健的老伐木工坐在被他砍倒的巨樹上,一手按著木柄大斧似的按在座椅扶把上,那碩大的五指像焊在那兒,青筋異常突顯。笑閃的眸光宛若深空睿智的神火,使人覺得,即使日月星辰都熄滅了,那照亮人類的神燈,仍放射盧瑟福生命的美焰。但是,他不完全同意王淦昌的話,當然也間接地否認卡比査給他起的綽號“鱷魚”。“噢,我怎么能夠吞食那些我們未知其詳的物質呢,先生,你知道,有些粒子并非像炒黃豆那樣好吃,你有時甚至難以找到它,而它卻能穿透地球,不留痕跡地逃逸了。比如中微子,它簡直像在迷霧中飛行的美人,誘引你,又閃避你。査德威克1914年發現它的連續分布狀態,你的導師邁特內也找到它連續的蹤跡,可是,科學前沿的天才獵手們無一能捕獲到它。聰明的尼爾斯·玻爾因此主張放棄能量守恒原理,從真理的大道跑到岔道去,在基元過程中尋求統計上的便道。這引起愛因斯坦、泡利等人的不安,我本人也擔心玻爾使物理世界傾斜。為了拯救能量守恒原理,泡利根據邁特內1929年關于P衰變量熱學的實驗結果,提出中微子假說,指出,玻爾P譜的那條尾巴應該有個明顯的上限。這以后的事,先生你是當事人之一,你比我清楚,特羅克斯先于你探測晚T線譜的上限。可是他的上限值偏高,尾巴偏長。而你的實驗結果,精確性大大超過了特羅克斯,得出了明晰的上限。與此同時,錢皮恩那個類似特羅克斯的報告,得出較為準確的數值。此后,埃利斯、莫特也探測那條尾巴。先生,我聽說你最近做的實驗結果,在強度方面優于埃利斯,只在分辨率上稍比埃利斯差。但不管那條尾巴長短粗細如何,我們如果抓不到它,泡利的假說,還是假說,能量守恒原理將會被玻爾弄出一條連他自己都感到尷尬的長尾巴,而整個物理學都被視為無理。先生,我如果像你那樣年輕,也許能俘獲那個粒子美人,現在我好像老了,有時,往驗電器上裝一小條金箔,兩手都顫抖得難以承受那一份輕微,我不得不請年輕的助手代勞。那么,誰能幫我拯救能量守恒原理這座圣殿呢?是特羅克斯、錢皮恩、埃利斯、莫特,還是你呢,先生?”
王淦昌感到這位至圣至尊的老科學家在提出問題時,仍有氣吞山河的英雄神威,仍然保持探索自然界最深奧秘的極大興趣。他一直都在尋求真理,并且在崇高的境界建造他的神廟,直到老死還維護他的堅固信念。他認為,上帝決不允許一些壞孩子碰醒蟄伏于物質中的足以毀滅地球的核能。唯獨那把鑰匙深藏在上帝的耳蝸里。
王淦昌想,也許,只有人的信念才是永固不朽的建筑。
這一天,卡文迪許實驗室在盧瑟福燦燦的微笑中,向王淦昌敞開每一個實驗室的房門。王淦昌畢竟只是個剛邁出校門的年輕博士生,對眼前的一切感到生疏,言語和行動也有些拘謹。盧瑟福便令他的“乖孩子”來陪同他參觀實驗室,并與之交談。埃利斯很自豪,對王淦昌爽朗笑道:“先生,但愿您能在我的實驗室里找到一個缺憾。”
實驗室好像一座農舍,一側是緩坡,碧草如茵;一側是樹林,攏翠凝綠,有條小溪淙淙流過,不時有一對白天鵝悄然滑翔而來,白云朵一般,浮在清流上。早來的春天,已染紅幾叢月季花。
“這兒簡直是塊圣地。”王淦昌贊美道。
埃利斯笑得更爽朗,“如此,我更要感謝上帝的恩賜了”“先生,上帝好像特別偏愛您呢。”王淦昌一進入實驗室,就倍加感到盧瑟福的“乖孩子”們個個是上帝的寵兒了。他發現,晚于他一年做出P譜上限實驗結果的埃利斯,已在這里用上了巨大的發生器和新的高靈敏度的測量儀表。實驗室寬敞而明亮,室內空氣經過過濾,十分清新。他情不自禁贊嘆:“這比工廠的裝配車間還要大呢!”
埃利斯的胡子笑開來,“以前不是這個樣,先生,15年前的卡文迪許,相當于現在的馬廄或羊圈。那時的實驗室,不會比首飾工匠的作坊好一些。你如果那時來參觀,必定以為走錯了店鋪。”
“15年前我還不滿12歲呢。”王淦昌說。
埃利斯笑著打量他,“那么,當時的盧瑟福老爺準會把你視為放鵝的小牧童了。他先是對你發怒道,小家伙,請走開吧,這兒是時間的園地,不是雞鴨鵝群的娛樂場所。等他做完實驗了,才召喚你過來,笑著問你,我們現在玩什么游戲好呢,小天使,是下河去撈蝦摸魚,還是用顯微鏡觀察微小的世界?或者,打開小銅箱看一看,它是不是神奇的魔盒?請下圣旨吧,上帝,你的仆人盧瑟福在恭候你吩咐哩……先生,我在1919年來卡文迪許時,看到盧瑟福老爺剛剛用于進行第一批原子裂變的實驗儀器,就是用小銅箱制作的,他當時在用顯微鏡觀察閃爍現象。我看著他幾乎光著膀子,掛著皮革圍兜,卻還那樣彎下腰,弓起脊背,瞇起一只眼工作的樣子,直覺得好笑。先生,你如果在那時見他用這樣簡陋的設備做實驗,而你又像他所稱呼的上帝,你肯定會嘆一聲說:“偉大的仆人,你為什么不去參加反潛艇新方法討論會,偏要來擺弄這些玩意兒呢?’”
“這個問題,盧瑟福大師早已回答了。1919年6月,他在《哲學雜志》上發表的實驗資料,證明人工方法使原子轉變的前景要比戰爭重要得多。”王淦昌一邊說,一邊仔細觀看實驗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