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是杰出的詩人,他的創作成就是多方面的,詩詞、散文都具有自己的特點,但藝術成就最高的仍是詩歌。陸游也是創作特別豐富的一位詩人,他自己說“六十年間萬首詩”,現存的僅九千三百多首。其中許多詩篇抒寫了抗金殺敵的豪情和對敵人及賣國賊的憤恨,風格雄奇奔放,沉郁悲壯,洋溢著強烈的愛國主義激情,在思想上、藝術上取得了卓越成就,不僅成為南宋一代詩壇領袖,而且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崇高地位,是我國偉大的愛國詩人。
陸游的詩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少年到中年(46歲)入蜀以前。這一時期存詩僅二百首左右,作品主要偏于文字形式,尚未得到生活的充實。第二階段是入蜀以后,到他65歲罷官東歸,前后近二十年,存詩兩千四百余首。這一時期是他從軍南鄭,充滿戰斗氣息及愛國激情的時期,也是其詩歌創作的成熟期,奠定了他一代文宗的地位。第三階段是長期蟄居故鄉山陰一直到逝世,亦有20年,現存詩約近六千五百首。詩中表現了一種清曠淡遠的田園風味,并不時流露著蒼涼的人生感慨。“詩到無人愛處工”,可算是道出了他此時的心情和所向往的藝術境界。另外,在這一時期的詩中,也表現出趨向質樸而沉實的創作風格。在陸游三個時期的詩中,始終貫穿著熾熱的愛國主義精神,中年入蜀以后表現得尤為明顯,不僅在同時代的詩人中顯得很突出,在中國文學史上也是罕見的。陸游的詩可謂各體兼備,無論是古體、律詩、絕句都有出色之作,其中尤以七律寫得又多又好。在這方面,陸游繼承了前人的經驗,同時又富有自己的創見,所以有人稱他和杜甫、李商隱完成了七律創作上的“三變”,又稱他的七律在當世無與倫比。陸游的七律,確是名章佳句層見疊出,每為人所傳誦,如“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萬里關河孤枕夢,五更風雨四山秋”等。這些名作名句,或壯闊雄渾,或清新如畫,不僅對仗工穩,而且流走生動,不落纖巧。除七律外,陸游在詩歌創作上的成就當推絕句。陸游的詩雖然呈現著多彩多姿的風格,但從總的創作傾向看,還是以現實主義為主。他繼承了屈原等前代詩人憂國憂民的優良傳統,并立足于自己所處的時代作了出色的發揮。
陸游與江西詩派有著很深的淵源。他師事曾幾,又私淑呂本中,對曾、呂二人服膺終生。陸游接受曾、呂的影響首先在于愛國的情操,他少時與曾幾“略無三日不進見,見必聞憂國之言”。而呂本中在表現愛國主義主題方面堪稱是陸游的先驅。陸游在藝術上也受到曾、呂較深的影響,對“活法”說深信不疑,直到70歲時還對曾幾授予他的“文章切勿參死句”一語津津樂道。雖然陸游從江西詩派的詩歌理論中獲得了增進藝術修養以自成一家的啟示,早年作詩時也曾仿效過黃庭堅、呂本中等江西詩人的風格,可是他的藝術個性和才能卻遠在江西詩派之上。所以他很快就超越了曾幾、呂本中等師輩的成就,并以明朗瑰麗的語言、奔放磊落的情調而與江西詩風分道揚鑣。
陸游詩篇所反映的社會生活極其豐富、廣闊,涉及到南宋前期社會現實的各個方面,其中最突出的是反映民族矛盾、抒寫愛國情思的動人詩篇。
陸游生活的年代,正是我國北方女真族發動侵宋戰爭,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異常尖銳的時期。當時,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并且影響到社會政治、經濟、文化思想等各個方面;而堅決主張抗擊金兵、反對妥協投降就成為南宋時期文學作品中愛國思想的重要內容。陸游的詩歌,就是在這樣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面對現實,反映了民族的深重災難,表達了人民的抗戰意志,抒寫了詩人報國無門、壯志難酬的悲憤,以及對勞動人民生活疾苦的同情,因而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和鮮明的時代特色。
陸游愛國詩歌的特點之一,是對妥協投降派罪惡的無情揭露和譴責。
在南宋統治集團中,由于民族矛盾的尖銳激烈,出現了主戰派與主和派。主戰的官員和廣大人民一起反對割地求和,主張抗金作戰。主和派則屈膝議和,茍且偷安,并且結黨營私,陷害忠良。陸游抗金的主張一生都不曾動搖過,而且他以詩歌作武器,同主和投降派進行了堅決的斗爭。他在許多詩中明確表示:“和親自古非長策”“生逢和親最可傷,歲輦金絮輸胡羌”。對于那些決策求和,以圖茍安享樂的投降派,他以犀利的筆鋒,憤怒地指責他們誤國害民的罪行:“戰馬死槽櫪,公卿守和約”“諸公尚守和親策,志士虛捐少壯年”。在《關山月》一詩里,他用戰士的口吻寫“和戎詔下十五年”,南宋王朝對金國屈服,身處前線的將士們也忘掉了抗金事業,只知沉湎在酒色歌舞的奢靡生活之中,馬死弓斷,愛國壯心被埋沒,人民收復失地的渴望,他們早已置之不顧。陸游在這里對投降派進行了更集中更全面的揭露。尤其可貴的是,他以鋒利的筆觸,大膽地指責:“公卿有黨排宗澤,帷幄無人用岳飛”“諸公可嘆善謀身,誤國當時豈一秦(檜)”。南宋王朝主和投降的官僚,不止是秦檜一個人,他們是“有黨”的,是一個結黨營私、迫害愛國將領的統治集團。可見,陸游所抨擊的是南宋前期的整個投降派,他富有強烈戰斗精神的詩篇在南宋詩壇上是空前的。
陸游愛國詩歌特點之二,是內容多表達人民群眾渴望恢復故土、統一祖國的愿望。
南宋王朝在臨安定都以后,以宋高宗趙構和秦檜為首的投降派,一方面迫害主戰的文武百官,如殺害愛國英雄岳飛等人,另一方面與金人訂立屈辱的和議,向他們稱臣,每年還要輸送大批銀兩、絹匹,以此換取南宋小朝廷的茍安局面。北方人民在金兵的殘酷統治下,生命無保障,財物被掠奪,生產遭到破壞。陸游在《題海首座俠客像》詩里揭露金統治者榨取遺民膏血以自肥的罪行:“趙魏胡塵千丈黃,遺民膏血飽豺狼。”處于水深火熱中的北方人民忍受著金兵的蹂躪,渴望著收復失地。“遺民忍死望恢復,幾處今宵垂淚痕。”陸游始終沒有忘記失地的人民,對他們所受的苦難寄予深切的同情,不斷地為他們喊出內心的痛苦和希望:“三秦父老應惆悵,不見王師出散關”“王師入秦駐一月,傳檄足定河南北。安得揚鞭出散關,下令一變旌旗色”“關中父老望王師”。然而,南宋朝廷并無恢復之意,對此陸游感到極為悲憤,并在詩里大聲疾呼:“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北望中原淚滿巾,黃旗空想渡河津”。陸游這些念念不忘恢復的詩篇,以入蜀后居多。趙翼在《甌北詩話》中說“其詩之言恢復者十之五六,出蜀以后,猶十之三四”,而且一直到臨終都不忘收復中原。
陸游愛國詩歌的特點之三,是表現詩人殺敵報國的英雄氣概和壯志未酬的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