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場長長的夢，長得以為，這便是此生。

你給了我最絢麗的愛，絢麗得讓我，再也回不去無愛的世界。

——致我不存在的戀人

2013年6月23日，黃歷上書：宜嫁娶、出行、破土、安葬。

海城空氣中有著濕潤的清甜味道，滿街的樹木綠綠蔥蔥，陽光正緩緩拉開這座城市清晨的序幕。

沒有人會知道，在這座城市郊外的一個小小教堂內，即將舉行一場低調的婚禮，新郎是向來最高調的季家少爺，而新娘是曾經人氣選秀里最閃亮的新星。一輛只系了幾縷彩帶的黑色轎車載著我們安靜地穿過海城。我一直轉著頭注視著窗外閃過的風景，藍的天，潔白的云朵，還有街道上那對穿著連帽衫的雙胞胎。

此情此景熟悉得讓我心跳加快。

“想什么呢？”季蔚朗問我，臉上有擔憂的神色。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手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我好像，是在等待一個人。

“林路雪，我不知道這十天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你醒來后像變了一個人。”季蔚朗握住了我的手，“但相信我，一切都會回到正軌的。”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我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另一句話——切記，別讓林知道。

這是出事前，我在季蔚朗手機里看到的短訊。當時我們正一起挑選新婚用品，季蔚朗去洗手間之前，隨手將裝有手機的外套遞給了我。

季蔚朗會有著怎樣不能讓我知曉的秘密？陷入繁雜思緒的我并沒有察覺災難的來臨，直到連發的三聲槍響將我拉回現實，尖叫著奔跑的人們從我身邊擠過，一片巨大的混亂淹沒了我。我只記得當時自己躲在貨柜的背后，抱住雙膝渾身顫抖，那之后……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據說，我失蹤了，十天后，昏迷在海邊被人發現。

我唯一清楚的只是在醫院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所期待的那張臉不再是季蔚朗。

車駛進了山中小道，我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混和著陽光的風吹在臉上，我努力深呼吸，平息這莫名地起伏不定的心緒。

急剎車的聲響擾亂了這片寧靜，我的鼻梁重重地撞在前座的靠墊上，頭有一瞬間的眩暈，當我緩緩坐直身體抬眼望向前方時，太過喜悅的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滲出了我的眼角。

是的，我等的那個人，他真的來了。

這么多日莫名的焦灼忽然之間塵埃落地，我很確信這就是自己一直期盼著的臉龐。

深邃明朗的雙眼、筆直漂亮的鼻梁、彎彎揚起的嘴角。隔著車窗玻璃，隔著擁擠喧鬧的人群，隔著我的淚眼朦朧，他的臉就這樣放大在我的眼前，對著我溫柔地微笑著。

“Shit！竟然遇上送葬的！”季蔚朗憤怒而泄氣地大喊了一聲。

我如夢初醒般瞪大了雙眼，四周那短暫靜止過的吵鬧再次襲來，我看到的這張臉，在送葬車最前端的玻璃上，分明是一張黑白色的遺像。

季蔚朗在和對方開始交涉，而我推開車門跌跌撞撞地走進了人群，看著那張臉一步一步地靠近，每多看一眼他的臉，我的雙眼就像被刀子割開一刀，淚水和痛楚噴涌而出，我終于跪倒在車前，掩面痛哭起來。人們都詫異地看著我，季蔚朗跑過來用力地抱起我，不住地問我：“林路雪，你怎么了？”

“林路雪，你怎么了？”

我聽見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也在這么問我，然后“砰”的一聲，爆破聲從腦海深處轟炸開來，和我從醫院醒來的瞬間腦海中的聲音一模一樣。我捂住雙耳全身癱軟在地上，任憑季蔚朗如何用力也無法將我扶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如同我洶涌的淚水卻不知道究竟為何而流。心口的地方疼痛得像被千刀萬剮。我看著這張臉，我很確信我的人生里并沒有他的存在，但腦海深處卻有個荒謬的聲音在不斷重復——你曾與他相愛。

我曾與你相愛，而這個世界和你都無從知曉；我曾與你相愛，卻連自己也找不出證據；我曾與你相愛，然后又徹底失去。

我該如何悼念你，我的，不存在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