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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小搗蛋鬼(2)

小兒一邊領著走,一邊跟他們聊:“我們老爺不愛動,就愛靜,平常頂大就是種種花,連話都不愛說。在后宅聽書,他嫌太亂,光拜壽的連孩子帶大人百十來口子,所以帶著兩位少爺到前書房來聽。這樣也好,你們二位少走不少路哇!”瞎子這會兒光惦記著早點見著早拜壽,好領賞錢!嘴里“好!好!好”地跟小兒進了正殿。小五早把供桌前頭那小塊地方掃平,鐵蛋從家扛的二人凳放在院里。兒說:“到啦,來,先見見老爺!”倆瞎子趴在地下就磕頭:“祝賀老爺千秋之喜,福體安康!”嘣嘣嘣,每人磕仨頭!“老爺叫你們起來哪,你看我們老爺是不是不愛言語?光擺擺手,連免禮倆字都懶得說。”其實老爺真要說出話來,連小兒也得嚇跑嘍!“見見兩位少爺。”瞎子又給周倉、關平每位磕仨頭,這九個響頭磕得倆瞎子腦袋嗡嗡的!

“來,你們二位先出來,后廳正開席,椅子全占上啦,你們先坐板凳上吧。”

倆瞎子臉朝北,背沖南,六月十四的中午,天上連片云彩都沒有,火毒的太陽一點兒沒糟塌,全照在這倆人的后脊梁上了。

“你們先等等,我去請示一下老爺聽什么,點下題目來你們再唱。還告訴你們,我就在你們旁邊,有什么事也別喊我,老爺愛靜,不許喧嘩。咱們定個暗號兒,有事你們就連咳嗽三聲,我就過來啦。我先進去一趟。”說完走進正殿。過一會出來吩咐道:“你看我們老爺真是貴人語遲呀,就說一句:賞銀每人五兩,唱完了到賬房兒一塊領。題目老爺寫在單子上啦,我給你們念念:小段《百壽全圖》,長書挑拿手的唱,賣力氣另有賞!”

倆瞎子互相用胳膊肘一捅,高聲答應:“是是,一定賣力氣!”他定的弦比平常高倆調!唱的時候是聲嘶力竭五官挪位,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好不容易把《百壽全圖》嚎下來了,連曬帶累,就覺得嗓子冒煙兒,渴得要命,咳嗽使不上勁。勉強咳嗽了三聲,小兒從廟門洞兒的陰涼地方跑過來了。

“先生干什么?”

“我實在太渴了,您給我找杯涼水喝。”

“不行啊,這陣廚房正忙,擠不進去呀。這么辦吧,我們老爺聽唱入迷了,連茶都忘喝啦。我給你偷出一碗來吧。”

“好,謝謝。”

小兒轉身進殿,心里想:哎呀,讓大瞎子喝點兒什么,我早就想好了,可使什么盛呢?……怎么忘了呢?……有啦!香爐!關公供桌上的香爐太大,周倉、關平腳底下那香爐有飯碗大小,正合適!他把香灰倒出來,拿著就出廟門奔隔壁馬車店了。馬棚里等了一會兒,有匹馬撒尿了,他趕快蹲下身兒,滿滿當當接了一香爐。雙手捧著來到大瞎子跟前低著聲說:“你真有福,今天正趕上沏的是云南普洱茶,對上了西湖龍井,又加了蒙古奶酪,要不是老爺生日,說什么也舍不得沏呀!現在正釅,不過,你們喝慣了兩銅板一包兒的茶葉末了,恐怕喝這個不對胃。不過,能喝就喝,不能喝就等一會兒,我給你們找涼水。”

“行行,您給我吧。”

“可惜你眼睛不好,要不,你飽飽眼福,就看我們老爺這茶碗,別看磁兒糙,就像沒掛釉子似的,可這是唐明皇用的御碗,好幾年了,也就是我們老爺這茶葉,才配得上這個碗!”為什么他這么夸香爐呢?他怕瞎子摸出來:“什么碗?粗不拉的?”一起疑心,不喝啦!瞎子早渴急啦:“您遞我吧,我飽不了眼福,飽飽手福……”

“可是還有一節,這茶,你喝著不對胃,可也別吐,旁邊都是花池,吐上我可擔不起!特別是這碗可別摔了!”

“您放心吧,一定不吐不摔!”說著把香爐接過來,咕咚!就是一大口!啊!這滋味兒,簡直就沒法說。真是又咸,又臊,又澀!在嘴里干打滾,下不去。想吐,又怕吐到花上,使足了勁一揚脖子,一捋胡子,總算是咽下去了,差點兒沒憋死!剛才他們說的話,二瞎子全聽見了,心想:大哥,你快喝幾口,我好喝呀!這一陣連彈帶曬也渴得夠嗆啦!怎么喝一口就停下啦?干嗎?品滋味哪?你品滋味兒,我受得了嗎?心里這么想著嘴上也嚷道:“大哥你別耗著啦,您要嫌燙,我先喝兩口兒!”大瞎子心道:我這是嫌燙啊!你不是多嘴嗎?給你!開口說道:“不燙,正可口兒,你要著急你先喝,不過得給我再留點兒!”

“您放心,我決不能獨吞!”二瞎子接過香爐來:咕咚——這口比韓大瞎子那口大得多!什么滋味兒?跟大瞎子一樣!費好大勁咽下去啦。

“大哥,這茶怎么這滋味呀?”

“二爺說是云南普洱茶跟西湖龍井摻著沏的……”

“那也不能這味兒呀?”

“咱請二爺來問問。”咳嗽了三聲,三聲哪?三十聲怕也沒動靜兒,小兒哪?二瞎子嘴剛一沾香爐,兒就拉著小五跑啦!鐵蛋躲在正殿沒走,等倆瞎子站起來,往回扛板凳。倆瞎子咳嗽了半天,沒人搭碴兒。

“兄弟,我看今天這事是怪,辦生日既然來了好幾十口子,就算院子深吧,也不能一點兒響動都沒有哇!再說二爺給咱送了一碗特別茶,怎么馬上就不照面啦?我連咳嗽了三八二十四聲,他也沒搭碴兒呀?”

二瞎子說:“咱叫叫他吧!”低低地叫道:“二爺!二爺!比剛才又高一個音叫道:“二爺!二爺!最后,大喊道:“二爺!二爺”事實上,小兒他們早就躲在廟門外邊看熱鬧呢!

“大哥,不對呀!剛才我琢磨了,咱們來的時候,先走了一百多步就往左拐,又走了三百多步往右拐,又走了幾十步還往右拐!左、右、再右!——這……什么大宅門兒呀!這不是后街的關帝廟嗎!”

“哎呀,這可損透了!甭說,剛才咱喝的那個,不是羊尿就是馬尿哇!”

“差不多,哎!什么唐朝碗哪?這是香爐哇!你摸,這不有香爐耳子嗎!”

“這是哪個小子這么損哪?咱哥兒們可沒吃過這門虧!走!上街罵去,誰要敢搭碴,就用馬桿掄他!掄倒了,你就揪住!我上去連抓帶咬!然后送官府,讓他包賠損失!”

“對,這不算完,咱再請錢四爺找幾個人上他家砸去!”

“對!”說著話把弦子、鼓一夾,拄著馬桿出廟罵街去了。

鐵蛋把板凳扛回家,追著小兒看熱鬧來了。就聽韓大瞎子啞著嗓子罵得正歡:“這是哪個王八蛋!讓我們曬著太陽唱大鼓!磕頭還不算,還給我們馬尿喝!誰辦的誰站出來,不站出來我就罵他八輩祖宗!有種的從你那兔子窩里爬起來!”嚯,越罵越氣粗,越罵越下流。什么骯臟話都罵出來了!把鐵蛋罵火了,要過去揍他們,讓小兒給攔住道:“有辦法不讓他罵,跟我來。”說著領鐵蛋兒到一棵垂楊柳底下,踩著鐵蛋肩膀兒,撅下一根二尺來長的干樹枝,在胡同旮旯兒有一泡小孩拉的干屎橛兒,用樹枝一插,長短跟韓大瞎子的嘴一樣大,躡手躡腳地蹭到韓大瞎子身邊,韓大瞎子還罵:“你要不爬出來就是……”下邊要罵“大伙的孫子!”“大”字不是得張嘴嗎?剛一張嘴,小眼疾手快,將屎橛子塞進他嘴里去啦!韓大瞎子這幅慘樣就別提了,偷偷吐出來,心想:我這對頭夠厲害的!我再罵,還不定得遭什么苦哪!先別言語了,等今兒晚上請錢四爺給查查,查出來再報仇。

后邊二瞎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捅他大哥:“怎么不罵啦!”大瞎子有苦難言,支支吾吾地說:“……我這嗓子太干了,歇會兒再罵吧。”二瞎子說:“那可不行,您出了氣,我還沒出氣哪!”大瞎子心想:馬尿咱倆一人一口,這種美味兒你不嘗嘗,就對不起你啦!

“好,那你先罵著,你罵累了我再接過來。”

二瞎子又接著罵,罵得比大瞎子聲更大!

小兒跟小五、鐵蛋兒在離他們八丈多遠看這倆人折騰,忽然,他們發現打更的張三正盯著他們。清朝沒有警察局派出所,在幾條胡同之內,安一個打更的看房子,里邊有個主事的,白天圍著他所管的地方轉轉,晚上住在那值班,就管賊情盜案,口角紛爭之類的事。大事管不了,小事不管。要在往常,正睡晌覺的時候,他也就不管了,可是他聽著外邊越罵越不堪入耳,于是拿著鞭子就出來啦。順著音一看:倆瞎子正罵哪!一會兒就看小兒用樹枝插著個小屎橛兒,給瞎子塞嘴里啦,瞎子馬上就不罵啦!他想:甭說,這倆瞎子準是惹著小兒啦,要不,哪兒有這么治人的。可是自己是當差應役的,事兒又出在自己所管的地域上,不能不管。要是一般的小孩兒,一人抽一鞭子給抽跑了,等瞎子罵乏了,沒人搭碴兒,怨就算了。可這事,他打怵。因為其中牽扯到小兒,前年因為小兒的小辮兒扎了他手心,他用鞭子桿打了他兩下兒,后來就聽說小兒要報復他,開頭他還不信,不到一個月真報應到頭了。怎么回事呢?原來,打更的每月領一百五十根紅蠟,每根粗下里有一寸多,長里有半尺,上秤一稱半斤多,天一黑就點上,點著之后,插在更房子門口的木頭架上的“氣死風燈”里。有一次月末,張三把余下來的二十九根蠟換了酒,把領來的新蠟插好一根,想起來還沒有酒菜呢,就上街去買豬頭肉。他剛走,小兒他們就來了,小五、鐵蛋兒在東西口放哨,小兒把燈罩起開把蠟拔下來往兜里揣,然后掏出一個跟那根蠟粗細長短都一樣的玩意給換上了。什么呀?特號的麻雷子!周圍滴上紅蠟油,往蠟座上一插,跟真蠟一模一樣!他也完事了,張三也回來了,唱唱咧咧地把酒燙上,找出筷子,坐在炕上,剛要斟酒,就聽西邊馬蹄子響。“嗯?今天怎么來這么早哇?也許不是吧?不!還是慎重點兒好。”趕忙下地找著火紙——聽馬蹄聲是進西口啦,他點著火紙,托起燈罩籠往里捅,就聽“彭!”的一聲,進口的官兵由馬上掉下仨來!燈籠也碎了,火也滅啦!為這事張三挨了五板。從那以后這打更的張三見著小兒也得讓他三分。小兒見著張三也是客客氣氣地老遠叫三叔。

這回這事讓他趕上,雖說前半段他沒看見,可是聽瞎子一罵,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心說:這小兒也真有一手,那么刁的韓大瞎子讓他治的又喝馬尿又咬屎橛!今天我倒要看看他還有多大本領。想到這兒,他鴉默雀靜地繞到他們后頭,伸手就要抓小兒的小辮,剛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為想起扎手的那件事了,于是把手往下一耷拉,揪住小兒后脖領:“小子,哪兒跑!”小兒回頭一看,是張三。

“三叔,您揪我干什么?”

“干什么?上次炮打燈籠的事,我就不說啦——我跟你爸爸有交情,挨五板沒什么!這次你惹這禍有多大?韓大瞎子罵了半天糊涂街了,萬一咱這邊哪個脾氣暴的出來跟他打起來,甭說出人命,就是打個頭破血流我這打更的也得沾包兒哇!走!找你爸爸去!我把你給他們喝馬尿吃屎橛的事全告訴他,看他揍不死你!”

“您找我爸爸倒沒關系,不過您可別撒謊,我管您叫三叔,您為報那炮打燈籠的仇,挺大人說虧心話,讓小孩兒挨打就不對了。”

“這是我親眼得見,哪句虧心?你說!”

“您為什么說那屎橛子是我給他吃的呢?”

“照你這么說,是我給吃的?”

“也不是,是他自己要吃的。”

“胡說八道,他瘋了要吃那個?”

“是這么回事,我們正玩兒著哪,他們倆過來,非要給我們唱小曲不可,還說唱完了不要錢,就讓我們到關帝廟西邊馬車店里,在駕轅的黃膘馬那給接點馬尿,對一點香灰,能治病——他們要喝點兒,起初,我認為他說笑話呢,就答應,誰知道唱完了以后真跟我們要馬尿,不給就罵我們。只好把周倉那香爐騰出來留點香灰底子,接了馬尿給了他們,一人喝了一口,他們還不答應,又要吃屎橛兒,我們沒給,他們就拿馬桿掄,我們跑了,他們就追著罵!后來罵得太不像話啦,我跟您想的一樣,怕遇上暴脾氣打起來,事情鬧大了,沒辦法,才用樹枝找一節小孩的屎橛,給他塞嘴里啦,嗯,還真靈,您看,現在不罵啦。”

“啊?這話你糊弄別人去。”

“您要不信,就找我爸爸愛怎么虧心就怎么說吧。”

“我也犯不上虧心,可這事我也不信……這么辦,你不是說吃屎橛兒就不罵了嗎?現在我撒開你,你要跑了,我找你爸爸算賬!你再找根棍子插個屎橛兒,那個二瞎子不是還罵呢?你給他吃了,看他還罵不罵?如果不罵了,我不但把他們放走,還拿兩根蠟給你們換西瓜吃。要是還罵,你得趴地下,我跟你爸爸一對一地打你屁股,什么時候打累了什么時候拉倒!”

“好吧。”

小兒撅了一根樹枝出胡同口,張三以為他上茅房了。事實上沒有,他上小鋪:“掌柜的,借您小碗兒打一大錢的芝麻醬,倆大錢白糖,放一塊兒。”然后筷子一攪,團巴團巴,有大拇指那么粗,中指那么長,用小棍一插!他這作派太好啦!左手舉著小棍兒左手捂著鼻子蹭著往前走。二瞎子罵得正歡:“誰家的祖墳沒修好,出這種敗類!”這會兒小兒跟他并排走著,用那小棍在鼻子底下晃……二瞎子還罵哪:“欺負人也……不打聽……打聽。”二瞎子邊罵邊用鼻子四處聞,心說:什么味這么香啊?芝麻醬糖加白糖,能不香嗎?就像誰拴了一塊不出鍋的芝麻糖給他掛鼻子尖上似的!“你們明白點兒!二太爺我……”剛要說“也不是好惹的”,話還沒出口,就覺著嘴唇這兒涼森森兒,甜滋滋兒的。吭哧一口,就叼嘴里啦!一嚼,又香又甜!張三一看:怎么著,真吃啦?二瞎子嚼巴嚼巴用手捋脖子——咽下去啦!然后說了一句話,差點沒把張三鼻子氣歪嘍!“還有嗎?我再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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