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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總會里的五個人(2)

一個思想在芝君的腦袋里一閃:“長腳汪又交了新朋友了!”

長腳汪推左面的那扇門,芝君推右面的一扇門,玻璃門一動,反映在玻璃上的年紅燈光一閃,長腳汪馬上著妮娜的胳膊肘,親親熱熱地叫一聲:“Dear!……”

芝君馬上掛到繆宗旦的胳膊上,腦袋稍微抬了點(diǎn)兒:“宗旦……”宗旦的腦袋里是:“此致繆宗旦君,市長的手書,市長的手書,此致繆宗旦君……”

玻璃門一關(guān)上,門上的綠絲絨把長腳汪的一對和繆宗旦的一對隔開了。走到走廊里正碰見打鼓的音樂師約翰生急急忙忙地跑出來,繆宗旦一揚(yáng)手:

“Hello,Johny!”

約翰生眼珠子歪了一下,便又往前走道:“等回兒跟你談。”

繆宗旦走到里邊剛讓芝君坐下,只看見對面桌子上一個頭發(fā)散亂的人猛的一掙胳膊,碰在旁邊桌上的酒杯上,橙黃色的酒跳了出來,跳到胡均益的腿上,胡均益正在那兒跟黃黛茜說話,黃黛茜卻早已嚇得跳了起來。

胡均益莫明其妙地站了起來:“怎么會翻了的?”

黃黛茜瞧著鄭萍,鄭萍歪著眼道:“哼,什么東西!”

他的朋友一面把他按住在椅子上,一面跟胡均益賠不是:“對不起的很,他喝醉了。”

“不相干!”掏出手帕來問黃黛茜弄臟了衣服沒有,忽然覺得自家的腿濕了,不由的笑了起來。

好幾個白衣侍者圍了上來,把他們遮著了。

這當(dāng)兒約翰生走了來,在芝君的旁邊坐了下來:

“怎么樣,Baby?”

“多謝你,很好。”

“Johny,you look very sad!”

約翰生聳了聳肩膀,笑了笑。

“什么事?”

“我的妻子正在家生孩子,剛才打電話來叫我回去——你不是剛才瞧見我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嗎?——我跟經(jīng)理說,經(jīng)理不讓我回去。”說到這兒,一個侍者跑來道:“密司特約翰生,電話。”他又急急忙忙地跑去了。

電燈亮了的時候,胡均益的桌子上又放上了橙黃色的酒,胡均益的臉又湊在黃黛茜的臉前面,鄭萍擺著張愁白了頭發(fā)的臉,默默地坐著,他的朋友拿手帕在擦汗。芝君覺得后邊兒有人在瞧她,回過腦袋去,卻是季潔,那兩只眼珠子像黑夜似的,不知道那瞳子有多深,里邊有些什么。

“坐過來吧?”

“不。我還是獨(dú)自個兒坐。”

“怎么坐在角上呢?”

“我喜歡靜。”

“獨(dú)自個兒來的嗎?”

“我愛孤獨(dú)。”

他把眼光移了開去,慢慢地,像僵尸的眼光似地,注視著她的黑鞋跟,她不知怎么的哆嗦了一下,把腦袋回過來。

“誰?”繆宗旦問。

“我們校里的畢業(yè)生。我進(jìn)一年級的時候,他是畢業(yè)班。”

繆宗旦在拗著火柴梗,一條條拗?jǐn)嗔耍旁跓熁腋桌铩?

“宗旦,你今兒怎么的?”

“沒怎么!”他伸了伸腰,抬起眼光來瞧著她。

“你可以結(jié)婚了,宗旦。”

“我沒有錢。”

“市政府的薪水還不夠用嗎?你又能干。”

“能干——”把話咽住了,恰巧約翰生接了電話進(jìn)來,走到他那兒:“怎么啦?”

約翰生站到他前面,慢慢兒地道:“生出來一個男孩子,可是死了。我的妻子暈了過去。他們叫我回去,我卻不能回去。”

“暈了過去,怎么呢?”

“我不知道。”便默著,過了回兒才說道:“我要哭的時候人家叫我笑!”

“I"m Sorry for you ,Johny!”

“Let"s cheer up”一口喝干了一杯酒,站了起來,拍著自家兒的腿,跳著跳著道:“我生了翅膀,我會飛!啊,我會飛,我會飛!”便那么地跳著跳著的飛去啦。

芝君笑彎了腰,黛茜拿手帕掩著嘴,繆宗旦哈哈地大聲兒的笑開啦。鄭萍忽然也捧著肚子笑起來。胡均益趕忙把一口酒咽了下去跟著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黛茜把手帕不知扔到那兒去啦,脊梁蓋兒靠著椅背,臉望著上面的紅年紅燈。大伙兒也跟著笑——張著的嘴,張著的嘴,張著的嘴……越看越不像嘴啦。每個人的臉全變了模樣兒,鄭萍有了個尖下巴,胡均益有了個圓下巴,繆宗旦的下巴和嘴分開了,像從喉結(jié)那兒生出來的,黛茜下巴下面全是皺紋。

只有季潔一個人不笑,靜靜地用解剖刀似的眼光望著他們,豎起了耳朵,在深林中的獵狗似的,想抓住每一個笑聲。

繆宗旦瞧見了那解剖刀似的眼光,那豎著的耳朵,忽然他聽見了自家兒的笑聲,也聽見了別人的笑聲,心里想著:——“多怪的笑聲啊!”

胡均益也瞧見了——“這是我在笑嗎?”

黃黛茜朦朧地記起了小時候有一次從夢里醒來,看到那暗屋子,曾經(jīng)大聲地嚷過的——“怕!”

鄭萍模模糊糊地——“這是人的聲音嗎?那些人怎么在笑的!”

一回兒這四個人全不笑了。四面還有些咽住了的,低低的笑聲,沒多久也沒啦。深夜在森林里,沒一點(diǎn)火,沒一個人,想找些東西來倚靠,那么的又害怕又寂寞的心情侵襲著他們,小銅鈸嗆的一聲兒,約翰生站在音樂臺上:

“Cheer up,Ladies and gentlemen!”

便咚咚地敲起大鼓來,那么急地,一陣有節(jié)律的旋風(fēng)似的。一對對男女全給卷到場里去啦,就跟著那旋風(fēng)轉(zhuǎn)了起來。黃黛茜拖了胡均益就跑,繆宗旦把市長的手書也扔了,鄭萍剛想站起來時,他進(jìn)來的那位朋友已經(jīng)把胳膊擱在那位小姐的腰上咧。

“全逃啦!全逃啦!”他猛的把手掩著臉,低下了腦袋,懷著逃不了的心境坐著。忽然他覺得自家兒心里清楚了起來,覺得自家兒一點(diǎn)也沒有喝醉似的。抬起腦袋來,只見給自己打翻了酒杯的桌上的那位小姐正跟著那位中年紳士滿場的跑,那樣快的步伐,瘋狂似的。一對舞侶飛似的轉(zhuǎn)到他前面,一轉(zhuǎn)又不見啦。又是一對,又不見啦。“逃不了的!逃不了的!”一回腦袋想找地方兒躲似的,卻瞧見季潔正在凝視著他,便走了過去道:“朋友,我講笑話你聽。”馬上話匣子似的講著話。季潔也不作聲,只瞧著他,心里說:——“什么是你!什么是我!我是什么!你是什么!”

鄭萍只見自家兒前面是化石的眼珠子,一動也不動的,他不管,一邊講,一邊笑。

芝君和繆宗旦跳完了回來,坐在桌子上。芝君微微地喘著氣,聽鄭萍的笑話,聽了便低低的笑,還沒笑完,又給繆宗旦拉了去啦。季潔的耳朵聽著鄭萍,手指卻在那兒拗火柴梗,火柴梗完了,便拆火柴盒,火柴盒拆完了,便叫侍者再去拿。

侍者拿了盒新火柴來道:“先生,你的桌子全是拗?jǐn)嗔说幕鸩窆A耍 ?

“四秒鐘可以把一根火柴拗成八根,一個鐘頭一盒半,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是幾點(diǎn)鐘?”

“兩點(diǎn)還差一點(diǎn),先生。”

“那么,我拗?jǐn)嗔肆谢鸩瘢涂梢宰呃病!币幻孢€是拗著火柴。

侍者白了他一眼便走了。

顧客的對話:

顧客丙——“那家伙倒有味兒,到這兒來拗火柴。買一塊錢不是能在家里拗一天了嗎?”

顧客丁——“吃了飯沒事做,上這兒拗火柴來,倒是快樂人哪。”

顧客丙——“那喝醉了的傻瓜不樂嗎?一進(jìn)來就把人家的酒打翻了。還罵人家什么東西,現(xiàn)在可拚命和人家講起笑話來咧。”

顧客丁——“這溜兒那幾個全是快樂人!你瞧,黃黛茜和胡均益,還有他們對面的那兩個,跳得多有勁!”

顧客丙——“可不是,不怕跳斷腿似的。多晚了,現(xiàn)在?”

顧客丁——“兩點(diǎn)多咧。”

顧客丙——“咱們走吧?人家都走了。”

玻璃門開了,一對男女,男的歪了領(lǐng)帶,女的蓬了頭發(fā),跑出去啦。

玻璃門又開了,又是一對男女,男的歪了領(lǐng)帶,女的蓬了頭發(fā),跑出去啦。

舞場慢慢兒的空了,顯著很冷靜的,只見經(jīng)理來回的踱,露著發(fā)光的禿腦袋,一回兒紅,一回兒綠,一回兒藍(lán),一回兒白。

胡均益坐了下來,拿手帕抹脖子里的汗道:“我們停一支曲子,別跳吧?”

黃黛茜說:“也好——不,為什么不跳呢?今兒我是二十八歲,明兒就是二十八歲零一天了!我得老一天了!我是一天比一天老的。女人是差不得一天的!為什么不跳呢,趁我還年輕?為什么不跳呢!”

“黛茜——”手帕還拿在手里,又給拉到場里去啦。

繆宗旦剛在跳著,看見上面橫掛著的一串串氣球的繩子在往下松,馬上跳上去搶到了一個,在芝君的臉上拍了一下道:“拿好了,這是世界!”芝君把氣球擱在他們的臉中間,笑著道:

“你在西半球,我在東半球!”

不知道是誰在他們的氣球上彈了下,氣球碰的爆破啦。繆宗旦正在微笑著的臉猛的一怔:“這是世界!你瞧,那破了的氣球——破了的氣球啊!”猛的把胸脯兒推住了芝君的,滑冰似地往前溜,從人堆里,拐彎抹角地溜過去。

“算了吧,宗旦,我得跌死了!”芝君笑著喘氣。

“不相干,現(xiàn)在三點(diǎn)多啦,四點(diǎn)關(guān)門,沒多久了!跳吧!跳!”

一下子碰在人家身上。“對不起!”又滑了過去。

季潔拗了一地的火柴——一盒,兩盒,三盒,四盒,五盒……,沒多久了!跳吧!跳!”

一下子碰在人家身上。“對不起!”又滑了過去。

季潔拗了一地的火柴——一盒,兩盒,三盒,四盒,五盒……鄭萍還在那兒講笑話,他自家兒也不知道在講什么,盡笑著,盡講著。

一個侍者站在旁邊打了個呵欠。

鄭萍猛的停住不講了。

“嘴干了嗎?”季潔不知怎么的會笑了。

鄭萍不作聲,哼著:

陌生人啊!

從前我叫你我的戀人,現(xiàn)在你說我是陌生人!

陌生人啊!

…………季潔看了看表,便搓了搓手,放下了火柴:“還有二十分鐘咧。”

時間的足音在鄭萍的心上悉悉地響著,每一秒鐘像一只螞蟻似的打他的心臟上面爬過去,一只一只的,那么快的,卻又那么多,沒結(jié)沒完的——“妮娜抬著腦袋等長腳汪的嘴唇的姿態(tài)啊!過一秒鐘,這姿態(tài)就會變的,再過一秒鐘,又會變的,變到現(xiàn)在,不知從等吻的姿態(tài)換到那一種姿態(tài)啦。”覺得心臟慢慢兒地縮小了下來,“講笑話吧!”可是連笑話也沒有咧。

時間的足音在黃黛茜的心上悉悉地響著,每一秒鐘像一只螞蟻似的打她心臟上面爬過去,一只一只的,那么快的,卻又那么多,沒結(jié)沒完的——“一秒鐘比一秒鐘老了!‘女人是過不得五年的。’也許明天就成了個老太婆兒啦!”覺得心臟慢慢兒的縮小了下來。“跳哇!”可是累得跳也跳不成了。

時間的足音在胡均益的心上悉悉地響著,每一秒鐘像一只螞蟻似的打他心臟上面爬過去,一只一只地,那么快的,卻又那么多,沒結(jié)沒完的……“天一亮,金子大王胡均益就是個破產(chǎn)的人了!法庭,拍賣行,牢獄……”覺得心臟慢慢兒的縮小了下來。他想起了床旁小幾上的那瓶安眠藥,餐間里那把割豬排的餐刀,外面汽車?yán)镌诖蝾估蛲踝友锏牧缡謽專敲春诘臉屟邸斑@小東西里邊能有什么呢?”忽然渴望著睡覺,渴慕著那黑的槍眼。

時間的足音在繆宗旦的心上悉悉地響著,每一秒鐘像一只螞蟻似的打他心臟上面爬過去,一只一只的,那么快的,卻又那么多,沒結(jié)沒完的——“下禮拜起我是個自由人咧,我不用再寫小楷,我不用再一清早趕到楓林橋去,不用再獨(dú)自個坐在二十二路公共汽車?yán)锖蕊L(fēng);可不是嗎?我是自由人啦!”覺得心臟慢慢兒地縮小了下來。“樂吧!喝個醉吧!明天起沒有領(lǐng)薪水的日子了!”在市政府做事的誰能相信繆宗旦會有那墮落放浪的思想呢,那么個謹(jǐn)慎小心的人?不可能的事,可是不可能事也終有一天可能了!

白臺布旁坐著的小姐們一個個站了起來,把手提袋拿到手里,打開來,把那面小鏡子照著自家?guī)椎谋亲硬练郏幻嫦耄骸跋裎夷敲纯蓯鄣娜恕币驗樗齻冎豢吹阶约覂旱谋亲樱蚴且恢谎壑樽樱蚴且粡堊欤蚴且豢|頭發(fā);沒有看到自家兒整個的臉。紳士們?nèi)贸鰺焷恚粱鸩顸c(diǎn)他們的最后的一枝。

音樂臺放送著:

“晚安了,親愛的!”俏皮的,短促的調(diào)子。

“最后一支曲子咧!”大伙兒全站起來舞著。場里只見一排排凌亂的白臺布,拿著掃帚在暗角里等著的侍者們的打著呵欠的嘴,經(jīng)理的禿腦袋這兒那兒的發(fā)著光,玻璃門開直了,一串串男女從夢里走到明亮的走廊里去。

咚的一聲兒大鼓,場里的白燈全亮啦,音樂臺上的音樂師們低著身子收拾他們的樂器。拿著掃帚的侍者們?nèi)芰顺鰜恚?jīng)理站在門口跟每個人道晚安,一回兒舞場就空了下來。剩下來的是一間空屋子,凌亂的,寂寞的,一片空的地板,白燈光把夢全趕走了。

繆宗旦站在自家兒的桌子旁邊——“像一只爆了的氣球似的!”

黃黛茜望了他一眼——“像一只爆了的氣球似的。”

胡均益嘆息了一下——“像一只爆了的氣球似的!”

鄭萍按著自家兒酒后漲熱的腦袋——“像一只爆了的氣球似的。”

季潔注視著掛在中間的那只大燈座——“像一只爆了的氣球似的”。

什么是氣球?什么是爆了的氣球?

約翰生皺著眉尖兒從外面慢慢兒地走進(jìn)來。

“Good-night,Johny!”繆宗旦說。

“我的妻子也死了!”

“I’m awfully sorry for you,Johny!”繆宗旦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你們預(yù)備走了嗎?”

“走也是那么,不走也是那么!”

黃黛茜——“我隨便跑那去,青春總不會回來的。”

鄭萍——“我隨便跑那去,妮娜總不會回來的。”

胡均益——“我隨便跑那去,八十萬家產(chǎn)總不會回來的。”

“等回兒!我再奏一支曲子,讓你們跳,行不行?”

“行吧。”

約翰生走到音樂臺那兒拿了只小提琴來,到舞場中間站住了,下巴扣著提琴,慢慢兒地,慢慢兒地拉了起來,從棕色的眼珠子里掉下來兩顆淚珠到弦線上面。沒了靈魂似的,三對疲倦的人,季潔和鄭萍一同地,胡均益和黃黛茜一同地,繆宗旦和芝君一同地在他四面舞著。

猛的,嘣!弦線斷了一條。約翰生低著腦袋,垂下了手:

“I can’t help!”

舞著的人也停了下來,望著他怔。

鄭萍聳了聳肩膀道:“No onec an help!”

季潔忽然看看那條斷了的弦線道:“C’est totne savie”

一個聲音悄悄地在這五個人的耳旁吹噓著:“No one canhelp!”

一聲兒不言語的,像五個幽靈似的,帶著疲倦的身子和疲倦的心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在外面,在胡均益的汽車旁邊,猛的碰的一聲兒。

車胎?槍聲?

金子大王胡均益躺在地上,太陽那兒一個槍洞,在血的下面,他的臉痛苦地皺著。黃黛茜嚇呆在車廂里。許多人跑過來看,大聲地問著,忙亂著,談?wù)撝⒅峙荛_去了。

天慢慢兒亮了起來,在皇后夜總會的門前,躺著胡均益的尸身,旁邊站著五個人,約翰生,季潔,繆宗旦,黃黛茜,鄭萍,默默地看著他。

四四個送殯的人一九三二年四月十日,四個人從萬國公墓出來,他們是去送胡均益人士的。這四個人是愁白了頭發(fā)的鄭萍,失了業(yè)的繆宗旦,二十八歲零四天的黃黛茜,睜著解剖刀似的眼珠子的季潔。

黃黛茜——“我真做人做疲倦了!”

繆宗旦——“他倒做完了人咧!能像他那么憩一下多好啊!”

鄭萍——“我也有了顆老人的心了!”

季潔——“你們的話我全不懂。”

大家便默著。

一長串火車駛了過去,駛過去,駛過去,在悠長的鐵軌上,嘟的嘆了口氣。

遼遠(yuǎn)的城市,遼遠(yuǎn)的旅程啊!

大家太息了一下,慢慢兒地走著——走著,走著。前面是一條悠長的,寥落的路……遼遠(yuǎn)的城市,遼遠(yuǎn)的旅程啊!

一九三二,一二,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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