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湯姆并沒有睡著。

說得確切一點，他不但沒有睡覺，而且翻來覆去，亂踢亂蹬，病得不成樣子。他覺得渾身很燙，渴望跑到河里去涼一下。

后來，他好像在半睡半醒之間夢見自己聽到那個小白姑娘向他喊到：“唷，你真臟呀，快去洗洗吧！”后來又聽見那個愛爾蘭女子說：“那些愿意清白的人，他們將得到清白。”

再后來，他聽見教堂的鐘聲敲得非常響亮，而且似乎就在他附近，不管剛才老婆婆怎么說不是禮拜天，他肯定準是禮拜天。他要去做禮拜，看看教堂里面是什么景象。

可憐的小家伙，他一生中就從來不曾進過教堂啊。而且，他這樣渾身的煤灰和骯臟，人家又怎么可能放他進去呢？他得先到河里洗洗。他大聲跟自己說了又說：“我一定要洗干凈，我一定要洗干凈。”不過因為他是半醒半睡，說這話時他自己并不知道。

忽然，他發現自己并不是躺在草棚里的干草上，而是站在一片草場中間，面前有一條路，路前面就是小河。他自言自語：“我一定要洗干凈，我一定要洗干凈。”

許多孩子生病時，常會在夢中從床上爬起來，在屋子里亂走。湯姆也是這樣，兩條腿就在夢中走到草場上去。可他自己一點不覺得驚奇。

他走到小河邊上，在草地上躺下，望著下面清澈的石灰泉，泉底下清潔的石子光亮清潔。水里的鱒魚看見湯姆的一張黑臉，嚇得四散逃走。湯姆把手浸在水里，覺得水是那么清涼。他說：“我要變一條魚。我要到水里游泳。我一定要洗干凈，我一定要洗干凈。”

沒等話說完，他就急急忙忙把身上所有的臟衣服脫掉，有些衣服都被他扯破了——這些衣服已經又舊又爛，自然很容易被扯破。這時，他把兩只酸痛的腳伸進水里，然后把兩條腿也伸進去。他入水愈深，腦子里的教堂鐘聲就敲得愈響。

“天啊，”湯姆說，“我一定要快點把自己洗干凈。不久，鐘聲就會停止，教堂的門就會關上，那我就永遠也進不去教堂了。”

湯姆想錯了，英國的教堂在做禮拜時始終開著，隨便哪個人都可以進去，不管是教徒還是非教徒。不過湯姆并不知道這一點。當然，不止這件事他不知道，許多別人習以為常的事他都不知道。

順便再補充一點，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見那個愛爾蘭女子。然而，這時候她已經不跟在他身子后面，而是走在他的前面了。

原來，在湯姆來到小河邊之前，那愛爾蘭女子自己已經走進又清又涼的河水里去。她的披巾隨水漂去，綠水草漂過來圍住她的腰，白蓮花飄來圍住她的頭，河里的仙女們從河底跑上來，用胳膊抬著她。原來，她是這些仙女里面的女王，而且可能也是另外許多仙女的女王呢。

“你去了哪里？”

“我撫平病人的枕頭，把甜蜜的夢境低聲灌進他們的耳朵。我打開村舍里緊閉的窗戶，把窒息①悶人的空氣放出去。我勸誘小孩子離開陰溝和傳染疾病的臭池塘。我攔住女人走進酒店的門，不讓那些男人打自己的老婆。我盡力去幫助那些不肯幫助自己的人。”

“我做的還很不夠，但是做得卻很吃力。哦，對了，我還給你們帶了一個新來的小弟弟，一路照應著他到了這里。”

那些仙女們一聽說要有個小弟弟來，全都樂呵呵地笑了。

“不過大家一定要記著，不能讓他看見你們，也不能讓他知道你們在這里。因為他現在還只是個野人，就像那些有生有死的鳥獸一樣，他得從那些鳥獸身上學到教訓，因此你們都不能跟他玩，不能跟他說話，也不能讓他瞧見你們，只能夠保護他免受傷害。”

這樣一說，那些仙女都不高興了，因為不能跟這個新弟弟玩。不過她們一向都是很聽話的。

女王又順著小河漂下去，她去的地方也就是她來的地方。但是這一切，湯姆當然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當然，即使他看見或者聽見，這故事恐怕也不會有什么兩樣。

湯姆這時又熱又渴，而且非常希望使自己干凈一下，所以他匆匆忙忙地鉆進那清涼的河水里去。

他鉆進水里還沒過幾分鐘就沉沉睡去，而且長這么大從沒有睡得這樣安靜、這樣暢快、這樣舒服過。他夢見今天早上走過的青草地、大榆樹和那些睡著的牛，還夢見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這以后他就什么都記不起了。

他之所以能夠這樣快活地睡去，理由很簡單，然而別人始終弄不明白，其實只是因為那群仙女把他收留下來罷了。

或許還有人認為仙女是沒有的。那些主張死記硬背的大叔們告訴孩子們說，在《談話集》里寫著世界上沒有仙女。在這些大叔們生活的美國波士頓城一定沒有仙女，因為那兒的人很頑固，談話時無論說什么話題，都敲著桌子，喧喧鬧鬧地爭論成一片。也許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每天的生活中得到滿足。還有，那些喜歡嘮嘮叨叨的嬸子們也說，在《政治經濟論》里寫著世界上沒有仙女。確實，在政治經濟這些高難度的學問里是不會有仙女的。

但是，我們千萬不要忘了，這是個廣闊的世界，盡有地方給仙人藏身而不讓人們看見。當然，除非人們找的地方對頭，那就又另當別論。

要認識到世界上最神奇和最強大的恰恰就是那沒有人看得見的東西。你體內的確有生命，是生命使你成長、走動和思索，然而你卻看不見它。另外，蒸汽機里有蒸汽，使機器走動的就是蒸汽，然而你卻看不見它。所以是世界上很可能有天仙，而應了那首老歌曲：

“使這世界轉動的是愛啊，愛啊，愛。”

操縱世界運轉的，可能就是那些天仙，不過只有那些一顆心也和著那首老歌曲的人才能夠看見他們。不管怎樣，讓我們假裝世界上天仙是有的。我們有時得假裝一下，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因為這是本童話，如果沒有天仙，這童話怎么寫得下去呢？孩子們，這些理論現在你們可能還不大理解。等你們白發蒼蒼的時候可能會反對這些理論的。

話說那位好心的老婆婆在十二點鐘放學是回來看湯姆，但是湯姆并不在。她去找他的足跡，但是地上非常堅硬，一個足跡也不見。

在北戴歐夏地區，足跡也稱作“絲駱駝”，因為那里的地面堅硬，連“絲駱駝”印也沒有。等孩子們長大了，成長為堅強勇敢的男子漢時，假如“絲駱駝”滅絕了，那可太遺憾了。到那時，你們會嗅著野獸的氣味，去跟蹤它們，或許可以獲得美麗的鹿角。你們還可以在哈頓森林與堪提斯貝山之間欣賞瑰麗②的景色。

向導坡克·克林斯大叔的腳腫了，你們也一定會幫他治好，在這么痛快的時候，如果腳脖子腫了，或是跌進了泥坑，那就太掃興了。當然孩子們不會那么倒霉的。因為你們都是勇敢樂觀的孩子。

那個老婆婆找不見湯姆，就這樣含怒又進去了，以為湯姆用一套假話欺騙了她，先假裝生病，然后又溜掉。

但是第二天，老婆婆就改變了看法。

想一想：

1、女王為什么不讓仙女們同湯姆一起玩？

2、湯姆睡覺以后夢到了什么？

知識鏈接——腦筋急轉彎：

1、任何物體在燈泡和陽光下都會有影子，你見過最大的影子是什么？(答案：晚上地球的影子)

2、什么東西人們都不喜歡吃？(答案：吃虧)

①窒息：因外界氧氣不足或呼吸系統發生障礙而呼吸困難甚至停止呼吸。

②瑰麗：異常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