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歡喜》、《無事生非》和《第十二夜》是作者喜劇成熟時期的作品,風格近似,人們稱之為“嬌艷明媚的喜劇三部曲”,是莎士比亞現實主義喜劇創作的高峰。其中尤以《無事生非》與《第十二夜》成就最高。
《無事生非》里有兩起戀愛故事,一是克勞狄奧和希羅,另一是培尼狄克和貝特麗絲,前者雖然是故事主線,后者作為陪襯,但實際上前者在劇中并未占有重要地位。克勞狄奧和希羅的結合基本是悲劇性的,而培尼狄克和貝特麗絲則是高度喜劇性的人物,他們的關系自始至終都是讓人忍俊不禁的;道格培里和弗吉斯的守夜及審訊場面,則又近于滑稽戲了,是對官老爺們的愚蠢和裝腔作勢的尖刻嘲諷。劇本基本由這三部分組成,它的多樣性和富于變化是戲劇結構的一大特點。
《第十二夜》寫于1600年,是莎士比亞創作的第一個時期所寫下的最后一個喜劇,是向愉快、歡樂告別的喜劇,也是莎士比亞成就最高的一部喜劇。無論在情節的生動性,結構的完整性,人物的典型性,以及反映出的時代生活氣息和藝術技巧都是突出的,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充分顯示了莎士比亞喜劇的藝術天才和風格。
《第十二夜》描寫了西巴斯辛和薇奧拉一對孿生兄妹在海上航行遇險,彼此分離,先后流落到伊利里亞的故事。薇奧拉從船長嘴里得知這兒的統治者是奧西諾公爵,他正在向一位伯爵小姐奧麗維婭求愛,但卻遭到了小姐的拒絕。于是薇奧拉拿定主意,女扮男裝,化名為西薩里奧,前去投奔奧西諾公爵,以后,她就作為愛情的使者,奔跑于奧西諾和奧麗維婭之間,從而引起了一場復雜的愛情糾紛。
薇奧拉和奧麗維婭這一對青年女子的形象,充分體現了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者的理想。那種忘我無私、堅貞不渝的性格,是在為爭取人格的獨立、幸福的權利,以及富有人情味的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系的斗爭中形成的。
《第十二夜》的成功,除了那些迷人的富有詩意的女主人公外,還給我們塑造了令人難忘的馬伏里奧的形象。馬伏里奧在被人愚弄中的種種表演,令人開心捧腹,實際是一幕小小的人生悲劇。他為了飛黃騰達,青云直上,大做黃粱美夢,然而事實上卻成為眾人的笑柄,遭到難堪的侮辱,更可悲的是他毫無自知之明,進入了人家的圈套,反而越來越得意,居然在和小姐談話時,眉目傳情,心花怒放起來了。莎士比亞在揭露人的內心的隱秘和靈魂深處的細致活動方面,是那樣的淋漓盡致、惟妙惟肖。
《第十二夜》充滿了時代生活氣息。作品從西巴斯辛兄妹航海的遭遇中描繪出人們在茫茫的海洋上,頂著巨浪,去探索世界的畫面,表現了擺脫封建壓迫,從宗教及神道思想的種種禁錮中解放出來的人們,對自由的向往和對生活的熱愛。這些都反映了文藝復興時期,人們朝氣蓬勃、熱情洋溢、熱愛生活、勇于進取、勇于創新的精神面貌。
《哈姆雷特》
1601年~1608年是莎士比亞生活與創作都得到提高的時期,倫敦已有了他的住所,而且,他還用閑錢在家鄉斯特拉福購買了上好的土地和一些房產,這是以備他老年之用的。莎士比亞雖然使他的家庭興旺了起來,但卻始終沒有把因窮困典當出去的他母親的土地贖回。他的父母于1601年和1608年先后去世。1607年,他的長女蘇姍娜嫁給一位劍橋畢業的知名醫生約翰·霍爾博士。蘇姍娜只生了一個女孩,名叫伊麗莎白,身體很不健康。誰能料想到,伊麗莎白死前,竟讓人把在斯特拉福的老屋子里的所有木材和書籍統統燒毀,這真是一次歷史上的文物浩劫,給后人研究莎士比亞造成了極大的困難。
而此時國內正處在動蕩時期,伊麗莎白統治即將結束,而詹姆斯一世政權還未牢固,貴族與人民之間的矛盾激化,政治斗爭如火如荼,封建君主專制反動勢力加強,舊世界的邪惡勢力和新興的資產階級矛盾交織在一起,使社會生活大大逆轉了,正義的、進步的力量受到了壓抑,廣大的人民群眾陷入了苦難的深淵。面對人民的貧困和社會上的不公平,莎士比亞樂觀的心情沒有了,特別是艾塞克斯事件給他的刺激很大。1601年,莎士比亞的兩位好友,艾塞克斯勛爵和騷桑頓勛爵,立志改革,發動叛亂,結果因勢單力薄而宣告失敗。艾塞克斯被送上絞刑架,騷桑頓被投入了塔獄,這個莎士比亞曾寄以希望的集團被粉碎了,使得他的理想也跟著幻滅了,他既感到悲哀絕望,又感到無比憤怒,這直接造成了莎士比亞大量悲劇的問世。
莎士比亞的悲劇給我們描繪了整個時代的波瀾壯闊的生活圖景,從國家的動蕩不安到社會的風貌、個人的思想感情和精神狀態,人們之間的種種關系,以及各種力量的千變萬化,在悲劇里都有著深刻的形象的反映。悲劇展示了廣闊的人生戰場,在這個戰場上,你可以聽到強者的咆哮、弱者的呻吟、勝者的歡呼、敗者的哀鳴。不同的人,懷著不同的目的,不同的人生觀,沖進了悲劇世界,卷入了斗爭的漩渦。這種斗爭,也就是作者對人生的刻畫,對現實的體會,對靈魂的剖析。
莎士比亞悲劇的沖突場面宏大,斗爭針鋒相對,參加的雙方人數眾多,矛盾尖銳復雜,情節錯綜曲折,場面驚心動魄,在戲劇史里,再沒有比這更震撼人心,或者更悲慘的東西了。他把戲劇的緊張場面拉緊到極限,使人物顯露出他們的真實性格。
莎士比亞的悲劇作品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內在沖突大于外在沖突。主人公的最后命運,常常出現在第五幕的可怕場景,人們謂之為“死床”。所有莎士比亞的悲劇沒有一個主人公在終場時活了下來,如果主人公免于一死,不管他生前遭受到多大的苦難,就莎士比亞的意義來說,那就不是悲劇了。有價值的人被毀了,卑污小人也毀了,同是毀滅,但善卻贏得了道義上的勝利,正義和美德也留芳百世,而邪惡卻失掉了人心,遺臭萬年。
這段時期,一般被稱為莎士比亞創作的第二個時期,即悲劇時期。《哈姆雷特》創作于1601年,是莎士比亞這個時期所寫的第一部悲劇。這部悲劇的誕生不僅標志著作家思想的深刻發展和藝術的高度完善,也給世界文學面貌帶來了巨大變化。
主人公哈姆雷特有著最復雜的性格。他是最有社會理想和人文主義色彩的青年。他的正直的父親被暗害,母親被霸占,王位被篡奪,愛人被離間發瘋后致死。一切打擊,一切不幸,都先后落到他的身上。但哈姆雷特并沒有被災難所壓倒,在個人的不幸中,他覺悟到這是整個社會的不幸,是不合理的社會造成了不合理的人生。他清醒地意識到:“這是一個顛倒混亂的時代”,世界就是“一所很大的牢獄”,從而要“負起重整乾坤的責任”,和反社會、反人類的惡勢力進行生死的斗爭。把個人遭遇和整個人類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是哈姆雷特這個不朽典型的最大思想意義。當然,由于歷史條件的限制和主客觀的原因,哈姆雷特只能是道義上的勝利者,而不可能在生活中取得事實上的勝利。最后,他不僅與敵人同歸于盡,而且,家庭、愛情、事業也全都遭到毀滅,就連自己的祖國也名存實亡,政權落入外人之手,這當然是人類生活中最大的悲劇。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亞作品中的精品,是他悲劇作品的里程碑。自《哈姆雷特》之后,莎士比亞創作了一系列經典悲劇,其中最有名的是“四大悲劇”。每一部悲劇都有著自己特殊優越之處,在某一方面,可能這個悲劇勝過另一悲劇,但是在性格的深刻方面,心理的刻畫方面,反映生活的本質方面,以及人文主義的社會理想方面,沒有一個悲劇能與《哈姆雷特》相匹敵。《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亞,也是世界的最珍貴的文化遺產。
永恒的藝術生命
1608至1612年是莎士比亞創作的最后一個時期。莎士比亞后期的作品從風格上與前期作品迥然不同,它脫離了現實生活,有一定的傳奇性質。所以在文學批評中,一向把它們叫作“傳奇劇”。它們把我們從陰暗愁慘的血腥的悲劇現實中,一下帶到陽光燦爛、春光明媚的天地里來。作者又恢復了年輕時活潑愉快的心情,精雕細琢地描寫他心中的理想世界,人間又充滿著美好、和諧和幸福,然而,這一世界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這一變化,正反映了作者在理想和現實之間不可彌合的距離,也就是人文主義者所無法解決的生活中尖銳復雜的矛盾,社會性質決定了他們在殘酷的階級斗爭面前無能為力,只得用浪漫主義的手法,把自己的理想化為奇妙幻境中的空中樓閣,在幻想中寄托自己的希望,給人類的遠景描繪出一幅美麗的圖畫。作者通過《暴風雨》中米蘭達的口,對這個烏托邦式的理想世界贊嘆說:
《暴風雨》中出現的就是這樣一個幻想的世界,有著魔術般的魅力,但正如別林斯基所說,它并“不是隱沒在某種沒有內容的形式或者某種沒有形式的內容里面,而是出現在輪廓異常鮮明,外表十分確定的形式和形象之中”。它的幻想并不是海闊天空,而是牢牢扎根在人間。從它的象征意義和寓言性質來看,都可以說明這一點。普洛斯彼羅并不是什么法師、魔術家,而是一個真正的學者、科學家。他的所謂的法術,也不過是他的研究所得,是他的知識、學問,對自然法則和客觀規律的掌握而已。
《暴風雨》作為莎士比亞的收山之作,在收場詩里表現出來,他向觀眾告別,明確表示要退出舞臺,要求給他“以自由”,讓他“重返故鄉”安度晚年。在這最后一部作品里,他也把自己對生活的觀察做了總結,如同寫下自己的遺囑似的。在他的時代里,生活被不合理的制度歪曲了,人們的靈魂受到了腐蝕,受到了創傷,好人受氣,壞人得逞,但他希望這只是歷史過程中一場短短的噩夢而已。“暴風雨”的轟響將驚醒這可怕的噩夢,“暴風雨”將沖刷這污濁的大地,“暴風雨”將帶來一個新鮮的、干凈的、美好的世界,莎士比亞衷心希望年輕一代,要以米蘭和腓迪南為榜樣,爭取創造一個全新的美好的世界,使自己和他人過上幸福的日子。
算計起來莎士比亞總共在戲院度過了25年的時光,1612年,他回到了故鄉斯特拉福頤養天年,未過上幾年清靜的生活,他的最后時刻就意想不到地到來了。他在1616年3月間寫遺囑時,“健康和記憶還很不錯”。在遺囑中他把財產分贈給親友,當然在斯特拉福和倫敦的大部分財產都歸于蘇珊娜。遺囑中規定把家中第二個最好的床給他的孀婦哈雪薇,對這點很多人懷疑是不是莎士比亞對他妻子的嘲弄,或者關系不好,但更多的人認為這正是他對她的愛的表示,因為這第二張好床是他們結婚時用的床。至于第一張最好最大的床,有的說是給蘇珊娜夫婦留著,也有的說,像在他這樣人的家里,習慣上是把最好的床留給客人用的。如果把它遺贈給自己的妻子,那不就把她看作外人了?遺囑里還提到他的劇團的伙伴們:“約翰·海明、理查·倍伯奇和亨利·康德爾,一人26鎊8便士,給他們每人買一枚戒指。”在遺囑中他還寫上“希望和堅定地相信,我的靈魂將被派為永恒生命的一部分”,也就是說,他的生命將是不朽的。1616年4月23日,正是他第52個生日那天,莎士比亞在斯特拉福鎮與世長辭。
他的墳墓被安排在教堂里圣壇下面一個顯眼的地方,這倒不是因為他在文學上的卓越成就,而是因為他對當地公益事業做出了貢獻。對可悲命運有幾分譏刺意味的是,豎在他墳墓上的一塊寬大的石碑——現在是訪問這個小教堂的千千萬萬人的崇拜目標——刻著如下的碑文:
好朋友,請你看在耶穌情面,
不要挖掘安葬在這里的尸骨!
我詛咒,動我尸骨者受天譴,
我祝福,不動我墓者天賜福。
在這世界上最偉大的詩人的墓碑上面,這拙劣的詩文,無疑是為了警告某些愚蠢的教堂司事們,唯恐他們挖空這個墳墓,把這個光榮的地方騰給出價更高的人。據說為保證永不移動,莎士比亞除了用這一詛咒外,還采取了深葬在地下17英尺處的實際措施。
這一拙劣碑文,是莎士比亞本人的意愿,還是命運開的玩笑,抑或是不幸而言中?他曾通過哈姆雷特的口說過這樣的話:“寧可在死后得到一首惡劣的墓銘,也不要在生前受他們(戲子)一場刻毒的譏諷。”它還給幾百年后帶來了誤解和麻煩,有些人真想打開他的墳墓,看一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莎士比亞一生創作了大量作品,共有2首長詩、4首雜詩,154首十四行詩和37個劇本。如果把過去有爭議而現在通過科學手段證明確是他寫的《托瑪斯·摩爾》也算進去,那就是38個劇本了,這是人類一筆最可寶貴的財富。但是在他生前,雖然受到人們歡迎,而作為演員作家,卻并未享受到多大榮譽。死后,他一直沉睡了150多年,默默無聞。18世紀中葉,才有人去憑吊他,那是由于著名演員加里克提倡的結果。到這時,也只有少數學者開始對他進行研究。幾乎又沉默了一個世紀,到19世紀中葉,人們才對他狂熱起來,他才成為最偉大的劇作家、大文豪、大詩人。而世界性的一門熱門科學——莎學,也由此形成。可是與這幸運的同時,卻又產生了一種不幸,盛名之下,引起不少人對他的懷疑、否定,甚至貶辱。但這些只不過是學者們的無聊的謬說,聳人聽聞而已。面對這些無聊的言論,馬克思與恩格斯給予了最嚴厲的回擊,保全了莎士比亞留給人類的珍貴遺產與驕傲,按大戲劇家本·瓊生的話說,莎士比亞是“時代的靈魂,不屬于一個時代而屬于所有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