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駕到！”外面隨著一聲喊叫，鳳儀宮宮女們紛紛下拜。郭淑妃穿著一身杏黃色的宮裝邁步走進鳳儀宮，她今天的臉色頗為嚴肅，不似平日的溫和，看見屋內(nèi)的宮女跪了一地，理也不理，徑直向花廳走去。

同昌公主一見母親前來探視，趕忙整裝相迎：“母妃，近日可安好？”

淑妃拉著女兒看了一圈，嘆氣道：“梅靈啊，你最近怎么了？母親怎么看你憔悴了許多？”說罷，她向四下一望，見身后跟進來幾個宮女，忽然厲聲叫道：“誰讓你們跟過來的？本宮讓你們起來嗎？怎么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

宮女們被她猛喝一聲，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馬上跪倒在地。領(lǐng)頭的圓兒叩頭道：“娘娘恕罪，奴婢們跟來是想侍奉娘娘和公主的。”

淑妃冷笑道：“你們是怎樣侍候公主的？為何公主會如此消瘦？你們是不是不想在此當差了？本宮告訴你們，掖庭可是空閑著不少位置，你們要不要去那里補缺？本宮可以成全你們，一會兒本宮就讓人帶你們過去。”

一屋**女嚇得趕忙跪倒在地，紛紛求饒：“奴婢們知錯了，請娘娘饒恕！”“娘娘慈悲，饒了奴婢吧？”“娘娘恕罪！”

同昌公主皺了皺眉頭：“母妃，女兒不是好好的嗎？為什么您開口就要罰她們？”

淑妃冷冷地道：“母妃罰她們自然是有道理的。最近你總是郁郁寡歡，一點都不開心，難道這些奴婢就沒有責任嗎？她們都不知道勸慰你嗎？瞧你，臉色這樣蒼白，神情這般落寞，都是這些奴才侍候不周的結(jié)果，就憑這個，她們也該受罰。”

公主見母親一臉的怒氣，只好軟語說道：“母妃，女兒哪里不開心了？女兒最近只是有些懶，不想活動而已。不關(guān)她們事。母妃，看在女兒的面子上，您就不要罰她們了。”

淑妃冷哼了一聲：“你們都聽著，今日是公主為你們說情。本宮就饒你們一次。倘若今后再不盡心盡力侍奉公主，本宮就將你們?nèi)繘]入掖庭為奴。還不快快退下，本宮要與公主單獨談話。”她原本就只是想警示一下眾宮女，順便敲敲女兒的心，見梅靈求情了，也就見好就收了，因為她明白，她若真的治了眾宮女的罪，梅靈雖然表面上不能怎樣，但肯定會和自己生分。所以她也只能敲山震震虎。隱隱地，她已覺察出女兒的心思似乎變了，對她這個母親也不再以前那樣親熱了。她變得讓自己似乎看不懂了。因而，她不能再任由女兒繼續(xù)變下去了。

宮女們卻早已嚇出一身冷汗，聽見此言立即磕頭退開。室內(nèi)只剩下淑妃母女。

公主向母親討好地說道：“母妃，您消消氣，都是女兒不好，總是讓您操心。”

淑妃微微嘆了一口氣，她一邊撫摸著女兒的手一邊隨意問道：“梅靈，你跟母親說實話。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結(jié)識過什么人？”

梅靈愣了愣，本能地說道：“母妃，說哪里話，我哪會結(jié)識外面的人？”她暗暗想道，難道母妃知道了什么？她剛才訓斥宮女莫非是有意做給自己看的？是的，一定是的，母親一定是聽說了什么事情。

果然，淑妃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似乎沒聽見她的回答，她緊緊盯著女兒的眼睛，直接問道：“那個令狐飄云是怎么一回事？你能否認你在曲江池賜酒之前不認識他嗎？如果你搖頭，那么母妃馬上會去拷問白羽衣，然后再嚴審鳳儀宮的全部宮女。到時候你可別怪母妃心狠。”

梅靈象被針扎了一樣，突然挺直了身子。她有些驚恐地望著母妃。母妃真的知曉了她心中的秘密。

淑妃淡淡地道：“梅靈，有些事情你可以瞞過別人，可是卻瞞不了母妃。母妃可以在你父皇面前替你遮掩，但不希望你欺瞞母妃。母妃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好好與你談一談。只要你肯說實話，母妃就會饒過白羽衣和那些宮女。母妃不問你是怎么認識他的，只想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歡他？”

梅靈渾身一顫，內(nèi)心涌起一陣酸楚，她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母妃，您問這句話毫無意義。”

淑妃稍稍松了一口氣：“梅靈，你若是這樣想，母親就放心了。你最好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令狐飄云對你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無論你們之間是什么感情，現(xiàn)在都必須打住。否則你們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因為母妃已經(jīng)打聽到，他是令狐绹的兒子，令狐绹曾經(jīng)在朝中經(jīng)營多年，盤根錯節(jié)，把握朝政。當年你父皇費盡心思，幾經(jīng)周折才將他和他的親信都貶出長安，逐出朝廷。因此，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再與令狐飄云有任何瓜葛。從現(xiàn)在開始你應(yīng)該將令狐飄云當做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你懂了嗎？”

梅靈苦澀地笑了笑：“母妃，有些事情是不能全遂個人意愿的。梅靈也希望自己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令狐飄云，可是他確確實實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女兒的生命中。”

淑妃道：“那么你就必須馬上把他忘掉。讓他從你的生命中消失。”

梅靈道：“母親，難妃您認為忘記一個人那么容易嗎？”

淑妃口氣忽然硬了起來：“不管有多難，你也得忘記他。你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明白，即使你父皇與令狐绹之間沒有過節(jié)，你和令狐飄云在一起也不會幸福快樂。你比母親更加清楚，令狐飄云早已有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就是白羽衣。現(xiàn)在，你父皇將白羽衣弄進了皇宮。那令狐飄云難道就不會懷恨在心？他會真心待你嗎？說不定他只是在利用你，欺騙你，以達到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梅靈突然捂住耳朵，大聲叫道：“不要再說了。飄云不是這樣的人。您不能這樣說他。”

淑妃愣了一下，被女兒激憤的情緒嚇了一跳。她緩和了一下口氣：“梅靈，母妃說這些都是為你好。你想一下，如果這件事情被你父皇知道了，會是什么結(jié)果嗎？母親告訴你，你父皇會立即將令狐飄云處以極刑。還有可能會連累到他的家人，自然白羽衣也會性命不保，甚至你宮中的奴婢們也會腦袋搬家。梅靈，難道你希望發(fā)生那樣的悲劇嗎？”

梅靈無力地癱坐在月牙凳上。是的，母妃并不是在嚇唬她，對于父皇的殘忍，她自然心知肚明。“母妃，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辦？”

淑妃撫摸著女兒的秀發(fā)，語重心長地道：“母親只能送你四個字——好自為之。懸崖勒馬，為時不晚。為了你自己，為了令狐飄云，也為了白羽衣，你一定要忘記這段不應(yīng)該發(fā)生的感情。母親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一直都很同情白羽衣。你也不希望羽衣和宮女們因為你的固執(zhí)任性而枉送了性命，是嗎？只要你懂得放棄，母親答應(yīng)你絕不向外透露一個字。一切事情都會當做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你辦得到嗎？”

梅靈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我知道了，母妃。我一定會盡力忘記他。請母妃放心。”

淑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梅靈，母妃知道你心里很難過。在短時間內(nèi)想讓你忘記令狐飄云是很困難的。但是你也不能再這樣繼續(xù)把自己關(guān)在宮中。時間久了，你父皇和眾嬪妃是會起疑心的。你想想一向好動的你忽然變得沉默寡言，人家能不感到奇怪嗎？現(xiàn)在好多人都在盯著你呢。在這個皇宮里過日子，就要小心處事。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一旦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查知你的事情，難免會生出是非。那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母妃建議你最好出去走走，不要老是悶在宮里。空閑的時候不妨和眾嬪妃，眾公主們一起散散步，談?wù)勑模嫱嫒~子戲。那樣，你會過得充實一些。你知道嗎？現(xiàn)在宮中妃嬪、公主、太監(jiān)、宮女們都喜歡玩葉子戲。因為有了葉子戲，很多有嫌隙的人表面上都和好了，大家在一起玩都高興著呢。只有你的鳳儀宮里冷冷清清，你不愛玩葉子戲，你宮里的奴婢們自然也都不敢玩。其實這葉子戲好玩的很呢，它可是新科探花韋保衡獻入宮中的。你父皇對他可是百般夸贊呢。你也見過韋保衡的，他是個很斯文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你父皇剛剛將他封為翰林學士，還準許他可以隨時進宮伴駕。他可是玩葉子戲的高手，不妨讓他教教你。”

梅靈終于聽明白了母親話中的意思，她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母妃，我對那葉子戲不感興趣。對那獻葉子戲的人也不感興趣。更不需要他來教我。我自己的生活自己會安排，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也會處理好，請母妃不要操心了。我會想清楚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的。”

淑妃見女兒態(tài)度如此決絕，心里頓時涼了半截，看來女兒對韋保衡沒有半點好感。她知道女兒的脾性，再說也沒用了。慢慢來吧，來日方長。女兒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不能把她逼急了。否則以后就不好說話了。于是，她只好對女兒又勸慰了一番，便起身回宮了。

淑妃走后，梅靈立即跑回寢室，撲倒在繡床上，痛哭起來。她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傷心，越哭越無奈。她知道，自己唯有在這個屋子里才有資格哭。出了這個門，她連哭的資格都沒有。她喜歡飄云，但中間卻似隔著幾重山，怎么也無法靠近。她眼睜睜地看著飄云步入黑暗的官場，做著他最不喜歡做的事情，但是她卻沒有資格過問。因為他不是屬于自己的，而是屬于另外一個女子。那女子就在自己身邊。她聽見了后面的腳步聲，知道她已經(jīng)來到了身后。

“公主，淑妃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的事情？”白羽衣敏感地說出了這個問題。

梅靈迅速擦干淚水，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白羽衣，淡淡地說道：“是又怎樣？怎么，你害怕了？”

白羽衣笑了笑：“公主，羽衣現(xiàn)在害怕什么？公主平安，羽衣也會平安，公主若是有事，那么羽衣也會跟著出事。所以羽衣現(xiàn)在只是擔心公主而已。淑妃娘娘知曉了此事，定然是有人向她告密。否則娘娘在深宮之中，如何得知我們在宮外做的那些事情？只有一個解釋，有人正在盯著公主。請公主小心為妙。”

梅靈想了一想，是的，她一直都感到自己背后有一雙眼睛。會是誰呢？是羽衣？不會，羽衣現(xiàn)在還需要仰仗她來保護，以她的聰明，無論如何也不會出賣自己的。難道是鳳儀宮的宮女？也不會，她們都是自己的心腹，而且，她們是侍奉公主的奴婢，一旦公主出了事情，她們也在劫難逃，因此她們燒香拜佛也得祈望公主能夠平安無事。又怎么會告密狀自討苦吃呢？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宮里的人，那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