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果然人力資源部發出郵件，內部競聘項目經理。我雖然提交了申請，卻是滿心抵觸，巴望著報名的人越多越好，競爭對手越強越好。這樣我就算落選也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候選人的選拔除了參考直接主管對其一貫工作表現的評價之外，還設有一個面試的環節，我從一開始就抱著濫竽充數的心態，所以沒怎么關心過面試的重點。只隱約聽說技術部總監和人力資源部經理都會參與面試。

面試前一天晚上，我吃完晚飯在羅鎧家的廚房里研究怎么用他帶烘烤功能的微波爐烤小蛋糕。羅鎧忙完手上的工作過來問我：“面試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啊？哦，做好了！”我一邊看著從網上下載的攻略，一邊依樣畫葫蘆地把攪拌好的面糊倒進紙托里。

“我叫你把最近做過的幾個項目整理一下，結合你PMP學的理論知識，匯總出一些心得，你都做好了？”

我忙著把紙托一個個放進微波爐里，含糊地回答：“差不多了。”

羅鎧懷疑地看著我：“差不多了？你每天晚上在這搗鼓這些蛋糕面包的，什么時候整理的？”

“我……我每天晚上回家都挑燈夜讀的！”我當然是在說謊，我每天在他家呆到十點鐘才回去，到家就洗澡睡覺，哪有精神半夜三更地去整理什么項目資料。

他看著我，目光明顯帶著不信任。“那你說給我聽聽。”

“啊？哦，好啊……”我臉上裝得鎮定，心里卻在大喊救命。如果被他發現我什么都沒有準備，我不敢想象那會是一場什么樣的暴風驟雨。

微波爐“叮”地一聲，及時地救了我，我拉開爐門，一股誘人的香味飄了出來。“哇！好香！”我迫不及待地從爐子里拿出我的勞動成果，端到羅鎧面前，“你聞聞，很香吧？”又掰下一小塊塞進他嘴里，“怎么樣？好吃不？明天你不用買早飯了，咱們吃這個！”

羅鎧被迫吃了一塊蛋糕，點頭說：“還不錯，不過稍微有點僵。”

“就是！”我連忙附和，要是有個烤箱就好了。烤蛋糕還是離不開烤箱。等月底發了工資我去買一個回來。

“好了，別說蛋糕了，繼續說說你面試準備的情況。”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急急忙忙地打掃戰場：“哎呀，都九點半了！我今天得早點回去，明天我排在第一個面試，九點就開始了，不能遲到。快走快走！”

第二天早上我急匆匆地闖進面試間時，愣住了。會議桌后面坐著的除了技術部總監Rocky，人力資源部經理Melody，還有兩個技術部的高級經理，而羅鎧就是其中之一，正端坐在Rocky的左手邊。他看著我的目光里帶著幾分不滿，我瞄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九點零五分，我遲到了。我心里一群烏鴉飛過，是誰跟我說面試官只有技術總監和人力資源經理的？

毫無疑問，整場面試我表現得差勁極了，對于手頭正在做的幾個項目的描述毫無條理，無法突出重點，所謂的心得體會也是不知所云。我看著羅鎧的臉色隨著我滿嘴的胡謅漸漸變得鐵青，我的聲音也越來越低。

我的面試進行了不到一刻鐘，Rocky和另一位高級經理大概出于禮貌，還想進一步問我幾個問題，而羅鎧已經不耐煩地建議：“我覺得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TinaGan今天的表現顯然不符合項目經理的要求。我們不要在她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后面還有三位候選人。”

Rocky遺憾地向我攤攤手，說：“希望你下次能表現得更好。”Melody的嘴邊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的諷意，而我根本不敢去看此時羅鎧是什么表情，垂頭喪氣地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面試間。

我回到座位上，看著另幾個候選人先后走進面試間，時間長的在里面停留了一個多小時，時間最短的也有三刻鐘。連Rita都覺得奇怪：“Tina，你怎么那么快就出來了？你看他們都面試了那么長時間。”

我苦笑著說：“我沒好好準備，表現得很差。Aaron看不下去，把我趕出來了。”

Rita詫異地看著我：“你也真是的，既然報名了干嘛不好好準備？這次機會很難得，要不是我家孩子還太小我得多花點時間在家里，我都想申請這個職位呢！”

Terry有些幸災樂禍：“嘿嘿，Tina你完了！我親耳聽到Melody說你工作時間太短資歷太淺，想要把你從候選人的名單里剔除。是Aaron拍著胸脯保證說他手下的人他可以保證質量，絕對不會遜色于另幾個人，Melody才勉強同意讓你參加面試。你這次表現得那么差，Aaron可謂顏面掃地，你啊，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正在心煩意亂，那邊面試已經全部結束，羅鎧冷著臉從我面前走過，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就進了辦公室。我心里惴惴不安，蹭到他辦公室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羅鎧抬頭看見是我，沒有理會，繼續低頭做事。我只能自說自話地進去，反手帶上門。“對不起，讓你在Rocky和Melody面前丟臉了。”我的聲音輕得好像蚊子叫，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清，反正他低著頭做事，就好像我壓根不存在一樣。

“我知道你很希望我能在事業上再向前走一步，其實有你做我的顧問和教練，我算是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成為一個優秀的項目經理是最理所應當的事。可是……”我偷偷地看他，他面無表情地查閱手里的文件，似乎并沒有在聽，但我還是要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可是我現在真的不想做項目經理。之前的幾年我為了還債不得不每天打兩份工，一天有十四個小時都在工作，剛來英迅的時候我為了能在這里站住腳，工作也非常拼命。可是現在我不想繼續那樣高強度的工作了，我想要多一點屬于自己的時間，想要有多一點時間享受生活。我知道你讓我去面試是為我好，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羅鎧終于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頭來看著我，眼光凌厲。“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他的聲音冷得好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你不就想要每天下了班就吃吃喝喝看韓劇嗎？你才二十六歲，就打算過這種退休老人的日子了嗎？甘甜，你太讓我失望了！”他說最后一句話時，一臉的寒意。

羅凱的話一字一句像錐子一樣刺痛了我。我沒有辯解，我不知道該怎么辯解。我轉身默默地走出他的辦公室。他說對我很失望，我的心里又何嘗不是無盡的失望呢？

和Rita吃完午飯回來，一起去附近的便利店買酸奶。新出的酸奶為了吸引消費者，用了一個很漂亮的玻璃瓶。Rita說：“這瓶子真不錯，咱們回去洗洗干凈，剪一段綠蘿插著，放在辦公桌上養，一定好看。”

我想了想，說：“那再多買一瓶吧，給Aaron的辦公室也擺一瓶。”

Rita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你的態度是對的，只可惜Aaron未必吃你這一套。”

我嘆了一口氣，也有些猶豫，手里多拿的那一瓶酸奶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

Rita建議：“聊勝于無，要不你先試試看吧。畢竟你還要在他手下做事，鬧得太僵，年底加不到工資就虧了。”

回到辦公室，Rita去洗玻璃瓶，而我拿著剪刀去休息室剪蔓爬的綠蘿藤。我特地挑了幾條姿態優美，氣根發達的枝條剪下來，想著要插一瓶最好看的拿去給羅鎧，希望他的火氣能消一些。

我和Rita在座位上探討著怎么插瓶才好看時，羅鎧正好從Rocky辦公室出來。看到我們兩個唧唧喳喳地擺弄著幾根綠蘿藤，臉色一下嚴峻起來：“你們兩個沒有工作要做嗎？手上那么多的case，還有閑情在這里擺弄花花草草？Tina，人民醫院網上掛號系統的項目計劃什么時候才能給我？Rita，美麗華大劇院在線購票的流量測試報告今天早晨我已經催過你一次了，不要再讓我催第三次！”

Rita被羅鎧一訓，慌忙放下手里的綠蘿，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開始工作。而我目送他回到辦公室后，也坐了下來，打開了Word文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