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莫急，青禾，你先將這盒老老參以及滾落地面的毒物物歸原位，并將其放置母親庫房之中，我自有用處。”蘇棠矜望著青禾吩咐道。

“是，大小姐，奴婢立刻就去。”青禾做事十分麻利，得到主子指令便馬上實行，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

斜陽透過銀杏葉，碎金般灑在青石徑上，偶有雀兒啄食侍女撒的粟米，翅尖掠過廊下風鈴，驚起一串叮咚。

蘭花香裹著藥爐白霧，在茜紗窗上描出母女相依的剪影。

待到暮色染透茜紗窗，沈嬤嬤才敢提及阿湛。

蘇棠矜的心微微顫動，阿湛……

阿湛是蘇棠矜的嫡親弟弟，大名為蘇明珩，“明”寓意日月為明，象征嫡子的尊貴身份，亦有“明德惟馨”的世家風范，而“珩”乃佩玉之首，取“君子如玉，珩璜有節”之意，這個名字飽含父母家族對他未來的期望。

阿湛是他的小字，取自“清湛如泉”，也是希望他保持澄澈的心性，即使未來身處于權謀漩渦之中也能夠不染污濁，如同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

只見沈嬤嬤從樟木箱底摸出個褪色布老虎，感嘆道：

“湛哥兒前陣子在海家私塾仿寫了一段沈家表公子的詩賦，文采突出，意象生動，得到了夫子與諸位同窗公子們的贊賞呢，只是…...”

她瞥見蘇棠矜驟然攥緊的帕子，終是嘆息，“幾個月前，林氏克扣湛哥兒墨錠，湛哥兒便用鍋灰兌膠寫字，十指皴裂得竟不像世家公子。”

沈嬤嬤一向是個心直口快之人，之前因擔心沈望舒的病情加重，便不敢將此事告知于她，如今有大小姐為母撐腰，她便再也忍耐不住了……

蘇棠矜喉頭哽住。

憶起之前林氏攛掇她將阿湛送去莊上“靜心讀書”，自己竟真信了那套“男兒當苦其心志”的說辭。

直到沈家舅母攜人硬闖蘇府，鬧到蘇家祠堂，當著全府子人的面怒斥：“蘇家百年清貴，娶了我家妹妹這般賢良淑德的正妻不珍惜就罷了，竟還養出個苛待嫡子的妾！”方才驚醒。

窗外忽起一陣疾風，卷著枯葉拍打窗欞。

沈嬤嬤再次壓低聲道：“前日林氏派人往沈家給湛哥兒送些加厚的秋衣，老奴瞧著不對，拆開夾層看到那里面竟塞著浸過瘴氣的棉絮…...”

話音未落，沈望舒氣得胸口悶痛，咳嗽聲劇烈起伏，喃喃道，“我可憐的孩子……”

蘇棠矜將布老虎收入懷中，那對琉璃眼珠硌在心口。

母親枕邊《女誡》被風掀至末頁，“清閑貞靜，守節整齊“八字赫然如血。

蘇棠矜伸手合上書卷，卻見自己掌心不知何時掐出四道月牙痕，恍如幼時教阿湛寫字被他反握住的指印。

“母親，天氣愈發寒冷，舅母母家私塾授課即將結束，您安心養病，女兒親自去外祖家接弟弟回來。”蘇棠矜拿起銀匙輕輕舀了一點水喂到沈望舒嘴巴，輕聲道，眼底閃過一絲堅定。

“好，矜兒親去，相信你舅父舅母定會十分高興的。”沈望舒眸中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