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霜居】

“小姐，秋闈放榜了！”丫鬟素月急匆匆跑進來，臉上帶著喜色道。

“表公子中了頭名解元！大公子也進了前十五！”

蘇棠矜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云舟表哥果然不負眾望。”

正說著，前院傳來喧鬧聲。

蘇棠矜整理衣冠，帶著素月和飛螢往前廳走去。

宰相府的書房里，蘇靖川握著剛送來的榜文，指尖在“沈云舟”三個字上頓了頓。

窗外銀杏葉飄落，正巧覆在“第十五名蘇茂霖”的字樣上。

“老爺，大少爺回來了！”管家在門外高聲稟報。

蘇茂霖跨進書房門檻時，靴子上還沾著看榜時踩到的泥漿。

他嘴唇抿得發白，袖中的拳頭松了又緊。

“兒子…給父親請安。”

蘇靖川抬眼，看見長子額角還掛著汗珠，青衫后背濕透一大片。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看榜時的情形——那時他站在人群最外圍，聽到自己名列十二時，也是這樣渾身汗透。

“十五名，也不錯。”

蘇靖川說罷，將榜文推過案幾，“比為父當年只差三名。”

這話像塊熱炭落在蘇茂霖心口。

他盯著父親骨節分明的手指，那指尖正點在沈云舟的名字上，墨跡似乎還未干透。

“兒子……愧對父親栽培。”蘇茂霖喃喃道。

窗外忽然傳來清脆的環佩聲響。

只見蘇棠矜提著杏色裙擺邁過門檻，發間金步搖在陽光下劃出細碎光痕。

她目光掃過案上榜文，唇角自然地上揚。

“棠矜恭喜大哥金榜題名。”

她盈盈下拜，抬起頭時眼中映著窗外澄澈的秋空。

“是啊，你大哥此次表現不錯，為父甚是欣慰。”蘇靖川捋著胡須笑道。

蘇茂霖恭敬行禮，眼中卻藏著一絲不甘：

“兒子慚愧，名次遠不及沈家表兄。”

蘇棠矜緩步上前，輕聲笑道：

“父親當年十二名，如今已是當朝宰輔。大哥如今十五名，來日前程豈可限量？”

蘇靖川聞言大笑：

“是啊，矜兒說得是。”

“茂霖，你已比為父當年強上三分了，無須妄自菲薄。”

蘇茂霖怔住了。記憶中嫡妹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此刻卻清澈見底。

他忽然想起那日嫡妹對他說的話——“庶出又如何？父親看重的是才能，不是出身。”

“我…”他聲音有些發澀，“我只是覺得，自己終究比不上云舟兄…”

蘇棠矜忽然輕笑出聲，她走到窗前，指著院中兩株桂樹：

“大哥請看，那株金桂開得絢爛，旁邊銀桂也不遑多讓。”

“難道因為金桂更耀眼，銀桂就不開了么？”

秋風穿堂而過，卷著桂花香撲在蘇茂霖臉上。

是啊，庶出又如何？蘇府需要的是能撐起門楣的子弟，不是嫡庶的虛名。

“茂霖。”蘇靖川忽然開口，“你可知為何沈家兒郎總能出類拔萃？”

蘇茂霖抬頭，看見父親眼中罕見的溫和。

“沈家兒郎每日寅時便起來練武，早膳后讀書至午時，午后習兵法策論，十幾年如一日。”

蘇靖川摩挲著案上鎮紙，“你天資不差，缺的是這份心性。”

蘇棠矜悄悄將茶盞推到兄長手邊。

溫熱的霧氣升騰間，蘇茂霖看見茶湯里映出自己的倒影——不再是那個怨天尤人的庶子，而是宰相府的大公子。

“兒子明白了。”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喉間的苦澀竟覺回甘。

蘇棠矜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