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

廊下燈籠被夜風吹得搖晃，蘇府正廳的雕花門倏然推開。

蘇棠矜尚未站穩，幼弟蘇明珩便如乳燕投林般撲進她懷里，溫熱的淚水洇濕了藕荷色襦裙。

“阿姐再不回來，我就要拆了城隍廟的磚瓦去尋！”少年抽噎著將臉埋在她肩頭。

沈望舒急步上前，指尖撫過女兒鬢角沾染的露水，滿眼憂心道：

“矜兒，你傷著哪里沒有？”湘色裙裾掠過青磚，帶起一陣沉水香。

沈望舒捧著女兒的臉細細端詳，鳳眸噙著淚光道：

“那日家丁說你在大街遇險，你爹爹連夜調了三百府兵……”

“矜兒回來便好。”

蘇靖川負手立在紫檀木太師椅旁，玄色錦袍壓著燭火暗紋。

他目光掃過女兒發間歪斜的珍珠步搖，劍眉微蹙：

“矜兒，那救你之人……”話未說完便被青玉扳指叩擊桌面的脆響截斷。

蘇棠矜攏住母親微顫的手，轉向父親盈盈下拜：

“是位蕭姓公子。”

她垂眸望著青磚縫隙里搖曳的燭影，輕聲道：

“那人竹杖芒鞋，居處唯見松濤鶴唳。”

“女兒已允諾恩公，若有所需必當結草銜環。”月白色披帛滑落肩頭，露出腕間纏繞的素紗。

……

【矜霜居】

夜色如墨，燭火在廊下被風吹得忽明忽暗。

臨淵攥著劍柄的手指節發白，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轉過垂花門時，喉間幾乎要涌上腥甜。

蘇棠矜的裙角還沾著門前飄落的花瓣，他這幾日不敢闔眼，此刻終于被那抹淡青色刺得眼眶發燙。

“主子……”

“無恙，幸甚。”

臨淵聲音里裹著砂礫般的粗糲，目光掃過她垂在身側的手。

微微暗紅血跡凝在素白掌心，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臨淵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絞進冰火里，白日里被思念狂涌的心此刻再次不受控制地疼起來……

青石板上的影子突然交疊，等回過神來，玄色暗紋的箭袖已經籠住月白衣衫。

他情不自禁地摟住了她，幾乎是撞上去的，卻在觸到那截細腰時生生卸了力道。

溫熱的呼吸拂過蘇棠矜頸后碎發，臨淵能聞到她發間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混著新鮮的血氣，激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屬下沒護好主子，屬下萬死…”

滾燙的額頭抵在她單薄的肩胛，臨淵聽見自己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月光漫過青磚地，蘇棠矜被他衣襟上的冷松氣息裹住，后頸皮膚卻觸到一滴寒涼。

轉身時發簪掃過臨淵下頜，銅雀銜著的紅寶石穗子晃碎了燭光。

他向來冷靜自持、處事雷厲冷峻，她從未見過這張凌厲面容露出這般神情。

只見男人眼尾泛著薄紅，淚光在濃睫間盈盈一閃，像是秋潭里碎了半彎月光。

“怎么哭了……”蘇棠矜話一出口才驚覺嗓子發澀。

她手指剛動了動，臨淵蒼白的臉已乖順地低下來，細密睫毛沾著星點水痕，皮膚冷得像寒玉。

只見那滴將落未落的淚珠顫巍巍墜下，蘇棠矜凝著血痂的掌心終究懸在他鬢邊一寸，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