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驚起的夜梟掠過月輪，在兩人之間劃開一道銀河般的光痕。

……

次日，竹簾被晨風掀起一角，蘇棠矜望著銅鏡里披著男子外袍的自己，耳尖微微發燙。

蕭云逸的衣袍帶著清苦藥香，袖口繡著幾枝墨竹，此刻正松松垮垮罩在她身上，倒像是被月光浸透的云霧。

日光漫過竹簾時，蕭云逸正將曬干的忍冬藤收進青瓷罐。

他聽見身后細碎的腳步聲，玉杵在罐沿輕輕磕出清響——那姑娘走路總帶著金鈴般的韻律，像是踏著某種失傳的舞步。

“蕭公子在做什么？”她聲音清脆悅耳。

蕭云逸轉身時，藥杵上的忍冬花簌簌落在青磚上。

少女發間沾著曬干的艾草碎，這場景恍若在某個晨霧彌漫的夢里見過。

“蘇姑娘該換藥了。”他垂下眼簾，銅盆里晃動的藥湯映出自己泛紅的耳尖。

蘇棠矜望著他執銀針的手指，這雙手曾在前世雨夜為她縫合傷口，此刻針尖挑破血泡的痛楚都變得溫柔。

“蕭公子這般醫術，倒像是杏林世家出身。”

她有意將尾音放得綿軟，滿意地看到對方喉結微動。

“家母…曾是醫女。”

蕭云逸突然扯斷繃帶，細麻布裂帛聲驚飛了檐下雀鳥。

他懊惱地發現自己在解釋，這不像素來寡言的性子。銅鏡里映出少女狡黠的笑靨，像只偷到燈油的小狐貍。

竹影在窗紗上搖曳，兩人回到內室閑談飲茶。蕭云逸第二次為蘇棠矜添茶時，指尖不慎碰翻了青瓷盞。

琥珀色茶湯在梨花木案幾上蜿蜒，倒映出蘇棠矜托腮凝望他的模樣。

她眼中流轉的光暈讓他想起北境雪原上的極光，明明初次相見，那眸光卻像是穿過經年歲月，將他心底最隱秘的褶皺都熨得溫熱。

“蕭公子這般盯著茶漬，莫不是能占卜吉兇？”

蘇棠矜忽然輕笑，玉蔥似的指尖在茶湯邊沿畫了個圈。

蕭云逸驚覺自己竟盯著她映在水中的倒影出了神，耳后倏地燒起來。

這太不合常理——自幼在深宮看慣美人計的他，此刻竟被女子一個促狹的笑攪得方寸大亂。

蘇棠矜摩挲著杯沿的纏枝紋，目光掃過他腰間懸著的玄鐵藥杵。

之前她未曾注意，這藥杵末端竟刻著與那天在茶樓遇到的幾個醉漢腰間的玉佩紋樣一致——狼頭圖騰。

蕭云逸看見眼前女子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忽然希望窗外呼嘯的秋風能卷走這滿室藥香，好教他聞不見她發間若有似無的棠花香。

“蕭公子…是北朔人？”蘇棠矜目光灼灼看著他，輕聲問道。

“我……”

蕭云逸沒想到十多年的偽裝竟被一個女子識破，心中暗自感嘆她敏銳的觀察力，卻又覺難以啟齒——從未有人問過他的身世。

蘇棠矜望著他緊攥著袍角的指節發白，心中明白他的難言之隱：

“蕭公子不必在意，我隨口一問罷了。”

“等蕭公子愿說真話那日，我帶公子去吃炙羊肉可好？”

蘇棠矜倚著雕花窗欞輕笑，鬢邊垂落的珍珠步搖隨她偏頭的動作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