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能有耐心聽我講完我的故事。”司空晉淡淡地說，“那么多年，我一直都將這份感情放在心底深處。今天終于將它們說了出來，也算輕松了許多。”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話。我似乎突然找到了，他身影中所流露出的深深的寂寞的原因。

他似乎并不在意身邊的我，只是仰望著水一樣的天空。淚水從他的兩頰緩緩流下。

“昔年往往，兩鬢星霜。思卻愁恨似水長。朔風起，淚含光。舊雁不識，微雨夢歸鄉。

憶當年。

彼川相望，風花微涼。櫻紅殘落不肖郎。孤泊舟，野茫茫。寒墳千里，喚聲空回蕩。”

他慢慢吟誦著。這里，浸透了他內心里所有的往昔和思念，感情和悔恨。我知道，他并非吟誦給我聽，而是給他自己，吟誦給這寧靜天幕里他所心愛之人的靈魂聽。

“我還沒有告訴過小川關于他母親的事。而他也不知道他的母親是個人類。”接著，司空晉接著輕聲地說:“那一年，我們彼此相望的河川。”

悠揚的樂曲重新響起。

昔年。彼川。

終于，我對這首曲子擁有了更加深刻的領悟和思考。

月光似水。星空就像是最深邃的海，融化了無限的神秘。

“請原諒，我過去對你的粗魯和冷漠。”司空晉對我說說，“我的父母、阿婆、紫嵐，那些曾經愛過我，或被我深深愛著的人，都已永遠地離我而去。他們的死都是因為我。司空忘川，或者是司空望川，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更是唯一愛著的人。我要為他負責，可以為他犧牲一切。為了我，也為了紫嵐。希望你可以理解。”

“請原諒。”司空晉最后說，接著默默閉上了眼睛。

無風的月夜。空氣也仿佛隨著月光緩緩流動。

我點了點頭。

其實這也是我想說的話，曾經我也一度懷疑過他。現在我才明白在風花城的那天晚上，他獨自一人離開客棧是去干什么的了。而很多天前在程州城，他穿著黑色風衣也只是想陪在小川身邊保護他安全而已。

他是一個內心堅冷如冰的人。

后來我回到山下，繼續睡覺，留下了這月光中依舊孤獨的人。

我好像是在做夢。

黑暗中，我聽見一個聲音。

“阿一？星一君，你在嗎？”

好像是小尋的聲音，這也許是夢吧，她還沒有醒來呢。

“原來你睡著了呀，唉……”

聲音慢慢消失了。

第二天。

天還沒有亮，就下起了淅瀝瀝微冷的雨，雨水在地上流淌，形成了一大片的爛泥。

我從睡帶中醒來，一邊聽著營賬外的雨聲，一邊回憶著昨晚司空晉對我說的話。

這時，我將目光放在了身邊小尋的被鋪上。

她人不見了。

我很奇怪，稍稍地掀起她的被角一看，吃驚地發現，她已經變成了紅狐的原形，毛發干枯沒有光澤，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摸了摸她的身子，只是一啥那，我的手就縮了回去。她的身子一點溫度都沒有，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快來人啊！”我跑出帳篷大喊。

“這孩子的病情一直在惡化，她能堅持那么久已經很不容易了。”雀應侯看了看變成了原形的小尋，嘆了口氣，“我們不能太苛求她。生老病死，這是天意所致。我們終究沒能救她，我為此很抱歉。”

眼淚在我的眼眶里打著轉，雖然我也預料會有這么一天，但當這一切突然到來的時候我仍不知道如何去接受。

“哥哥。小尋姐姐呢？”小女孩走到我身邊問我。她不知道，在她面前的那只沒有體溫的紅狐就是狐小尋。

“我們把她用毯子包裹起來吧，她還要陪我們走完剩下的路，等一切結束之后，她將安土重遷。”雀應侯無奈地說。

“我很疑惑。”說話的是東野獲，“昨晚我觀測天象，狐小尋的星辰雖然黯淡無光，但并沒有隕落，我仍然有一種預感，她只是去了更遠的地方而已。”他對我說。

“不要說了，好嗎？”不知為什么，我現在不想聽到任何人說話，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更遠的地方，不就是冥界嗎？”第一滴淚水終于流了下來。

“很抱歉。”東野獲點點頭，“對了。”他似乎想岔開話題，“昨晚占星，我還預感到今天的行程將會有危險。”他對雀應侯說。

“狐小尋怎么了？”匆匆趕來的司空忘川一臉驚訝，“不會吧……不對，那個老醫師還說有辦法救的，怎么會這樣？難道他在騙我們？太可惡了！”

“小川，不要說了。”說話的是東野獲。

“只是我們的旅途還沒有結束。”雀應侯最后說，“這件事情我們雖然要通報給雀然少主，但這并不可以影響我們前進的速度。季星一君，很抱歉了，那么你就把狐小尋帶在身邊吧。我們一會兒就要上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既然東野獲說會有危險，那么今天我們更要格外小心。”

“嗯。”

馬蹄聲起，車輪旋轉，隊伍的速度稍慢，車后留下一條長長的輪痕。

我負責抱著小尋。這只可憐的小狐貍，像嬰兒一樣，包裹在襁褓里。只是她已經不會再有冷的感覺。她去了她父母那里。前方，是一座座山谷，聽東野獲講，過了這些山脈，我們就將離開風花國。

雨漸漸地停了，留下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車行走在一條狹長的峽谷之中，兩旁盡是高而陡峭的山壁。頭頂上，是黑色高山之間昏暗的一線天。剛剛從空中降下的雨水現在順著石縫從山上流下，匯聚在峽谷的最低處，形成了一條條渾濁的溪流。

兩旁樹林陰翳，孤鳥悲鳴，有時候，高峻的山壁上不時還出現數個黑漆漆的洞口。在這昏暗的峽谷之中，多少會讓人產生些莫名的恐懼。

“那些都是遠古的遺跡。”東野獲告訴我，“遠古村落往往就隱匿在這樣的山谷之中。智慧的先人們和遠古神明一起開鑿了這些壯美的杰作。別小看這些洞口，也許那就是一座城市的入口，山壁的里面是四通八達的洞穴。只是時過境遷，神明隱退，生靈遷移，這些地方便都漸漸荒蕪了。”

“那里面現在還有人嗎？”我問。

“這座山空蕩蕩地屹立在這里已經數千年了，只有一些隨處流浪的魂靈和不見天日的地精生活在那里面。”

我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些被人遺忘的山谷。

突然，車隊后響起了一聲悶響，在山谷里回蕩了好長時間。馬匹被這突然的巨響嚇了一跳，慌亂不堪。為了防止車廂翻覆，馬夫趕緊制止了馬匹劇烈的腳步。車隊也最終停了下來。

“發生了什么事？”雀應侯在車隊最前面大聲問道。

不一會兒，我便聽到了來自隊伍末端車夫的回音:“不知道！”

然而，他的回音還沒有在山谷中完全消失，又是一串巨響傳來，夾雜著金屬碎裂的聲音。這次我們看清了，就在我們車隊的后方，出現了一大團的火焰，位于最后的一輛車被炸得支離破碎，濃煙滾滾。那是一枚枚從天而降的炮彈，拖著黑色的尾煙，從山上落下。那輛車里乘坐的都是雀家的武士。

“有埋伏！”

不知誰大喊了一聲，整個車隊也亂做一團。

“鎮靜，鎮靜！”雀應侯站在車隊的最前方呵斥著。他的話音剛落，又是一串爆炸聲音響起，很明顯，這是有預謀的襲擊。

“這是人類軍團的火神！”又有人喊道。

“此地不易久留，快速前進！不然我們就會被敵人前后堵圍！”雀應侯高聲命令道，“不要貼著山崖走，那里會有滾石，快尋找空曠平坦之處，全速前進。”他的話音剛落，所有的馬兒就像脫了弦的箭，飛奔向前。

更多的炮彈在我們身邊炸開，泥水飛濺，煙塵滾滾。司空晉為車隊護上了一層風幛，那可以改變炮彈的軌跡，讓它們飛到別的地方。

然而這可是狹長的峽谷啊，哪里來的平坦的大道？速度一塊，車廂就顛簸搖晃得厲害。要知道，這些馬拉的可是轎車的車廂，不是越野車！

前方的峽谷不但沒有變寬，反而越來越窄，高山遮住了來自天上的光，雨水似乎都落不下來。

“全體停下！”又是雀應侯突如其來的命令。聽到命令后，整個車隊顫抖了一下，車夫趕忙拉起剎車，橡膠輪胎在泥濘之中瞬間出現了打滑，一輛車還差點翻倒在地。

“為什么又突然停下來？”司空晉大聲問前方的雀應侯。

“你自己看！”雀應侯的回答簡潔明了。我們往前方看去，道路的盡頭是一座連接在一起的高峻的峽谷，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石拱。下面縫隙處的光亮里出現了一隊逐漸向我們靠近的人隊伍。他們穿著清一色的黑色戰袍，有的騎馬，有的行走，還一些吐著濃煙，黑色的大家活，緩緩向我們推進。

我終于看清了那些大家活，還看見了它們上面巨大的炮管，黑漆漆的炮口直指我們的方向。那就像是最原始的坦克，一輛輛巨大的黑色蒸汽機車，裝載著冰冷的火炮。

這就是妖神界的人所說的火神嗎？

他們的炮火漸漸停止了，前后兩隊人馬開始朝我們慢慢推進。

隨隊而來的向導是一個褐色皮膚的小鬼靈，被現在發生的一切嚇得渾身打哆嗦。“早知道……我就不要這……這幾個錢了……”他囁嚅著說。

“看起來我們的前后都被阻截了。”雀應侯疑惑地大聲問道，似乎有些生氣了，“人類是怎么知道我們的路徑的？竟然早就在這里埋伏！”

“怎么辦？”我小聲問身邊的東野獲。

東野獲沒有立馬回答我。我看見，有一只黃褐色的蝴蝶翩翩飛了過來，落在東野獲的指尖上。那看上去是一只普通的蝴蝶，除了它有一對長長如絲帶的尾翅。東野獲好像若有所思。

“這種地方過于濕陰，馭火術的威力恐怕不大。司空晉，你怎么看？”我聽見不遠處雀應侯抱怨著。

“那個人類，就是那個領隊的人類，我好像認識。”司空晉沒有回答雀應侯的話，只是在自言自語。“小川！待在車里，不要亂跑。”他依舊沒有丟失作為父親的威嚴。

“幻風蝶。”這時，在我身邊的東野獲慢慢地說，“沒想到會在這種陰暗的地方見到這種生物。”說完，蝴蝶從他指尖輕輕飛走。

“那是什么？”我問。

“一種奇特的蝴蝶。是當年后羿神箭射太陽神時，太陽神遺落入大地的碎片變成的。它們以黑暗作為食物，還可以幻化出太陽的光。”

“這樣一只灰灰的蝴蝶？”我怎么都不能相信。

這時，隊伍最前方的雀應侯已經跳上了自己的駿馬，馬身隨即燃起了一團紅色的火焰，他取出了自己的劍，劍身通紅。他一定是想沖上前去，和人類一決死戰。

“因為它們需要能量。它們迷戀飛翔，所以它們需要風的幫助。只要有足夠的風，任何一只幻風蝶都能幻化出成千上萬的幻風蝶。只是，風花國沒有風，這些蝴蝶只能躲進這最黑暗的角落長眠，剛剛的這一只一定是被炮聲驚醒的。”東野獲對我說完后，立馬對準備出發的雀應侯他們大喊，“火烈馬也解決不了問題！這個山谷里有幻風蝶。我們需要風！”

“什么是幻風蝶？”很顯然，雀應侯對這些并不了解。

這時，又一發炮彈朝我們飛了過了，只是沒打準，擊在山壁上，轟隆一聲，一塊巨石從山上滑落下來，地動山搖之后，巨石的后面出現了幾個巨大的黑漆漆的洞口。又有幾只褐色的蝴蝶驚嚇地飛了出來。

“我明白了。”司空晉微微笑了笑。他從身后拿出一直以來被他背在身上的一個東西，解開纏繞在之上的黑布。我看見，被黑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是一把巨大的，銀色的利劍。

我猜那就是風神劍。

“要讓這座峽谷里充滿風，我不得不依靠它的幫助。”說完，他把劍高高舉起，又用力往地面刺去，火花四迸，三分之一的劍身隨即戳入巖石之中。突然間，最后巖石的縫隙之中鉆射出萬丈光芒，接著，我感到了一陣清涼的風，從山谷最深處傳來，最后，我聽到了來自山谷深處的轟鳴，那是風在峽谷里穿流的聲音！

經過數秒鐘的萌動，隨著第一只幻風蝶感覺到了風的存在，它扇動著翅膀，開始召喚其余石縫中的蝴蝶。它的翅膀開始發光，借著風的力量，它們由灰褐色最后變成了耀眼的金色，果然像是陽光的碎片。

越來越多的幻風蝶，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也許是山壁的縫隙，也許是那黑色的山洞，而現在，它們全部都涌了出來，閃耀著太陽的光芒。就像是一串串耀眼的火線，環繞在山谷各處，使原本陰暗峽谷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一只變兩只，兩只變四只，它們在風中不斷分化，不多久就填滿了整個峽谷。

“這是什么東西？”我聽到那邊有人類在喊。

“我們需要更大的風！”東野獲仍在高呼。

風更大了。司空晉如同在吸收來自大地的力量。

幻風蝶的光一下子明亮起來，甚至讓我睜不開眼睛。它們包圍在人類軍團的四周，蒙蔽了他們的眼睛。知道大事不妙的人類開始胡亂放炮，炮聲重又響了起來。只是閃花的眼睛很難看清東西，何況我們的四周也有一層由幻風蝶構成的屏蔽網。

“好！”馬背上的雀應侯微微笑笑，“就趁著這混亂時候，我們趕快沖出去！全體人員上車準備！”他命令道。

“也許有一條更好的路……”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個細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原來是那個小女孩。

“什么路？”我著急地問她。

“這只蝴蝶告訴我的……一個山洞。”她給我看看一只停在她指尖的蝴蝶。

“她說有一條更好的路。山洞什么的。”我轉告給身邊的東野獲。他思考了下，于是立馬告訴了雀應侯。

“既然這樣。”他朝人類軍團的方向看了看，估計他明白硬闖的可能性不大，“是什么路？在哪里？”

小女孩指的是剛剛山石坍塌露出的洞口，那里正不斷有幻風蝶飛出。既然有幻風蝶就說明里面有風，里面有風就說明這個洞口與外界相通。

“這種地方車輛進的去嗎？”雀應侯依舊有疑問。

“這里是遠古城市的遺址，里面一定有磚石鋪成的大路。”東野獲告訴他。

事不宜遲，雀應侯果斷決定，依照小女孩指示的方向走，由幻風蝶帶路，雖然可能會有風險。洞口很大，很快，所有的車輛都進去了，只是誰也不知道洞窟里會有什么。人類軍團還在胡亂地放炮中，他們不知道這隊人馬已經去了別的地方。所有人都進來了，除了一個人。

那就是司空晉。

他的風神劍還插在地上，他還在喚風之中，他走不開。

“你們先走，替我保護好小川！”混亂之中，他向雀應侯喊道。

“你保重，我們先走，不要戀戰，趕快跟上來！”雀應侯在洞口回應道。

就在雀應侯進入洞窟的一剎那，幾發炮彈擊中山壁，大地震顫了幾下，幾塊巨石又從山上滑落，轟隆一聲，堵在了洞口，只留下頂部一條窄窄的縫隙為幻風蝶進出。巨石也遮住了我們的視線，我們看不見洞外面發生的一切，司空晉也隨即在我們視野里消失。

這下子，人類和司空晉都無法進入洞穴。

“我父親還在外邊！”見此情景，司空忘川大聲喊道。

“你要相信你的父親，他一會兒一定就會回來。”東野獲在一旁安慰他。

突然，洞外響起了三聲巨大的炮聲，比之前任何的都要劇烈，炮聲伴隨著石塊碎裂的聲音，在整個洞窟內回蕩。炮彈爆炸的地方一定離我們很近。

風聲戛然而止。

“父親！”雖然看不見外面發生的一起，但小川還是預感到了什么，他嘶聲力竭地喊去，只是沒有任何的答復。

風消失了，炮聲也消失了。

“他死了嗎？”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人類的聲音：“這人怎么有些眼熟？”

“快快，剩下的人他們進山洞了！”另一個人說。

“季星一，那個孩子怎么說？”這時，雀應侯問我。

“她說幻風蝶可以為我們指路。”說罷，我看了看那個小女孩，她指尖上的那只幻風蝶已經飛在了半空中，向前飛去。

“這樣可以嗎？那不過是一只蝴蝶而已。”他有些猶豫。

“你可能不知道。”說話的是東野獲，“人類的孩子擁有與自然萬物對話的能力。這是心的力量。”

“這邊。”她說。

其實我們也只能聽她的，我們的已經沒有退路。我們走了沒多久，身后就傳來了人類爆破的聲音，他們也進入了大山內部。

我們前方出現了一群幻風蝶，聚集在一起，向山洞深處飛去。我們趕快跟了上去。洞窟里很黑，車輛打開了燈，雀應侯的火烈馬和幻風蝶也為我們指亮了道路。

我們的腳下是鋪得整整齊齊的磚石路，看起來這里面真的是一座城市的樣子，只是四面太黑，我們什么也看不見。一開始，我們在一條狹窄的小道里行走，穿過無數個小道，拐了幾個彎，我們四周的空間突然變得開闊起來，我們好像進入了山體的內部。

“幻風蝶的光好像變暗了。”東野獲說的沒錯，沒了風，幻風蝶的光開始變暗，原先還是燦爛的光，現在已經變成了橘紅色，數量也少了許多。

就在這時，又有一陣風突然吹起，環繞在整個洞窟里，卷起了幻風蝶，使它們聚集在最高處。幻風蝶的光又重新亮起來了，而且似乎比剛才更亮，聚成一團的幻風蝶就像一個明亮的太陽出現在我們的前方，瞬間照亮了我們身邊的世界。

那是司空忘川召喚出的風！

“好樣的。”雀應侯夸獎道。

我們這才真正看清了這座高山中的城市。

四周盡是些高大宏偉建筑的殘垣斷壁，干涸的引水渠，層層疊疊的階梯屋舍，再向上望去，一條條飛橋凌空而建，而在洞窟的最高處也有棧道環繞，星星點點的洞口淡淡射入來自外面天空的光。這里到處都刻滿了遠古的金文，而這些錯綜復雜的道路，使這里變成了個巨大的迷宮。

幸好我們有幻風蝶的指引，它們帶著我們的隊伍順利地走在這些遠古的遺跡里，一會兒向上，一會兒向下，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少路。在行路的過程中，幾只躲在廢墟里已有幾百年的巨型蜘蛛突然爬了出來，還引來了無數小蜘蛛，它們以為有了食物，卻碰上了雀應侯的馭火術，全部化成了灰碳。

最終我們從山的另一面出來了。這時候，我們已經把人類軍團甩得好遠。

大家的心也漸漸歸于平靜。我們都還沒有忘，還有一個人沒能出來。小川默默地看著黑漆漆的出口，風停了，幻風蝶也不見了。

前方是一片田野，還有條大路，順著路走，就能到達風花國一個邊境小城，我們的目的地就在前方。

“做得好。這個孩子幫了我們大忙。”雀應侯也不忘表揚一下女孩。

“嗯。”小女孩終于笑了，很開心的樣子。說實話，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天，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她笑成這樣（還有一次是見到小耳鼠子尾的時候）。一直以來，她都很安靜，容易害怕，像極了失蹤的小達。而現在，變得開朗多了。而那個耳鼠，現在還在她的肩上呢。

整頓了隊伍之后，雀應侯重又指揮上路了。身后就是那片陰暗的卻有幻風蝶的山谷。人類軍團還在里面，司空晉也是，只是他也許再也出不來了。連綿的山谷離我們越來越遠，最后開始被霧氣遮蓋。

還是那個小女孩。

“后面有東西在追我們。”她對我說。

是人類軍團嗎？大家都往隊伍的最后面望去。

不是的，那是一只白鹿！

司空晉的白鹿納良！

見此情景，雀應侯停下了隊伍。待到白鹿納良走近，人們才發現，它是一個人來的，腳上粘有血跡。它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寬大的布袋。它晃了晃自己的脖子，袋子里的東西隨即掉地。

司空晉的風神劍。

劍身還流著血。劍身依舊沒有銘文。

“父親的劍……”小川跪在劍旁，默默地說。

“他在哪里？他怎么樣了？”他又抬頭問納良。納良不會說話，只是搖搖頭，用鼻子頂了頂風神劍。

“這是你父親的東西。你要成為風神劍的主人，這一定是你父親的指示。”這時，東野獲對跪在地上的司空忘川說。

“不，我爸還會回來，這把劍是他的。”小川用力搖搖頭。

“接受現實吧！少年，舉起這把劍，它會告訴你你是不是它的主人。”突然，雀應侯喊了起來。

“不，我不會是的……”小川低下了頭。

“舉起來！”雀應侯大聲呵斥道，“這就是你？司空晉的兒子？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兒子！”

幾滴淚水從小川的臉上流下。他伸出顫抖的手，用指尖觸摸了一下風神劍，最后終于鼓起勇氣，咬緊牙關，雙手握住劍柄，猛地將劍舉起。

他站了起來，他舉起了劍！

劍身隨即閃過一道金光。一瞬間，上面的血跡不見了，出現了一道奇特的符文。那是司空氏的徽記。

風神劍選擇了司空忘川作為自己的主人。

“你成功了。”站在一旁的東野獲點點頭說，“這是你的努力，當然，更是你父親的努力。”

這時候，我感到了一陣涼涼的風。

“是你召喚出來的風嗎？”我問小川。

“不。這是風花國自己的風。”東野獲替小川回答道。

這是一道久違的風，從遠方那片青黑色的山谷而來，拂過整個大地，草原上出現了一條條波紋。就在此時，風中出現了一粒粒微小的黑色小東西，和風一起吹過來。就在我思考它們是什么的時候，小黑點出現了變化。

我們四周的風中，瞬間開出了無數白色的小花。

從天邊的山谷飄來，飛舞在我們的四周。六瓣的，輕薄的，白色透明的小花，越來越多，最終出現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有風的地方。

這是消失了十幾年的風花。

風花國的風花終于回來了。

“你要和我在一起嗎？”司空忘川問身邊的白鹿。納良點點頭。之后，小川就一躍而起，騎在納良的背上，納良便邁開了四蹄，踏著風中飛舞的風花，向前方飛奔而去。

隊伍重新上了路。而從現在起，小川便始終沖在隊伍的最前方。

漫天的風花中，我們身后的山脈越來越模糊。這些風花美麗而又殘忍，它們來自一片有風的山谷。而在山谷的最深處，一個人將永遠無法走出一片片的大山。他的生命也會融入風里。

司空晉。他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但他卻是一位偉大的父親。

就在這風花漫天的空中，突然飛來了一只鳥。它停在車窗上，好像是來找我們的。原來是一只信燕。它還帶來了一封信。

我們取下這封小小的信一看，一絲說不出的感覺突然在我的心中流動，有點喜悅，也有些傷心。

這封信來得有些晚了。

這是風花城外的那個老醫師送給我們的，關于小尋的療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