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氏伴駕話家常
- 巾幗謀:汴京月照邊關雪
- 金垣
- 2641字
- 2025-08-31 09:15:35
慶歷五年的春陽,像揉碎了的金箔,輕輕灑在坤寧宮的琉璃瓦上。檐角的銅鈴被風拂得輕響,殿外那株百年牡丹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層層疊疊,映著朱紅的宮墻,添了幾分雅致。柳氏攜著明微的手,踩著青石板路往里走時,正見曹皇后身邊的大宮女素心候在殿門口,見了她們便屈膝行禮:“柳夫人、明微小姐,娘娘已在暖閣候著了。”
暖閣里燃著銀絲炭,卻無半分煙火氣,只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與花香。曹皇后斜倚在鋪著素色錦緞的軟榻上,手里捏著一枚繡針,青碧色的絲線在米白的絹帕上游走,正繡著一朵含苞的蘭草。她身側的小幾上,放著一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茶湯清透,浮著幾片嫩綠的茶葉。
“娘娘萬安。”柳氏牽著明微屈膝行禮,明微也跟著奶聲奶氣地喊“皇后娘娘好”。
曹皇后放下繡繃,笑著抬手:“快起來,地上涼。明微來,到娘娘身邊坐。”她伸手將明微拉到軟榻旁,指尖觸到孩子溫熱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發頂——明微今日梳著雙丫髻,髻上系著兩根粉白的絹帶,是前幾日徽柔送的,帶梢還綴著小小的珍珠,一動便輕輕晃。“這幾日練槍累不累?張教頭沒苛待你吧?”
明微搖搖頭,眼睛亮晶晶的:“不累!張教頭還夸我呢,說我扎槍比上次穩多了!”她說著,還下意識地比劃了個扎槍的動作,小胳膊繃得筆直,惹得皇后笑出了聲。
“你這孩子,倒比尋常男孩還肯下苦功。”曹皇后拿起小幾上的杏仁酪,用銀勺舀了一勺遞到明微嘴邊,“先吃點甜的墊墊,剛從御膳房送來的,還熱著。”明微張嘴接住,杏仁的香氣混著奶香在嘴里散開,她瞇起眼睛,像只滿足的小貓,逗得柳氏也笑了。
柳氏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素心給她斟了杯茶,她接過抿了一口,溫聲道:“勞娘娘掛心了。這孩子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練,前日還跟張教頭比試,輸了也不鬧脾氣,只說要再練十日,定要贏過教頭。”
“有這股韌勁就好。”曹皇后放下銀勺,拿起絹帕繼續繡,“女孩子家,學點武藝傍身,總比將來任人欺負強。我像她這么大時,也跟著先帝身邊的侍衛學過幾招防身,后來入宮才歇了。”她說著,指尖的絲線頓了頓,又道,“往后你若得空,常帶她來宮里,我這兒還有些先帝留下的兵法圖,雖不是什么貴重物,給孩子看看解悶也好。”
柳氏連忙道謝:“娘娘太疼她了,這可真是明微的福氣。”
正說著,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伴著女孩清脆的笑聲——是苗娘子帶著徽柔來了。徽柔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襦裙,裙角繡著細碎的桃花,手里還攥著一個布偶,是前幾日明微送她的小木槍模型,被她用錦布裹了柄,當成寶貝似的。“皇后娘娘!柳夫人!”她一進門就喊,看見明微便跑過去,把布偶塞到她手里,“明微你看,我給小木槍縫了新衣裳!”
明微接過,見布偶的槍柄裹著鵝黃色的錦布,還繡著小小的“柔”字,眼睛一下子亮了:“真好看!謝謝你,徽柔姐姐!”
苗娘子走到柳氏身邊坐下,笑著說:“這兩個孩子,一日不見就念叨。徽柔今早還說,要把新繡的帕子給明微,非要我現在就帶她來。”她說著,從袖袋里掏出一方淺粉色的絹帕,帕角繡著兩只蝴蝶,正是徽柔前幾日剛學會的花樣,“你看她繡的,針腳還歪歪扭扭,卻寶貝得不行。”
曹皇后看了眼帕子,笑道:“繡得不錯,比我初學的時候強多了。徽柔有心了。”徽柔聽了,臉頰紅紅的,拉著明微的手跑到窗邊,兩人頭湊在一起,小聲說著悄悄話,偶爾傳來幾聲笑,像春日里的雀鳴。
柳氏看著孩子們的模樣,心里軟了軟,轉頭對苗娘子道:“前幾日沈毅從邊關寄信來,說那邊春汛穩了,將士們也都安好,就是他總惦記著明微,說等下次回京,要帶她去騎小馬。”
“沈將軍真是心細。”苗娘子嘆了口氣,“如今邊關不寧,他在那邊辛苦,你在家里也操持不易。我這兒有盒去年冬里曬的西洋參,你帶回去,平日里泡水喝,補補身子。”她說著,便讓身邊的宮女去取。
曹皇后聞言,也道:“沈將軍忠勇,是大宋的柱石。前些日子仁宗還說,要給沈家加些俸祿,又怕沈將軍不肯受,正琢磨著怎么賞才好。”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明微身上,“明微這孩子,既有沈將軍的韌勁,又懂些兵法,將來或許真能幫上沈家的忙。”
柳氏心里一動,剛想說話,卻見徽柔跑過來,拉著曹皇后的衣袖:“娘娘,昕兒弟弟說今日要學騎射,我們能不能去看呀?昕兒還說,要教明微騎馬呢!”
曹皇后笑著點頭:“好啊,等過幾日天暖些,便讓你們去御馬場玩。”她看向明微,“明微想不想學騎馬?娘娘讓侍衛給你找匹溫順的小馬。”
明微用力點頭,眼睛里滿是期待:“想!爹爹說,學會騎馬,將來才能去邊關看大哥!”
柳氏聽了,心里微微一緊——沈昭去年冬里隨沈毅去了邊關,至今未歸,明微時常念叨他。她正想岔開話題,卻見素心走進來,輕聲道:“娘娘,苗娘子,宗諤大人求見陛下,此刻正在殿外候著。”
“趙宗諤?”苗娘子眉頭微蹙,聲音低了些,“他近日倒是常來宮里,前幾日還向陛下提,要選些宗室子弟去武學讀書呢。”
曹皇后手中的茶杯頓了頓,神色未變,只淡淡道:“知道了,讓他等著吧。”她看向柳氏,語氣又溫和起來,“時辰不早了,你們也該回府了。我讓素心取些宮里的云錦,你帶回去給明微做衣裳,還有些新制的荷花酥,讓孩子路上吃。”
柳氏起身道謝,明微也跟著站起來,依依不舍地拉著徽柔的手:“徽柔姐姐,我下次還來跟你玩。”
“好,我等你。”徽柔點頭,又把那方繡帕塞到明微手里,“這個給你,你想我的時候就看它。”
出了坤寧宮,柳氏牽著明微往宮門走。春日的風帶著花香,吹在臉上暖暖的,明微還在念叨著要去御馬場騎馬,柳氏卻有些心不在焉——方才素心提到趙宗諤,她總想起去年秋里,在宮墻邊聽到的那兩句宮女私語,雖然后來苗娘子讓她別多想,可此刻心里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快到宮門時,她們恰好遇見趙宗諤從對面走來。趙宗諤穿著一身紫色的朝服,面白無須,見了柳氏便拱手行禮:“柳夫人。”他的目光落在明微身上,笑了笑,“這便是明微小姐吧?果然是個伶俐的孩子。”
柳氏連忙回禮,拉著明微往旁邊讓了讓,不想多言。可明微卻仰著頭,看著趙宗諤腰間的玉佩,小聲問:“叔叔,你的玉佩和我這個不一樣呢。”她說著,摸了摸頸間的雙魚佩——那是趙昕的那枚,她日日戴著。
趙宗諤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閃了閃,又很快笑道:“小姐的玉佩是陛下御賜的,自然金貴。”他說完,便拱手告辭,轉身往大殿方向去了。
柳氏牽著明微上了馬車,心里的不安更甚。明微坐在她身邊,還在把玩著徽柔送的繡帕,笑著說:“娘,下次我們什么時候再來宮里呀?我還想跟徽柔姐姐、昕兒一起玩。”
柳氏摸了摸她的頭,勉強笑了笑:“等過幾日,娘再帶你來。”馬車緩緩駛動,窗外的宮墻漸漸遠去,柳氏卻望著窗外,心里反復想著趙宗諤方才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深意,讓她總覺得,平靜的日子,恐怕不會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