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有升旗儀式，一下課，同學們便成群結隊涌向操場。

蘇歲獨自走在人群中。她在班上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若硬要說，也只有一個黃笑顏。

一抬頭，她便看見走在前面的許今朝——他沒穿校服，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這畫面恍如從前：他走在前面與同學談笑，她卻混在人群里，悄悄窺視。

她覺得，有些人，注定只能遠遠望著。

很快，眾人來到操場，按班級位置站好。

許今朝和幾個男生站在最后。老黃過來清點人數時，一眼就看到了他。

“許今朝，你搞什么，校服呢？”

“沒領到啊。”許今朝拖腔帶調地笑道，“要不您去幫我催催？”

老黃險些氣笑：“少跟我貧，站好了。”

“好。”

惹得周圍同學小聲竊笑，蘇歲也跟著彎起嘴角，可下一秒，她就看見許今朝朝她這個方向掃了一眼。

雖不確定他是否在看自己，她還是立刻轉開了頭。

她也不知為何，每次接觸他視線，總會下意識避開。

解散后，蘇歲仍獨自走回教室。

許今朝雙手插兜，不緊不慢跟在后面，目光不經意掠過前方那道形單影只的背影。

“誒，她一直這樣的嗎？”他問旁邊一個男生。

那男生一臉疑惑：“誰啊？”

“沒誰。”

說完，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

一如往常，下課鈴一響，許今朝便趴桌睡覺。蘇歲正對著一道題發呆，面前忽地壓下一道陰影。

她抬頭一看，是坐斜后方的楊戈。

他正坐在她前桌的位置上，笑嘻嘻地望著她。

蘇歲微蹙起眉。平日他們幾乎沒說過話，他突然跑來做什么？還這樣盯著她看。

她不喜歡這人。

一中是市里數一數二的百年名校，名氣響亮。每個年級設有兩個特殊班級，文理各一，班內幾乎都是年級前幾十名——十八班正是理科重點班。

但凡事總有例外。

能進這個班的，大致分兩種：一種憑實力，另一種則靠家境。

顯然，楊戈屬于后者。

聽說他家境優渥，與校領導還有關系，平時在學校就喜歡拉幫結派，成績卻平平。

當然，蘇歲不喜歡他，不單因此。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總覺得黃笑顏休學，多少與他有關。

“誒，蘇歲，我問你個問題唄。”楊戈笑嘻嘻道。

“什么？”

“能給我講講題不？”

講題？

蘇歲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今天吹的什么風？而且為什么偏來問她？

見她不語，楊戈低頭瞥了眼她面前的書，隨手一指：“就這題吧。”

蘇歲看了一眼，抿唇道：“不好意思，我正好也不會。”

“那我換一道，這個你都寫答案了，應該會吧？”

“……”

許是兩人說話聲大了些，旁邊的許今朝動了動，撐起腦袋，睡眼朦朧地望向他倆。“你倆干嘛呢？”聲音里帶著不耐。

總有個聲音在旁邊唧唧歪歪，吵死了。

楊戈搶先答道：“嗐，我找蘇歲問道題，你繼續睡，我們小聲點就是。”

許今朝沒理他，轉而看向蘇歲。

蘇歲神色一凝。

他眼神里的不耐幾乎溢出來了。

她怎么忘了，這人以前可是能動手絕不動嘴的主。

看樣子還有點起床氣？

于是她立刻小聲道：“不好意思。”隨即拿起草稿本開始給楊戈講題，聲音放得極輕，生怕再吵到他。

許今朝：“……”

是他的錯覺嗎？

他怎么覺得這悶葫蘆剛才好像在怕他？

幾分鐘后。

蘇歲抬頭看向楊戈，輕聲問：“懂了嗎？”

楊戈仍嬉皮笑臉地望著她，“嗯嗯嗯，懂了。”

他話音剛落，一旁的許今朝便輕嗤一聲。

這貨眼睛根本沒落在草稿本上好吧，懂個屁。

聽到聲音，兩人不約而同看向他。

許今朝挑眉：“嗓子不舒服，你們繼續。”

恰在這時，上課鈴響了，前桌也正好回來，楊戈這才起身，臨走前不忘對蘇歲說：“謝謝啊，下次有問題我再來找你哈。”

蘇歲敷衍地笑了笑。

拜托，下次還是換個人問吧。

等人走后，她才注意到許今朝似乎一直在看她。

她有些忐忑地偏頭瞥他一眼，心想：他該不會等人走了才來找她麻煩吧……

“喂，悶葫蘆。”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許今朝看她這模樣就忍不住蹙眉，口氣自然也不怎么好：“不想講就直接說不會唄。”

“……”

原來是說這個。

蘇歲松了口氣，解釋：“我要是不講，他說不定會一直糾纏。”

她只是怕吵到他睡覺。

許今朝嘁了一聲，自動忽略心頭那點不爽，擺擺手：“行了行了，上課。”

蘇歲總覺得最近楊戈看她的眼神很不對勁，好幾次無意回頭，都發現他在看她。

不僅如此，他還轉頭與身邊朋友說笑，那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當然，她并非故意要看他。

只是性格敏感的人，總比旁人更在意他人目光。

她恰巧就是這樣的人。

這日，趁許今朝不在，楊戈又跑來問蘇歲問題。

這一次，他還特意帶了把椅子過來，一副要好好探討的模樣。

“蘇歲，跟我講講這道題唄。”他笑嘻嘻地在過道中間坐下。

蘇歲不懂如何拒絕別人，雖心里不愿，但在周圍人的注視下，她還是答應了。

許今朝一回教室，便看見這么一幕——

蘇歲寫完一個演算步驟，抬頭問旁邊的人：“這樣懂了嗎？”

楊戈嘻皮笑臉：“還是不太懂誒，歲歲，再講一遍唄。”

聽到“歲歲”二字，蘇歲明顯蹙了蹙眉。

像是感受到某人目光，她冷不丁抬起頭。

“歲歲？”

見蘇歲沒說話，楊戈便想伸手拉她。剛要碰到時，板凳突然被人踢了一下，緊接著一道冷淡聲音響起——

“讓開。”

“艸，誰啊？”楊戈罵了一句，回頭見是許今朝，愣了下，“你不會好好說啊。”

許今朝居高臨下看著他，不語。

“拽什么啊。”

楊戈小聲嘟囔。

最近不知從哪傳出謠言，說許今朝在以前學校如何如何，轉校也是因惹了事云云。

總之傳得玄乎。

雖是謠傳，卻說得有模有樣，搞不好是真的。

楊戈不情不愿起身拉開椅子。許今朝比他高半頭，加之身上那股痞勁，氣勢上便壓他一截。

他還不想與許今朝正面沖突。

可他不想，不代表許今朝不想。

見他拎起板凳想回座位，許今朝又懶洋洋道：“同學，以后有問題就去問老師。”

楊戈：“？”

許今朝一邊說，一邊撈起桌上草稿本，隨意掃了眼，繼續道：“就你這智商，還是別為難人了。”

這話說得很明白，翻譯過來大抵是：

這么簡單的題都不會，蠢死算了，就別霍霍別人了。

“你什么意思！”楊戈黑著臉瞪他。

“呵，字面意思啊。”許今朝嗤笑。

眼看兩人之間氣氛緊張起來，周圍同學還一臉懵。

怎么突然就吵起來了？

“許今朝，別他媽以為成績好就了不起，我跟你好好說話，是給你面子。”

許今朝看著他，忽地輕笑一聲：“嗯，確實了不起。”

那口氣別提多欠了。

一聲笑，嘲諷直接拉滿。

楊戈瞬間惱了，將板凳重重一放，“操！”

氣氛越發緊繃。蘇歲卻在這時突然站起，橫在兩人中間，望向許今朝：“快上課了。”

聲音柔柔的，帶一絲緊張。

許今朝垂眸看她。

還是那副慫唧唧的模樣，跟只受驚的笨兔子似的。

看了就來氣。

“許…許今朝？”蘇歲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她好像真怕他倆打起來，那雙清澈鹿眸，此刻似籠著一層水汽，讓人看了就心軟。

許今朝移開視線，暗罵一聲。

媽的。

這雙眼睛真他媽好看。

有病啊他，這時候在想什么。

或許是為掩飾異樣情緒，他冷哼了一聲，拉開椅子坐回位置。

這期間，連個眼神都沒給旁邊的楊戈。

楊戈：……

剛才還拽得跟什么似的。

這會兒就直接忽略他了？

“喂，許今朝……”他剛開口，上課鈴就響了，加之周圍同學都在勸，他惡狠狠瞪了一眼，

“你給我等著！”

楊戈留下這句話，悻悻回座。

剛上課沒兩分鐘，許今朝就看見他那不爭氣的小同桌埋頭在草稿本上寫寫劃劃，涂改了好半天，才終于停筆。

下一秒，她將本子推到他面前。

他低頭一看，一行清秀小字映入眼底——

「許今朝，謝謝你啊(＾▽＾)」

許今朝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勾唇。幼稚，后面這表情什么鬼。

看她寫半天，原來就寫了個這。

看完后，他也沒什么表示，原封不動將本子還了她。

蘇歲見狀，也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

她開始猜測：難道是她想多了？許今朝跟楊戈吵起來，并非因為她，只是單純因楊戈擋了他的路？

怎么想都覺得后一種可能性更大。

漸漸地，她懊惱起來。

她哪根筋搭錯了，才跟人家坐幾天同桌就開始想當然，還為她出頭，真是自作多情。

許今朝當然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心情稍好了那么一點。

兩人各懷心思。

殊不知，在他們斜后方，楊戈早將剛才那點小動作看在眼里。

“誒，這事你打算就這么算了？”他同桌幸災樂禍地問。

“怎么可能。”

楊戈不甘心地往許今朝方向瞥了一眼。

哼，走著瞧。

自有了這小插曲，大家對許今朝又有了新看法，再聯想近日傳言，對此更深信不疑。

雖他們對楊戈沒什么好感，但想到與他廝混的那伙人，平日也都不愿與他對著干。

關于楊戈的那些事，蘇歲多少聽說了一些，難免擔心。

下課后，她好不容易組織好語言，想提醒許今朝注意些。

可許今朝像是知道她要說什么，根本不當一回事，反而安慰她別放在心上。

有時蘇歲覺得，許今朝其實是個心思特別細膩的人。

他是猜到她會因這事擔心或自責，才這樣安慰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