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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襯衫磨痕與番茄花

  • 星燼未熄
  • 綰有瑕
  • 3798字
  • 2025-08-31 07:09:22

塘河鎮(zhèn)的六月底,蟬鳴裹著潮氣,把空氣泡得發(fā)黏。祁禾宇蹲在熟食店后廚的水龍頭下洗手,泡沫裹著鹵料的褐,像沒調(diào)開的濃墨,在掌心轉(zhuǎn)著圈。手機(jī)在圍裙兜里震動時,他正擦手去接父親遞來的鹵桶——桶壁還燙著,鹵汁的熱氣混著八角香撲在臉上,他手一松,桶沿在掌心滑出半寸紅印。屏幕上跳出條短信:“沁陽縣景鑫文創(chuàng)公司通知您,本周三上午10點面試,崗位:文案策劃。”

“沁陽縣”三個字映入眼簾。離塘河鎮(zhèn)十三里地,不算遠(yuǎn),卻足夠讓他心跳漏半拍——這是他失業(yè)后收到的第一個面試邀請,短信里的“文案策劃”四個字,讓他指尖忍不住發(fā)顫。

“小宇,發(fā)什么愣?”母親劉慧琴端著剛切好的鹵菜從廚房走過來,不銹鋼盆里的蔬菜豆皮沾著鹵汁,閃著油亮的光,她用圍裙擦了擦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臉都紅了,有好事?”

“嗯,有家文創(chuàng)公司讓去面試。”他把手機(jī)揣回兜里,耳根熱得發(fā)燙,“媽,你給我買的那件淺藍(lán)亞麻襯衫放哪了?”

“衣柜第二層呢。”母親的聲音亮了些,轉(zhuǎn)身往樓梯走,“衣服洗干凈熨過了,左袖口磨破點毛邊——你以前的工作總蹭著書脊磨,我早見怪不怪了。”她剛踏上樓梯,又停住腳步回頭補(bǔ)了句:“我給你找了塊同色的布,不行就縫個補(bǔ)丁,別讓人看出寒磣。”

祁禾宇從二樓臥室衣柜里翻找出襯衫。淺藍(lán)的棉布料子被陽光曬得發(fā)淡,左袖口確實磨出了毛邊,布紋里還嵌著點淺灰的書塵——是經(jīng)常整理書籍蹭在書架棱磨的。他把襯衫往鼻尖湊了湊,聞到陽光摻雜紙張的味道,突然覺得“反正穿舊了就換”的念頭太輕,這道磨痕倒像塊胎記,藏著他和書本相伴的日子。他配了條卡其色休閑褲,對著鏡子拽了拽袖口,磨破的地方在光里輕輕顫,像片沒站穩(wěn)的葉子。

手機(jī)屏幕在書桌上亮起來,是星箋一瞬的提醒:“今日未登橋,連星橋狀態(tài)將在24點后受限。”

打開星箋應(yīng)用,屏幕頂端彈出條淡藍(lán)色通知,像滴進(jìn)清水的藍(lán)墨水慢慢暈開:“星箋一瞬已更新至2.2版本,新增字體工具與段落排版功能——換種筆跡,讓心事更像你的模樣。”他指尖在通知上輕輕一點,界面跳轉(zhuǎn)后,“仙女座α-7”的頭像旁仍顯示“未登橋”,輸入框右側(cè)多了個小小的毛筆圖標(biāo),點進(jìn)去能看見“仿宋”“瘦金”“手寫體”的選項,像擺在文具店的鋼筆,等著人挑一支趁手的。

他指尖在輸入框上敲了敲,沒換字體,還是用默認(rèn)的宋體,帶著點試探:

“今天收到面試通知,翻出襯衫才發(fā)現(xiàn)袖口磨破了。在書店的工作常常棱磨這地方,那會兒總想著‘遲早要換件新的’,如今卻覺得這道磨痕挺親切——像未言明的話,藏在了布紋里。

有點慌,怕面試過不了,又怕過了之后,寫的文案還不如鹵料的配方實在。”

發(fā)送時,窗外的蟬鳴突然停了半秒,遠(yuǎn)處傳來鹵汁沸騰的咕嘟聲,像在替他把后半句沒說的“怕讓爸媽失望”咽了回去。

云嶺大坪口村的玉米地,綠浪正往天邊鋪。黎文珺蹲在玉米壟間拔草,指尖掐住狗尾草的根須用力一拽,帶起的泥點飛濺在鞋面和褲腳上。玉米葉的鋸齒劃得小臂發(fā)癢,右肋下突然傳來陣鈍痛,像被浸了涼水的細(xì)針慢慢扎,她慌忙按住那里,指腹貼著淺灰色短袖T恤,能感覺出皮膚下的燥熱——在早晨服下的一粒硫唑嘌呤,這會藥勁正慢慢退去。

“文珺,歇會兒!”母親韋春秀在村路上喊,提著半籃剛摘的豇豆,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滑,腳步晃得像被風(fēng)吹的玉米稈,“日頭太毒,別中了暑。”

“就剩這壟了。”黎文珺揚起臉笑了笑,聲音有點發(fā)緊。手松開時,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藏著的疼,被按進(jìn)T恤的褶皺里。棉麻的紋路硌著掌心,像拔草時攥緊的草根,帶著點扎人的實在。她慢慢挪到田埂邊的石頭上坐下,摸出手機(jī),屏幕上“天鷹座y-3”的消息正亮著,星箋界面右上角多了個“段落”圖標(biāo),點開會顯示“首行縮進(jìn)”“行距調(diào)整”的選項,像在田埂上給字兒找塊平整的地。

“磨破的地方像星星的缺口,更特別。”她指尖貼在屏幕上,想到地攤淘來的那本缺頁《荊棘鳥》,缺角的地方被她用膠帶補(bǔ)過,膠帶上還沾著片干花黃,反而成了最常摩挲的地方。她試著點了點字體工具,選了“手寫體”,字立刻變得歪歪扭扭,像她在田埂上用樹枝劃的痕,倒比宋體更合心意。

刪了句“我也總弄壞東西”,換成:“去年種的玉米,有棵苗長得歪歪扭扭,以為活不成,結(jié)果屬它棒子最飽滿。

有時候不完美的地方,藏著額外的運氣呢。”

消息一發(fā)出去,她把手機(jī)塞進(jìn)褲袋,剛站起身,就見母親正踮著腳夠田埂上的竹簍,后腰彎得幾乎要貼到地面。“媽,我來。”黎文珺走過去要提竹簍,肝區(qū)的疼痛卻讓她力不從心。低頭的瞬間,她望見母親的褲腳沾著泥漬,像剛從土里撈出來似的。

韋春秀拍了拍她的背:“你爸中午回來吃飯,說想吃涼拌的折耳根。”

“知道了。”她應(yīng)著,目光掃過玉米地,風(fēng)吹過的時候,綠浪里那幾棵歪苗晃得最歡,葉片上的絨毛蹭到彼此,倒像是給大地留了道透氣的縫。

祁禾宇收到消息時,正在給襯衫袖口縫補(bǔ)丁。母親找了塊同色的布,他笨手笨腳地穿針,線在布上繞出歪歪扭扭的圈。屏幕上“仙女座α-7”的字跡變成了手寫體,筆畫像被風(fēng)吹得微微傾斜,“星星的缺口”幾個字尤其明顯——他盯著這幾個字笑了,突然覺得那道磨痕沒那么刺眼了。母親在旁邊納鞋底,忽然說:“針腳別太密,布會皺,像鹵汁不能太稠,得留著氣兒。”

“希望借你吉言。”他打字回復(fù)前,點開字體工具選了“仿宋”,字變得方方正正,像書店里排得整齊的書脊,“早上幫我爸試鹵料,他抬胳膊時疼得皺眉頭,我接過鍋鏟的剎那,突然聞到那股八角香,才覺出這就是家的味道——原來‘家’的味道,是從手忙腳亂的廚房里飄出來的。”

黎文珺看著“家的味道”那行仿宋字,右肋下的痛自然地輕了些。她想起父親每次從工地回來,身上的水泥味夾雜著母親熬的酸湯香,那味道一鉆進(jìn)鼻子,就知道“家”在了。酸湯要木姜子提味,家要這些雜七雜八的氣味湊著,才夠暖。她用段落工具調(diào)了行距,讓字與字之間留些空格,像給玉米苗間隙,透點風(fēng)。

她坐在堂屋門口的小板凳,擇折耳根,指尖被泥土裹著,有點涼。手機(jī)放在旁邊的折疊桌上,亮著屏幕,她想了想,又敲了段話:

“我媽拌折耳根要放木姜子油,說‘少了這味,就像人沒了魂’。

你爸的鹵汁里,肯定也藏著你們家的魂吧?”

這條消息發(fā)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祁禾宇的追增:“我媽說,是我爸的肩周炎藏在鹵汁里了——以前他總說‘要熬得夠勁’,現(xiàn)在卻讓我少放八角,怕我顛勺太累。”他用了段落首行縮進(jìn),似是在紙上寫信時空出的那截,透著點鄭重。

黎文珺望著屏幕,突然覺得,那些說不出口的疼,就像鹵汁里的香料,不用明說,喝的人總能嘗出來。就像她沒說出口的肝區(qū)痛,母親拌折耳根時總會多放勺木姜子,說“祛寒”。

面試前一天,祁禾宇去熟食店幫忙,父親祁偉誠正在柜臺后算賬,右手握筆的姿勢很別扭,寫幾筆就停下來揉肩膀,指關(guān)節(jié)在肩窩處按出紅印。“爸,我來吧。”祁禾宇接過賬本,父親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像剛學(xué)寫字的孩子,墨跡在“豬蹄”兩個字上洇了點,是手不穩(wěn)蹭的——以前父親寫賬本,字比鹵料袋上的商標(biāo)還工整。

“明天面試別緊張。”父親平靜地說,“成不成的,回來爸教你熬鹵汁,這手藝餓不著。”他說這話時,指尖在柜臺上輕輕敲著,像在數(shù)鹵料的粒數(shù)。

祁禾宇沒回話,只是把賬本上的數(shù)字算得更仔細(xì)了些。傍晚關(guān)店后,他給“仙女座α-7”發(fā)了條消息:“明天要去面試,突然覺得不管結(jié)果怎么樣,能幫我爸抬鹵桶,也是件踏實的事。”他特意用了“瘦金體”,筆畫清瘦卻挺括,像他此刻想挺直的腰板。

黎文珺的回復(fù)來得很快,還是她慣用的手寫體,字里帶著點抖,像風(fēng)吹過的草:“踏實的事,比看起來光鮮的事,更經(jīng)得住日子磨。

我種的小番茄開花了,黃色的,不起眼,卻攥著勁要結(jié)果呢。”

面試當(dāng)天清晨,祁禾宇對著鏡子系領(lǐng)口的扣子,母親在旁邊念叨:“說話慢點,別讓人看出緊張。”他笑著點頭,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了下——是星箋的登橋提醒。

點開界面,“仙女座α-7”已經(jīng)登橋了,星軌懸臂上的光點亮得很穩(wěn)。她發(fā)了段文字,用了新的段落排版,每句之間空著半行,像菜畦里的壟溝,字是手寫體,帶著點雀躍的碎光:“今早我跑去看菜園里的番茄苗,淺黃色小花,像被晨露泡軟的蠟。

花瓣邊緣輕卷著,花萼上還沾著昨晚的雨珠,一顆一顆,像你襯衫袖頭‘星星的缺口’。

給你攢點運氣。”

祁禾宇盯著這段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輕輕劃過高亮的“淺黃的蠟”“雨珠”,眼前好像真的鋪開了一幅畫:菜畦的番茄架下,細(xì)弱的枝條舉著朵嫩黃的花,雨珠在花萼上晃,像誰不小心撒了把寶石,空氣里飄著淡淡的、像曬過的草木香。他忽然覺得那磨破的袖口,像極了花旁邊的綠葉,不顯眼,卻穩(wěn)穩(wěn)地托著這點黃。

他拽了拽襯衫下擺,轉(zhuǎn)身往外走,父親正蹲在店門口擦拭穿了多年的牛皮鞋。鞋面上有道淺痕,是上周抬鹵桶時劃的,父親用鞋刷來回摩挲著,看見他出來,把鞋刷往旁邊的鞋油盒上一擱:“去吧,爸今天給你鹵愛吃的牛肉,等你回來吃。”

陽光落在父親的肩膀上,他的背比兩個月前更駝了些,卻像座踏實的山。祁禾宇隨手在星箋寫了段話——原來所謂“家”,就是有人在你往前沖的時候,悄悄替你把退路鋪成了溫?zé)岬柠u味。

另一邊的大坪口村,黎文珺站在大門口,注視著星箋里“天鷹座y-3”的登橋提示,笑了笑。玉米地的綠浪在風(fēng)里晃,她回頭望了望菜園里的番茄苗,苗尖朝著太陽,藏著她沒說出口的話:

“祝你找到能讓你踏實的地方,就像我的玉米苗,知道根扎在哪。”

手機(jī)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的影子,右肋下的痛還在隱隱作祟,可心里卻像被太陽曬過的棉被,暖烘烘的。她知道,有些連接一旦開始,就會像燉湯里的香料,慢慢熬出屬于兩個人的味道,不驚艷,卻經(jīng)得住時光磨。就像番茄花,開得慢,卻會結(jié)出最實在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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