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溫家老宅的花園被暖黃的串燈勾勒出溫柔的輪廓。今晚這里舉辦著一場小型建筑分享會，受邀者多是溫父溫建明在業(yè)內(nèi)的好友與后輩，空氣中彌漫著香檳的清甜與關(guān)于設(shè)計理念的輕聲探討。溫時宜穿著一條米白色真絲長裙，裙擺上繡著幾枝淡墨色的玉蘭，那是她去年為自己畫展設(shè)計的紋樣。她正站在露臺邊緣，手里端著一杯無酒精氣泡水，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父親與幾位建筑師交談的身影上。父親溫建明是國內(nèi)知名的建筑設(shè)計師， tonight的分享會便是以他近年主持的城市文化中心項目為主題，而哥哥溫以澈——華景游戲公司的 CEO，雖不涉足建筑領(lǐng)域，卻也難得地放下工作來幫忙招待客人。“時宜，怎么一個人躲在這兒？”母親蘇曼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蘇曼是市交響樂團(tuán)的鋼琴教師，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優(yōu)雅的藝術(shù)氣息，她看著女兒的眼神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要不要去跟王教授打個招呼？他之前還問起你畫廊的新展呢。”溫時宜搖搖頭，勉強笑了笑：“媽，我再吹會兒風(fēng)就過去。”她知道母親是擔(dān)心自己又像兩年前那樣，總是一個人悶著，可有些傷口不是時間能輕易撫平的。兩年前那段日子，她幾乎每天都把自己關(guān)在畫室里，眼淚混著顏料落在畫布上，畫出的風(fēng)景都帶著灰蒙蒙的底色，家人只當(dāng)她是遭遇了什么事業(yè)上的挫折，沒人知道，她是丟了心。就在這時，客廳方向傳來哥哥溫以澈爽朗的笑聲，伴隨著他熟悉的聲音：“屹凡，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要爽約呢。”“臨時加了臺手術(shù)，耽誤了些時間。”這個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插進(jìn)溫時宜的心臟，用力擰了一下。她的身體瞬間僵住，指尖的氣泡水杯微微晃動，冰涼的液體濺到手背上，卻絲毫感覺不到?jīng)鲆狻Ｋ従忁D(zhuǎn)過身，目光穿過露臺與客廳之間的落地玻璃窗，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那個身影。楚屹凡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褪去了兩年前的青澀，輪廓愈發(fā)硬朗。他的頭發(fā)短了些，額前的碎發(fā)被梳得整齊，露出飽滿的額頭，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著，眼神比記憶中更顯沉穩(wěn)。他是外科醫(yī)生，手術(shù)服換成西裝，依舊難掩身上那股冷靜專注的氣質(zhì)。溫時宜下意識地想躲，腳步卻像被釘在了原地。怎么會是他？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溫家的分享會上？楚屹凡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zhuǎn)頭望了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他的瞳孔微微收縮，握著水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兩年未見，溫時宜似乎清瘦了些，可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只是此刻，里面盛滿了他從未見過的疏離與警惕，像一只豎起尖刺的小獸。溫以澈順著楚屹凡的目光看過來，笑著朝溫時宜招手：“時宜，過來認(rèn)識一下，這是我在國外認(rèn)識的楚屹凡，現(xiàn)在是市中心醫(yī)院的外科醫(yī)生。屹凡，這是我妹妹溫時宜，時夕畫廊的合伙人，也是個很厲害的畫家。”溫時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提著裙擺慢慢走過去。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你好，我是溫時宜。”“楚屹凡。”他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些，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要把這兩年的空白都填補回來，“好久不見。”這四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塊石頭砸進(jìn)溫時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好久不見？是啊，兩年了，七百多個日夜，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聽到他對自己說這四個字。當(dāng)初他說的那些話，比手術(shù)刀還鋒利，一刀刀割在她心上：“溫時宜，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太嬌氣，我耗不起。”“我從來沒認(rèn)真過，你別自作多情了。”那些傷人的話語，此刻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溫時宜垂下眼睫，避開他的目光，指尖用力掐著掌心，才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溫以澈并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過往，只當(dāng)是普通的初見，笑著打圓場：“屹凡跟我是鐵哥們兒，今天特意抽時間過來撐場子。時宜，你不是一直想了解醫(yī)院建筑的設(shè)計嗎？屹凡剛參與過他們醫(yī)院新外科樓的規(guī)劃，你們正好可以聊聊。”溫時宜心里一緊，剛想找借口推脫，楚屹凡卻先開了口：“不了，剛下手術(shù)臺，腦子還不太轉(zhuǎn)，先跟以澈打個招呼，等會兒再跟溫小姐請教。”他的語氣很客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距離感。溫時宜暗自松了口氣，借著去拿點心的名義，匆匆離開了客廳。她快步走到花園深處的涼亭里，這里沒有燈光，只有月光灑下的清輝。她扶著涼亭的柱子，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為什么他還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他知不知道，那兩年的時光，她是怎么熬過來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閨蜜林夕發(fā)來的消息：“分享會怎么樣？有沒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溫時宜握著手機，指尖微微顫抖，猶豫了很久，還是打下了一行字：“夕夕，楚屹凡回來了。他現(xiàn)在在我家的分享會上。”發(fā)送成功的瞬間，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單得讓人心疼。而客廳里，楚屹凡正望著花園的方向，手里的水杯早已沒了溫度。他知道，有些事情，終究是躲不過的。兩年前的真相，他欠她一個解釋，只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她，還會不會愿意聽。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林夕的消息幾乎是秒回：“什么？！他怎么會去你家？當(dāng)年他把話說得那么絕，現(xiàn)在回來干什么？你沒跟他起沖突吧？”溫時宜看著屏幕上一連串的問號，鼻尖更酸了。林夕是唯一知道她和楚屹凡過往的人，兩年前她哭得最崩潰的時候，是林夕抱著她，陪著她把那些沾滿眼淚的畫一張張燒掉。她指尖在屏幕上磨蹭了半天，才緩緩回復(fù)：“沒沖突，我哥介紹我們認(rèn)識，裝作第一次見。他看起來……沒什么不一樣。”“沒什么不一樣才更氣人！”林夕的消息帶著明顯的怒意，“時宜，你別心軟，當(dāng)年他把你傷得多深你忘了？要是他敢再來招惹你，我立刻過去幫你撐腰！”溫時宜看著“撐腰”兩個字，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她何嘗不想硬氣一點，可剛才四目相對時，楚屹凡眼里那一閃而過的痛楚，卻像一根細(xì)針，輕輕扎了她一下。是她看錯了嗎？還是他只是在演戲？“我知道了，你別擔(dān)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她收起手機，抹掉臉上的淚痕，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回去繼續(xù)應(yīng)付這場讓她窒息的分享會。剛走出涼亭，就聽到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溫時宜的心猛地一跳，腳步頓住，不敢回頭。“溫小姐。”是楚屹凡的聲音，比剛才在客廳里更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溫時宜緩緩轉(zhuǎn)過身，看到他站在離自己幾步遠(yuǎn)的地方，手里沒再端著水杯，西裝外套的扣子解開了一顆，顯得比剛才隨意了些。月光落在他臉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憊，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有事嗎？”溫時宜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冷淡，她不想再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牽扯，哪怕只是簡單的對話。楚屹凡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剛才在客廳，抱歉。”溫時宜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為什么道歉：“楚醫(yī)生沒必要跟我道歉，我們本來就不熟。”她刻意強調(diào)“不熟”兩個字，想讓他明白兩人之間的距離。楚屹凡的眼神暗了暗，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他看著溫時宜泛紅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疼。他知道，當(dāng)年那些話對她的傷害有多深，可他別無選擇。姑姑突然查出腦瘤，需要立刻手術(shù)，后續(xù)還有漫長的治療過程，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他那時候只是個剛?cè)肼毜淖≡横t(yī)生，收入微薄，前途未卜，他不想拖累她，更不想讓她跟著自己一起承受那些壓力。“我知道你可能還在怪我。”楚屹凡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但當(dāng)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溫時宜聽到這句話，像是被點燃的炸藥桶，積壓了兩年的情緒瞬間爆發(fā)：“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怎樣？楚屹凡，你告訴我，你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你從來沒認(rèn)真過，這些都是假的嗎？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耍我玩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堅強了，可在他面前，所有的偽裝都不堪一擊。楚屹凡看著她激動的樣子，心里更疼了。他想上前安慰她，卻又怕自己的靠近會讓她更反感。他只能站在原地，聲音帶著一絲無奈：“我現(xiàn)在沒辦法跟你解釋清楚，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耍你。”“相信你？”溫時宜自嘲地笑了笑，“楚屹凡，你憑什么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兩年前你把我傷得那么深，現(xiàn)在又突然出現(xiàn)，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你到底想干什么？”就在這時，客廳方向傳來溫以澈的聲音：“屹凡，你在哪兒呢？王總他們想跟你聊聊醫(yī)院建筑的事。”楚屹凡皺了皺眉，看了溫時宜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歉意和不舍：“我先過去，我們……改天再談。”說完，他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客廳，留下溫時宜一個人站在原地，心亂如麻。溫時宜看著他的背影，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改天再談？她還有必要跟他談嗎？當(dāng)年的傷口雖然已經(jīng)結(jié)痂，可一碰還是會疼。她不知道楚屹凡回來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回到客廳，溫時宜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跟在母親身邊，偶爾和客人們寒暄幾句，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楚屹凡的方向。他正和幾位建筑師交談，神情專注，偶爾會露出禮貌的微笑，看起來從容不迫。可只有溫時宜知道，剛才在花園里，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脆弱，是那么真實。分享會進(jìn)行到一半，溫父溫建明上臺分享他的設(shè)計理念，臺下響起陣陣掌聲。溫時宜坐在第一排，目光落在父親身上，心里卻亂糟糟的。她想起兩年前，她還興奮地跟楚屹凡說，等父親的項目完成了，一定要帶他來看看。那時候的他們，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可誰也沒想到，后來會變成這樣。楚屹凡坐在溫以澈旁邊，目光卻一直落在溫時宜的側(cè)影上。她認(rèn)真聽著溫父講話的樣子，側(cè)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和兩年前那個嘰嘰喳喳跟他分享畫畫趣事的女孩，重合又分離。他知道，他欠她一個完整的解釋，可他現(xiàn)在還沒準(zhǔn)備好。姑姑的病情雖然穩(wěn)定了，但后續(xù)還需要觀察，他不想再讓溫時宜因為他的事情而受到牽連。分享會結(jié)束后，客人們陸續(xù)離開。溫以澈拍著楚屹凡的肩膀說：“屹凡，今天謝謝你能來，改天我們哥倆好好聚聚。”“好，到時候我請你。”楚屹凡笑著說，目光卻不經(jīng)意地掃過溫時宜。溫時宜避開他的目光，幫母親收拾著桌上的杯子。她現(xiàn)在只想讓楚屹凡快點離開，好讓她能喘口氣。“那我先走了，伯父伯母再見，溫小姐再見。”楚屹凡跟溫父溫母道別，最后把目光落在溫時宜身上，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溫時宜沒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再見。”楚屹凡看著她冷漠的背影，心里一陣失落，轉(zhuǎn)身離開了溫家老宅。看著楚屹凡的車消失在夜色中，溫時宜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整個人像被抽走了力氣，癱坐在沙發(fā)上。“時宜，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母親蘇曼擔(dān)憂地看著她。溫時宜搖搖頭，勉強笑了笑：“媽，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溫以澈也走過來，調(diào)侃道：“是不是剛才跟屹凡聊天聊累了？我跟你說，屹凡可是個很厲害的醫(yī)生，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找他準(zhǔn)沒錯。”溫時宜聽到“楚屹凡”三個字，心里又抽痛了一下，她站起身，對父母和哥哥說：“爸，媽，哥，我有點累，先上樓休息了。”說完，她快步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眼淚又一次洶涌而出。手機又震動了，還是林夕發(fā)來的消息：“他走了嗎？你怎么樣？”溫時宜看著消息，手指顫抖著回復(fù)：“他走了。夕夕，我好像……還是沒辦法放下。”發(fā)送完消息，她無力地坐在地上，抱著膝蓋，任由眼淚打濕裙擺。她不知道，楚屹凡離開溫家后，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把車停在不遠(yuǎn)處的路邊，看著溫家老宅的燈光，久久沒有離去。他拿出手機，翻出兩年前和溫時宜的合照，照片上的兩人笑得那么開心，可現(xiàn)在，卻物是人非。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個機會，把當(dāng)年的真相告訴溫時宜，無論她會不會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