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房沉重的金屬門將內外的世界粗暴地隔絕。門外是死一般的寂靜,門內是水泵機組沉悶單調的轟鳴,以及……更加清晰可聞的、來自陰影角落那灘粘稠膠狀物里細微的蠕動聲。
林楓和陳雪背靠著冰冷的大門,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剛從溺水的深淵中被拖回岸邊,渾身脫力,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與眼前更為詭異的絕境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麻木。
周倩依舊昏迷不醒,被陳雪小心地平放在相對干凈的地面上,臉色蒼白得嚇人。
而最讓人無法忽視的,是靠在遠處水泵機組上,氣息越來越微弱的雷戰。
“嗬……嗬……”他發出破風箱般的艱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那條受傷的手臂此刻已經腫脹得如同發酵的面團,皮膚呈現出一種不祥的、半透明的青黑色,皮下的蠕動不再是細微的跡象,而是變得清晰可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豸正在血肉之下瘋狂啃噬、增殖,即將破體而出!
病毒在他體內已經進入了最后的、也是最可怕的階段。
陳雪作為一名醫學生的本能,讓她在看到雷戰狀態的瞬間,幾乎忘記了自身的恐懼和角落里的恐怖巢穴。她掙扎著爬起來,從那個幾乎不離身的急救包里拿出最后一點碘伏和紗布,踉蹌著想要靠近。
“別……過來……”雷戰猛地抬起頭,灰敗的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眼神渾濁卻帶著最后一絲清醒的警告,“我……我不行了……這東西……要出來了……離我遠點!”
他的聲音嘶啞扭曲,帶著極大的痛苦。
陳雪的動作僵在原地,手中沾滿碘伏的棉簽無力垂下。她明白,雷戰說的沒錯。眼前的景象已經超出了任何醫學常識,任何的靠近和觸碰都可能帶來無法預料的感染風險。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不久前還如同磐石般保護他們的男人,正在被某種無法理解的恐怖從內部吞噬。
無力感和悲慟扼住了她的喉嚨。
林楓也艱難地站起身,握緊了手中的消防斧。他的目光在痛苦掙扎的雷戰和角落那不斷蠕動的粘液巢穴之間來回移動,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他們不僅被困,而且正與兩個隨時可能爆發的“感染源”共處一室!
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坐以待斃!
他的目光開始瘋狂掃視這個泵房。這里是大廈的核心供水系統之一,空間不小,堆放著各種備用零件、工具柜、以及巨大的水箱和控制臺。或許……這里有什么東西能利用?
“找找看!有沒有其他出口!或者……能用的武器!能燒的東西!”林楓壓低聲音對陳雪說道,聲音因緊張而干澀。火焰,往往是應對這種未知生物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手段。
陳雪回過神來,強行壓下心中的悲戚,點了點頭。她將昏迷的周倩移動到離雷戰和那個巢穴都相對最遠的墻角,然后開始和林楓分頭,小心翼翼地、盡可能遠離那兩個污染源,在泵房內搜索起來。
過程令人毛骨悚然。每一次繞過水泵機組,視線都可能瞥見那灘微微起伏的粘液和其中隱約成型的扭曲輪廓;每一次聽到雷戰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都像是在敲響死亡的倒計時。
林楓在一個工具柜里找到了一罐剩余不多的工業用潤滑劑,不是最理想的助燃劑,但聊勝于無。他還發現了幾根沉重的金屬撬棍和一把巨大的管鉗,可以作為武器。
陳雪則在控制臺后面發現了一個應急物資箱,里面有幾瓶過期的瓶裝水、幾包壓縮餅干,以及——最關鍵的一把信號槍和三發紅色的信號彈!這或許是向外界求救的唯一希望,但在這深埋地下的泵房,又能有多大作用?
她還找到了一本維修日志,快速翻閱著,希望能找到一些關于這個泵房結構的信息。
“……九月……三日……”陳雪低聲念著日志上的記錄,眉頭緊鎖,“……B2泵房……異常振動……檢測到不明生物污染……初步隔離……建議上報……”
日志的記錄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幾頁被某種暗黃色的粘液污漬浸染,字跡模糊不清。
不明生物污染?初步隔離?
林楓的心沉了下去。這意味著,大廈的管理層可能早就知道泵房有問題,但卻沒有徹底解決,只是簡單地隔離了事?而這場災難的爆發,是否與此有關?
就在這時——
“呃啊啊啊——!!!”
雷戰猛地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如同觸電般劇烈抽搐起來!
他的那條手臂皮膚猛地破裂開來!但不是噴出鮮血,而是涌出一大股黃黑色的、散發著強烈惡臭的粘稠膿液!膿液之中,夾雜著無數米粒大小、不斷扭動的白色細蟲!
而在破裂的血肉深處,幾條如同粗壯植物根須般、暗紅色的、布滿粘液的詭異觸須狀物猛地探了出來,在空中瘋狂地扭動揮舞!
眼前的景象徹底超出了人類理解的范疇!恐怖、惡心、邪異!
陳雪嚇得尖叫一聲,連連后退,撞在控制臺上。
林楓也倒吸一口涼氣,胃里翻江倒海,下意識地舉起了消防斧,全身肌肉緊繃到了極致!
雷戰的慘叫戛然而止,他的腦袋無力地垂落到一邊,瞳孔徹底放大,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光澤。
他死了。
但他的尸體……卻并沒有停止活動!
那幾條破體而出的暗紅色觸須變得更加活躍,它們如同有生命般,開始纏繞他的手臂,并向他的軀干和頭部蔓延!他尸體下的地面,也開始滲出那種暗黃色的粘液,仿佛正在被某種力量同化、改造!
幾乎在同一時間——
角落里那灘粘液巢穴也發生了異變!
中心那個已經完全成型、匍匐著的“女妖”猛地抬起了它那撕裂巨口、乳白雙眼的頭顱,發出一陣無聲的、卻能讓林楓和陳雪感到頭皮發麻精神刺痛的能量波動!
它身邊那幾具尚未完全成型的“作品”蠕動驟然加劇,其中一具只有半截身體的怪物,猛地伸出了一只已經完全轉化為黑色利爪的手臂!
孵化……加速了!
是因為雷戰的死亡和變異刺激了它們?還是某種同步的必然?
泵房內的兩個污染源,正在同時活化!危機瞬間升級!
“林楓!”陳雪驚恐萬狀地喊道,聲音帶上了哭腔。
林楓頭皮發炸,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刻清理掉一個!否則等它們完全活躍起來,他們必死無疑!
他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剛剛開始變異、活動能力似乎還相對較弱的雷戰尸體!
“燒了它!”林楓對陳雪吼道,同時猛地擰開那罐工業潤滑劑的蓋子,不顧一切地沖向雷戰的尸體!
他不能容忍曾經的戰友變成這樣的怪物!
陳雪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雖然極度恐懼,但也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她手忙腳亂地試圖找出能點火的東西。
林楓沖到距離雷戰尸體幾步遠的地方,將那罐粘稠的潤滑劑猛地潑灑過去,大部分淋在了那不斷扭動的觸須和膿液上!
“火!快點!”林楓后退幾步,急聲催促。
陳雪終于從急救包里摸出了一個用來消毒的小型點火器(醫生有時會用來消毒器械),手指顫抖著按了下去!
噗!
一簇小小的火苗躥起。
就在這時,那具“雷戰”的尸體仿佛感知到了極大的威脅,那些扭動的觸須猛地繃直,指向陳雪的方向!它胸腔破裂處,甚至發出了一種尖銳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嘶鳴!
角落里的女妖也躁動起來,它身邊的粘液如同沸騰般冒起氣泡!
陳雪被那尸體的異動和嘶鳴嚇得手一抖,點火器脫手向下掉落!
而掉落的下方,正是之前潑灑出的、流淌在地上的潤滑劑!
一旦點燃,火勢可能會瞬間蔓延,甚至可能波及到他們自己!
“不!”林楓瞳孔猛縮!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嬌小的身影猛地從旁邊撲了過來,用一種近乎笨拙卻異常精準的動作,一把凌空抓住了那個下落的點火器!
是周倩!
她不知何時已經蘇醒,并且看到了這危急的一幕!極致的恐懼似乎激發了她身體最后的潛能!
她抓住點火器,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看著眼前那扭曲恐怖的、正在蛻變的尸體,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恨意,猛地將那簇跳動的火苗,摁向了地上流淌的潤滑劑!
轟!
火焰瞬間騰起,迅速沿著油跡蔓延,立刻吞噬了雷戰的尸體!
“嗷——!!!”一種絕非人類能發出的、極其痛苦和憤怒的尖嘯從燃燒的尸體中爆發出來,那些觸須在火焰中瘋狂扭動抽打,發出噼啪的爆響!
高溫和火焰暫時逼退了那種詭異的寒意。
“小倩!”陳雪又驚又喜,連忙將踉蹌的周倩拉回身邊。
林楓也迅速后退,避開蔓延的火勢,緊張地盯著燃燒的尸體和角落里的巢穴。
火焰有效地遏制了雷戰尸體的變異,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
然而,角落里的那個女妖,似乎被火焰徹底激怒了!
它猛地從粘液中完全立起,身高竟然接近兩米,反曲的四肢讓它看起來如同一只巨大的、猙獰的人形蜘蛛!它那乳白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手持點火器的周倩,撕裂的大嘴雖然未動,但那個充滿暴怒和殺意的低語再次直接轟入三人的腦海:
“………毀………………”
“………死……………”
它猛地向前爬行了一步,速度快得驚人!
而更讓人絕望的是,它身邊那灘粘液巢穴中,另一只怪物——一個只有上半身、拖著粘稠臍帶般物質、手臂化為骨刃的扭曲生物,也完全“成熟”,猛地睜開了沒有眼皮、全是眼白的眼睛,發出了第一聲尖銳的嘶叫!
危機非但沒有解除,反而引來了更強大的仇恨和更直接的攻擊!
林楓舉起消防斧,擋在兩個女孩面前,面對著步步逼近的恐怖女妖和那只新生的骨刃怪物,額頭上冷汗涔涔。
退路已絕,戰力懸殊。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時刻,周倩因緊張而死死攥在手中的那個維修日志本里,突然飄落出一張對折的、泛黃的舊圖紙。
圖紙攤開一角,上面似乎畫著復雜的管道線路和閥門開關。
而在圖紙的一個角落,用紅色的記號筆,清晰地圈出了一個出口標識,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緊急泄壓通道直通地下管網——僅限極端情況啟用——警告:可能伴有高壓蒸汽及未知風險。”
地下管網?出口?!
林楓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那行字,心中猛地一震!
但就在他分神的這一剎那——
那只新生的骨刃怪物,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猛地從粘液巢穴中彈射而出,化作一道慘白的影子,直撲站在最前面的林楓!
速度之快,遠超普通喪尸!
死亡的陰影,瞬間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