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處的目光與過熱的代價
鎮長對“槍”表現出了超乎預期的熱情。在親眼目睹了它瞬間擊斃變異鬣狗的威力后，他幾乎立刻將林羽從“可疑的外鄉人”提升到了“值得投資的工匠”等級。他拉著格魯，唾沫橫飛地討論著采購價格、交付日期（格魯滿口胡謅，林羽在一旁聽得直皺眉頭），甚至開始暢想用這種新式裝備武裝整個守衛隊，徹底肅清鎮子周圍的魔物威脅。
“五十把！不，先來二十把！”鎮長揮舞著短胖的手臂，“還有那個……子彈！越多越好！價錢好商量！”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治理下的落風鎮變得前所未有的安全，政績簿上將要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圍觀的人群卻反應復雜。驚嘆于武器威力者有之，但更多的卻是恐懼和疏離。那瞬間奪走生命的方式，缺乏魔法那般的光影效果和吟唱過程，直接、粗暴、冰冷，讓習慣了這個世界上一切超常力量都應與“魔力”、“元素”、“神明”掛鉤的人們感到本能的不安。他們竊竊私語，目光在林羽和他手中的槍上來回掃視，卻不敢過于靠近。擊殺鬣狗帶來的短暫安全感，迅速被這種未知技術帶來的隔閡感所取代。
林羽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情緒。他知道，單純的威懾無法贏得真正的認同，反而會筑起高墻。但他現在沒有時間慢慢科普，卡爾離去的背影像一道催命符。
“鎮長先生，”林羽打斷了鎮長和格魯的“商業洽談”，“武器需要測試和改進，量產需要時間、穩定的材料和安全的場地。”他刻意加重了“安全”二字。
鎮長這才從興奮中稍稍冷靜，瞥了一眼法師塔的方向，壓低聲音：“我明白，我明白……卡爾法師那邊……唉。”他顯然也對教廷的強勢有所不滿，但更多是畏懼，“這樣，格魯的工坊你先用著，需要什么普通材料，我可以特批一些。但火晶礦那種……我權限不夠，得法師塔點頭。”
這已是意料之中的限制。林羽點點頭：“足夠了。感謝您的支持。”他需要的是一個立足點，一個官方認可的、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活動理由。
人群漸漸散去，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并未消失。林羽收起槍，假裝不經意地掃視四周。訓練場邊緣的灌木叢微微動了一下，一個穿著普通粗布衣、帽檐壓得很低的身影迅速縮了回去。不是卡爾，而是另一個人——眼線。大綱里提到的，會偷走子彈的人。
林羽不動聲色，對格魯和艾莉絲使了個眼色。矮人心領神會，大聲嚷嚷著：“走了走了，回去干活！這點演示就把庫存的好材料耗得差不多了，得趕緊補上！”一邊說，一邊看似隨意地將地上幾顆打過的彈殼踢到草叢里，同時，也將一顆看似不小心從口袋里掉出的、完好的子彈“遺落”在一塊石頭旁邊。
這是林羽的計劃。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設餌。他需要知道對方會對他的技術了解到什么程度，一顆完整的子彈能提供的信息遠超彈殼。
三人收拾東西離開訓練場。走出一段距離后，林羽低聲對艾莉絲說：“能感覺到嗎？剛才除了卡爾和那個眼線，還有沒有別的魔法波動？特別隱蔽的那種。”
艾莉絲閉目凝神片刻，尖耳朵微微顫動：“水元素的波動隨著卡爾離開已經消散了。但是……剛才在訓練場另一邊，好像有一絲非常非常微弱的光元素感應，一閃即逝，很純凈，沒有敵意，更像是……觀察？”
光元素？教廷的人？林羽皺起眉。大綱里提到莉婭會暗中首次登場。是她嗎？光魔法，內部盟友，善于偽裝與操縱情報。如果真是她，這種隱蔽的觀察符合她的設定。
“保持警惕。”林羽沒有多說。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回到格魯那叮當作響、充滿金屬和機油味道的工坊，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氣。格魯立刻搬來一大桶麥酒，狠狠灌了幾口：“哈！痛快！看到卡爾那老小子吃癟的樣子了嗎？臉都快綠了！”
林羽卻沒那么樂觀。他將微微發燙的左輪放在工作臺上，仔細檢查。槍管的熱度還沒有完全散去，靠近彈巢的位置，鑲嵌的圣樹纖維邊緣有一圈極細微的焦黃痕跡。
“過熱問題比預想的嚴重。”林羽拿出簡易的工具開始拆卸，“火元素環境增強了火藥威力，也加速了熱量積累。連續射擊的可靠性很低。”他看向艾莉絲，“你的纖維網絡能疏導元素能量，但對純粹的熱量傳導效果有限。”
艾莉絲湊近觀察，指尖輕觸發燙的金屬，立刻縮了回來：“好燙！自然魔法更擅長調和能量，而不是對抗純粹的高溫。也許……需要結合水元素或者風元素來冷卻？但這需要對魔法有很高的控制力，而且可能會干擾槍械本身的結構。”
格魯湊過來，摸著胡子：“加散熱片？就像蒸汽管道那樣？用薄金屬片一片片嵌上去，增加散熱面積。”
“是個思路。”林羽點頭，“但會增加重量，改變重心，影響射擊手感。需要精密計算和測試。”他腦子里迅速閃過幾種現代槍管的散熱設計，但以目前的條件都難以實現。“優先保證單發或低速射擊的穩定性。高強度連續射擊暫時不是必需。”
然而，這個世界似乎并不打算給他慢慢優化的時間。
傍晚時分，工坊外傳來一陣喧嘩。一個滿身是血、盔甲破損的民兵踉蹌著跑過來，臉上滿是驚恐：“格魯大師！不好了！鎮子東面的礦洞……鬣狗群！一大群！比平時多好幾倍！還有只個頭特別大的！我們小隊被打散了，漢斯他們被困在里面了！”
格魯猛地站起來：“東面礦洞？那里平時就幾條鬣狗崽子，怎么突然這么多？”
“不知道啊！”民兵帶著哭腔，“突然就冒出來了！那大的……爪子跟刀一樣，皮糙肉厚，劍都砍不進去！”
鎮長也氣喘吁吁地跑來了，臉上早沒了白天的興奮，只剩下驚慌：“格魯！林羽！你們的那個……那個槍！現在能用的有幾把？快去救人啊！”
林羽的心沉了下去。突發事件，救人如救火，根本沒有給他測試和改進的時間。
“就這一把。”林羽拿起工作臺上剛剛清理保養好的左輪，快速裝填子彈，“格魯，你還有別的武器嗎？”
“有！等著！”格魯轉身從墻上摘下一柄巨大的、幾乎有林羽那么高的雙刃戰斧，斧刃寒光閃閃。
艾莉絲也握緊了她的木制法杖，神色堅定：“我和你們一起去。我的魔法治療和植物溝通也許能幫上忙。”
沒有時間猶豫。林羽將幾份備用火藥和子彈塞進工具包，三人立刻跟著報信的民兵和鎮長，沖向鎮子東面的礦洞。
礦洞入口處一片狼藉，散落著破碎的工具和血跡，還有幾具鬣狗的尸體，但更多的是民兵的皮甲碎片。洞里傳來隱約的咆哮和啃噬聲，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里面！第二個岔路口右邊！”受傷的民兵指著黑黝黝的洞口，不敢再進去。
“走！”格魯一馬當先，戰斧扛在肩上。林羽緊隨其后，握緊了手中的槍。艾莉絲指尖亮起柔和的綠光，照亮了前方的坑道。
礦洞內彌漫著血腥和野獸的腥臭。沒走多遠，就看到幾只鬣狗正在啃食一具民兵的尸體。聽到動靜，它們立刻抬起頭，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兇光。
砰！砰！
林羽沒有絲毫猶豫，兩發點射。兩只鬣狗應聲倒地。槍聲在狹窄的坑道內震耳欲聾。
剩下的鬣狗被驚動，嘶叫著撲上來。格魯怒吼一聲，戰斧揮出狂暴的弧線，瞬間將一只劈成兩半。艾莉絲法杖頓地，地面猛地竄出幾根堅韌的藤蔓，纏住了另外兩只鬣狗的行動。
林羽迅速裝彈，解決掉被纏住的鬣狗。他的動作冷靜而高效，每一次開槍都力求一擊斃命，減少彈藥消耗。格魯的勇猛和艾莉絲的控制為他們創造了良好的輸出環境。
很快，入口附近的鬣狗被清理干凈。三人繼續深入，很快聽到了前方岔路口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慘叫。
“堅持住！”格魯大吼一聲，加速沖了過去。
第二個岔路口右邊，是一個稍大的礦坑。景象慘不忍睹。七八個民兵背靠巖壁，苦苦支撐，腳下躺著幾個同伴的尸體。而他們的對手，除了十幾只瘋狂的鬣狗，還有一只體型堪比小牛犢的巨型變異鬣狗！它的皮毛呈現出不正常的巖石般灰白色，獠牙外凸，利爪每一次揮擊都能在巖壁上留下深深的劃痕。普通刀劍砍在它身上，只能迸出幾點火星，難以造成有效傷害。
“是石膚鬣狗！變異種！”艾莉絲驚呼，“它的皮膚被地元素強化了！”
此時，一個年輕的民兵眼看同伴要被撲倒，紅著眼挺劍刺向巨型鬣狗的眼睛。鬣狗猛地一擺頭，用額頭最堅硬的部位撞開了劍尖，順勢一爪拍向民兵！
“小心！”林羽大喝，舉槍瞄準。
但鬣狗的動作太快，而且那個民兵就在彈道上！林羽不得不稍微偏移槍口，瞄準鬣狗相對脆弱的肩關節。
砰！
子彈精準命中，打碎了關節，鬣狗發出一聲痛嚎，動作一滯。年輕的民兵僥幸撿回一條命，連滾帶爬地后退。
然而，這一槍也徹底激怒了這只巨獸。它放棄眼前的目標，猩紅的眼睛死死鎖定了剛剛開槍的林羽，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沖撞過來！地面仿佛都在震動！
“攔住它！”格魯揮舞戰斧頂了上去，斧刃與石膚碰撞，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竟然沒能劈進去！只是勉強減緩了它的沖勢。
林羽快速裝彈，心臟劇烈跳動。這怪物的防御力超乎想象。他需要更精準地射擊要害，比如眼睛、口腔。
砰！又一槍。子彈擦著鬣狗的眼皮飛過，打在額頭上，只留下一個白點。
鬣狗吃痛，更加瘋狂，頂著格魯的戰斧向前推進。其他鬣狗也趁機圍攻上來，民兵們險象環生。艾莉絲全力施展藤蔓纏繞和低級的自然魔法彈，牽制著普通鬣狗，額角已經滲出汗水。
危機之下，林羽顧不得節省彈藥和槍管過熱了。他必須持續火力壓制，為格魯和民兵創造機會。
砰！砰！砰！
他連續開槍，子彈一顆顆射向巨獸的眼睛和血盆大口。有一發甚至打進了它的嘴里，濺起一蓬血花。巨獸慘嚎連連，沖勢再次受阻。
但林羽手中的槍管已經變得滾燙，握柄處的圣樹纖維發出了焦糊味，甚至冒起了細微的青煙！過熱了！
“林羽！槍！”艾莉絲焦急地喊道。
林羽也感覺到了燙手，但他不能停！最后一個彈巢！他瞄準因為痛苦而再次張開巨口的鬣狗！
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極度過熱的槍管內的殘余火藥似乎被提前引燃了！
砰！轟！
一聲比之前更響、更沉悶的爆炸聲！槍身猛地一震！林羽只覺得虎口撕裂般疼痛，槍差點脫手！
子彈雖然射了出去，打進了鬣狗喉嚨深處，給了它致命一擊。那巨獸發出一聲哀鳴，轟然倒地。
但林羽的槍也徹底啞火，甚至槍管和彈巢連接處都出現了細微的變形，一絲黑煙從縫隙中冒出。徹底報廢了。
然而災難并未結束。最后一發子彈因為槍管過熱爆炸，威力異常增強，出膛時帶出的不是普通的熾白光尾，而是一小團失控的、夾雜著火星和混亂元素能量的火焰碎片！這些碎片呈扇形濺射開來！
“趴下！”林羽只來得及喊出一聲。
格魯皮糙肉厚，只是被火星燙得哇哇叫。大部分民兵也及時低頭躲過。
但那個剛才險些喪命、離得最近的年輕民兵，正驚魂未定地抬起頭——
噗嗤！啊——！
一片熾熱的金屬碎片，混合著狂暴的火元素能量，狠狠地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灼傷傷口！他發出凄厲的慘叫，捂著臉倒在地上翻滾。
礦坑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民兵痛苦的呻吟和鬣狗垂死的喘息聲。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著倒地慘叫的同伴，又看看林羽手中冒著黑煙、明顯損壞的武器，最后目光集中在林羽身上。
那目光里，剛剛積累起來的些許感激和敬畏，迅速被恐懼、質疑甚至憤怒所取代。
科技的代價，以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林羽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又看看那痛苦的民兵，臉色第一次變得有些蒼白。艾莉絲立刻跑過去，用自然魔法為傷員治療，但那道灼傷似乎夾雜著混亂的火元素，愈合得非常緩慢。
格魯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
礦洞外，夜幕悄然降臨。而陰影深處，仿佛有一雙冷靜的眼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隨后無聲無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