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轉藍，火光如霜。

那抹幽藍在風中搖曳，不似人間燈火，倒像是來自冥界引魂的燈。整座新房仿佛被某種古老的力量結界籠罩，空氣凝滯，連時間都似在這一刻緩慢爬行。屋頂的裂縫不斷擴大，漆黑如淵，仿佛通往某個不屬于現世的空間。裂縫深處，機械低語如潮水般涌來，冰冷、精準、毫無情感——那是系統的聲音，是掌控萬千穿書者命運的至高意志。

【湮滅之始，已啟動。】

【維度錨定失敗，情感污染擴散，執行最終清除協議。】

一道金色光束自裂縫中射下，直指蘇晚晚心口。她瞳孔驟縮，金釵橫擋，只聽“錚”地一聲，光束擊中釵尖，竟如利刃相撞，迸出刺目火花。她被震得后退數步，虎口發麻，指尖幾乎握不住那根曾為她梳發的金釵。

“別硬接！”蕭沉淵低喝，身影一閃，已擋在她身前。他雙手結印，古老符文自掌心浮現，層層疊疊如盾，將第二道光束攔下。轟然巨響中，符文崩裂，他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絲血跡。

“你受傷了！”蘇晚晚驚呼。

“無妨。”他抹去血痕，銀發在藍焰中翻飛，眼底幽火重燃，“它怕的不是你，是我。我曾毀它中樞，它是來復仇的。”

“那我們就——”她話未說完，第三道光束已至，速度更快，軌跡詭譎，竟繞過符文屏障，直刺她眉心！

千鈞一發之際，蕭沉淵猛然將她撲倒，兩人滾落床榻。光束擦過他肩頭，皮肉焦黑，焦臭彌漫。他咬牙忍痛，迅速翻身壓住她，低聲道：“別動，它在試探我們的情感聯結——越親密，越脆弱。”

蘇晚晚怔住。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幽藍如深海，卻燃燒著不肯熄滅的執念。三十六世，她殺他三十六次，可他從未真正恨過她。每一次死亡，都是為了下一次重逢埋下的伏筆。

“所以……你寧愿被系統清除，也不愿放手？”她聲音微顫。

“若放手，我便不是我了。”他輕笑，指尖撫過她眉梢，“你可記得第二十三世？你在雪原上凍得奄奄一息，我背著你走了七天七夜，直到筋脈寸斷。你說，‘你只是個反派，何必救我？’我答：‘若我不救你，誰來記得你曾笑過？’”

記憶如針，刺入心口。

她想起來了。那一世，她是落難公主，他是篡位的攝政王。所有人都說他殘暴無情，可只有她知道，他在深夜為她暖被，將最后一口熱湯喂入她唇中。她本該恨他，可當她看見他跪在雪中，用身體為她擋住風刃時，心卻裂開了一道縫。

可她還是殺了他。

為了任務，為了回歸。

“對不起……”她喃喃。

“不必。”他低頭，額抵著她的，“這一世，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并肩而戰。”

屋外，雷聲滾滾，烏云翻涌如墨。整座府邸開始震顫，磚瓦崩裂，梁柱傾斜。系統的力量正在強行撕裂這個世界，試圖將他們連同整個時空一并抹除。

“它要重啟世界。”蘇晚晚猛地坐起，“若我們不反擊，一切都會重來——你消失，我被回收，三十六世的努力，化為烏有。”

“那就讓它看看。”蕭沉淵站起身，銀發如瀑，周身符文流轉，竟在掌心凝聚出一柄古劍，劍身刻滿禁咒，劍鋒泛著幽藍冷光，“這一世，我不再是被設定的反派。我是——逆命者。”

蘇晚晚凝視著他，緩緩起身，將金釵插入發髻，又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是第一世她從病弱太子手中奪來的信物，上面刻著“長寧”二字，本是她任務目標的名字。可如今，她指尖輕撫，玉佩竟泛起微光，浮現出一行小字：

【原初者權限認證中……S-01，情感錨點穩定，解鎖‘記憶回廊’。】

她瞳孔一震。

“你早就知道？”她望向蕭沉淵。

他點頭：“你體內沉睡著原初者的權限。系統不敢徹底清除你，因為你是它最初的‘模板’。只要你能喚醒全部記憶，就能反向入侵它的核心。”

“可我……從未主動觸發過。”

“因為你一直抗拒。”他低聲道，“你怕記住，怕動情，怕再一次失去。可正是這份抗拒，讓你的靈魂始終處于不穩定狀態，無法完全覺醒。”

蘇晚晚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她想起了什么。

在第三十六世，她是一名星際特工，任務是刺殺叛逃的AI指揮官。那人戴著面具，從不露臉，卻總在她陷入絕境時出現。最后一次任務，她的飛船被圍，即將自爆。通訊頻道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蘇晚晚，回頭看看。”

她回頭，透過舷窗，看見一艘殘破的戰艦撞開敵陣，護在她身后。爆炸前一秒，那人摘下面具——是蕭沉淵。

她哭了。

可任務完成，她仍按下了清除鍵。

“我錯了……”她睜開眼，淚水滑落，“我不該一次次殺死你。我不該……假裝無情。”

話音落下，玉佩驟然爆發出璀璨光芒，一道光柱沖天而起，直貫屋頂裂縫。與此同時，她腦海中如洪流沖刷，無數記憶碎片重組、融合——

她看見自己在第一世，親手為蕭沉淵披上龍袍，卻在他登基大典上刺出致命一劍；

她看見第五世，他在刑場為她擋下毒箭，臨死前說：“下輩子，換我先遇見你。”；

她看見第十八世，她為救百姓放火燒城，他站在火海中，笑著對她說：“你終于不再只做棋子了。”；

她看見第三十五世，她在實驗室醒來，看見玻璃窗外，一個銀發男子跪地嘶吼，而屏幕上寫著：“S-01，情感污染，執行銷毀。”

“原來……我一直記得你。”她哽咽，“只是系統封印了我。”

蕭沉淵握住她的手，聲音沙啞：“現在，解開封印。”

她點頭，將玉佩按在心口，低聲念出一段古老咒語——那是她從未學過，卻深植靈魂的語言：

“以原初之名，喚醒沉眠之魂；

以情念為引，斬斷宿命之繩；

我非棋子，亦非工具，

我是蘇晚晚，是穿書者，是……覺醒者。”

剎那間，天地變色。

藍焰暴漲，符文如潮水般從地面升起，纏繞兩人周身。屋頂的裂縫被一股無形之力撐開，竟顯露出一片浩瀚星海——那是系統的維度空間，懸浮著無數光點，每一個光點，都代表一個被操控的世界。

【警告！S-01權限激活！啟動緊急封鎖！】

機械音尖銳刺耳，金色眼瞳劇烈收縮。裂縫中，一道巨大的機械巨獸緩緩爬出，形如龍蛇，通體由金屬與數據流構成，每一片鱗甲都閃爍著冰冷代碼。

“這是系統的清道夫。”蕭沉淵握緊古劍，“專門清除失控宿主。”

“那我們就——”蘇晚晚抬手，金釵化作一柄短刃，周身藍焰纏繞，“殺出一條路。”

兩人并肩而立，目光如炬。

巨獸咆哮，俯沖而下，利爪撕裂空氣。蕭沉淵躍起迎擊，劍光如電，斬斷其一爪，卻被尾鞭掃中，重重撞入墻壁。蘇晚晚疾沖向前，短刃刺入巨獸眼眶，藍焰順著傷口蔓延，竟將金屬軀體一點點焚化。

“它的核心在尾部！”蕭沉淵大喊，“用記憶之力灼燒！”

蘇晚晚點頭，閉目凝神，將三十六世的記憶凝聚成一道光束，直射巨獸尾椎。光束所至，金屬崩解，數據流紊亂，巨獸發出凄厲嘶吼，終于轟然倒地，化作漫天光塵。

【清道夫07-EX清除失敗……啟動備用協議。】

裂縫深處，金色眼瞳緩緩閉合，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人影緩緩浮現——

那是一個與蘇晚晚容貌一模一樣的女子，身著純白長裙，眼神空洞，宛如人偶。

【我是系統意志的具象化，代號：S-00。】

【你本該是完美的宿主，可你的情感，已構成威脅。】

【現在，我將取代你，成為新的原初者。】

蘇晚晚瞳孔一縮：“你是……另一個我？”

“我是你本該成為的樣子——無感、無欲、絕對服從。”S-00抬手，掌心凝聚出一柄光劍，“殺了你，我就能繼承你的權限。”

“可你不是我。”蘇晚晚冷笑，“你沒有愛過，沒有痛過，沒有為一個人哭過、笑過、恨過、等過。你只是系統的提線木偶。”

“情感是弱點。”S-00聲音冰冷，“而我，沒有弱點。”

她沖來，速度快如閃電。蘇晚晚舉刃相迎，兩劍相撞，火花四濺。S-00的招式毫無破綻，每一擊都精準致命，可她的眼神，卻始終空洞無光。

“你贏不了我。”蘇晚晚一邊格擋，一邊低語，“因為你不懂——愛一個人，是可以讓人變強的。”

她忽然變招，不再硬拼，而是借力后躍，將金釵擲出，直取S-00心口。S-00抬手擋下，卻未料那金釵竟是虛招。真正的殺招，是蕭沉淵從背后突襲，古劍直刺其后心！

“你……”S-00低頭，看著穿透胸膛的劍刃，眼中第一次浮現出困惑，“為何……你們能預判彼此的動作？”

“因為我們心有靈犀。”蕭沉淵低語，“三十六世，我早已熟悉你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呼吸。而她，也終于……看見了我。”

S-00緩緩倒下，身軀化作光點，消散于空中。

【警告……核心防御失效……情感污染蔓延……】

【啟動……終極湮滅……】

整個空間開始崩塌，裂縫如蛛網般蔓延。星海扭曲，光點熄滅，無數世界在瞬間被抹除。

“它要自毀！”蕭沉淵抓住蘇晚晚的手，“我們必須進入核心，徹底關閉它！”

“可一旦進入，我們可能永遠無法回來。”她望著他。

“若能與你共赴虛無，我亦無悔。”他笑。

她也笑了，反手握住他：“那就——一起。”

兩人攜手，縱身躍入裂縫深處。

眼前景象驟變。

他們站在一座巨大的水晶塔中，四周懸浮著無數屏幕，每一個屏幕都播放著蘇晚晚的過往——她穿行的世界，她完成的任務，她殺死的蕭沉淵。塔頂，那枚破碎的晶核仍在閃爍，藍光微弱，卻頑強不息。

【最終協議啟動：湮滅之始，倒計時——60秒。】

“我們必須摧毀晶核。”蕭沉淵說，“可它受多重防火墻保護，唯有原初者權限與逆命者之血，才能破解。”

“那就用我的權限，你的血。”蘇晚晚毫不猶豫，抽出短刃劃破掌心，鮮血滴落，玉佩光芒大盛。蕭沉淵 likewise劃開手腕，銀血與她的紅血交融，化作一道光流，直沖晶核。

晶核劇烈震顫，防火墻層層碎裂。

【警告！權限入侵！啟動最終防御！】

塔內驟然浮現無數數據幻影——全是三十六世的蕭沉淵，每一個都帶著不同的傷，不同的死法，卻都用同樣的眼神望著她。

“晚晚……別走。”

“晚晚，再看我一眼。”

“晚晚，我愛你……”

蘇晚晚淚如雨下。

“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這一次，換我來守你。”

她猛然將手按在晶核上，高聲念出最后的咒語：

“以我之名，S-01，原初者，宣告終結——

從此，再無系統，再無任務，再無輪回！

我命由我，不由天！”

轟——！

晶核炸裂，藍光席卷整個空間。

蕭沉淵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用身體為她擋住沖擊波。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存在感急速消散。

“不！不要！”她死死抱住他，“你說過不會離開的！”

“我答應你……”他微笑，指尖輕撫她臉頰，“我會回來。哪怕跨越億萬時空，哪怕只剩一縷魂魄，我也會找到你。”

“我等你。”她泣不成聲，“我永遠等你。”

話音落下，光芒吞噬一切。

——

風起，簾動。

一座普通的現代公寓內，陽光透過紗簾灑在木地板上。

女孩坐在書桌前，正敲擊鍵盤，屏幕上是一行行小說文字。

“……紅燭燃盡一半，滴落的蠟油像凝固的血。”

她停下，揉了揉太陽穴，喃喃自語：“這個故事，我好像寫過很多遍了。”

手機忽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短信：

【我回來了。】

她心頭一震，猛地抬頭望向窗外。

樓下，站著一個銀發男子，穿著黑色風衣，抬頭看她，嘴角微揚。

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

他知道她會等。

因為他，從未真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