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靜了下來,只剩下姜嬤嬤收拾碎瓷片的輕微聲響。
柳明絮,不,此刻她的靈魂是顧昭華,但身體和身份已是柳明絮。她靠在硬邦邦的枕頭上,目光掃過這間破敗的屋子,最后落在姜嬤嬤佝僂的背上。
前世她是首輔嫡女,錦衣玉食,眾星捧月,何曾想過會落到這般田地。可比起沉尸塘底的冰冷和絕望,眼下的處境反倒算得上是一線生機。
至少她還活著。
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嬤嬤,”她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平穩了許多,“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姜嬤嬤收拾完碎片,用抹布仔細擦著地上的藥漬,聞言抬頭看了看窗外:“約莫申時末了,天快黑了。小姐餓不餓?灶上還溫著一點米粥,老奴去給您端來?”
柳明絮確實感到腹中空空,這身體虛弱得很,需要進食。她點點頭:“有勞嬤嬤了。另外,再幫我倒杯清水來。”
姜嬤嬤連忙應了,先倒了水喂她喝下,這才匆匆出去端粥。
屋子里又剩下柳明絮一人。她閉上眼,試圖回憶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卻只得到一些模糊破碎的片段,大多是壓抑和恐懼的情緒,還有一個總是低著頭、怯生生的小姑娘形象。
看來原主的意識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也好,省去了許多麻煩。
她仔細感受著身體的狀況。這具身體不僅虛弱,似乎還有常年積郁的病癥,心肺功能尤其弱,難怪落水一次就險些喪命。想要恢復健康,需要好好調養,更需要清除身邊的威脅。
那個周姨娘,眼神閃爍,語氣虛偽,送來的藥更是有問題。她是首要的懷疑對象。
片刻后,姜嬤嬤端著一碗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和一小碟咸菜回來了。粥是溫的,咸菜帶著一股酸味。
柳明絮面不改色地慢慢吃著。前世她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如今這粗糲的食物入口,她卻品出了一絲活著的滋味。
姜嬤嬤在一旁看著,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小姐似乎真的不一樣了,若是以前,定要因為這清粥咸菜掉眼淚,如今卻吃得這樣平靜。
吃完粥,柳明絮感覺身上有了些力氣。她讓姜嬤嬤扶她半坐起來,背后墊上舊枕頭。
“嬤嬤,現在跟我說說吧。我落水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一點細節都不要漏。”柳明絮看著姜嬤嬤,眼神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姜嬤嬤嘆了口氣,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壓低聲音道:“小姐,那日您說心里悶,想去花園走走。老奴本來要跟著的,可剛出院門,周姨娘身邊的李媽媽就叫我去大廚房領這個月的份例,說是去晚了好的就被挑完了。我沒辦法,只好囑咐您自己小心些,別往水邊去……”
“我去了多久?”柳明絮問。
“大概……大概有小半個時辰。”姜嬤嬤回憶著,臉上露出懊悔,“我領完份例回來,沒在房里看見您,就趕緊去花園找。結果……結果就看見池子邊圍了好多人,您渾身濕透地躺在地上,已經沒了氣息……”
“當時都有誰在?”
“周姨娘,二小姐,還有她們院里的幾個丫鬟婆子都在。”姜嬤嬤的聲音更低了,“春草一口咬定,說看見您自己蹲在池邊玩水,腳下一滑就栽進去了。可是小姐,您明明最怕水了,小時候掉過一回盆,嚇得病了半個月,怎么可能自己去玩水?”
二小姐?看來除了周姨娘,還有個女兒。
“二小姐叫什么?當時她說什么了?”
“二小姐叫柳玉婷,是周姨娘生的,比您小一歲。”姜嬤嬤臉上露出一絲不忿,“她當時就在旁邊哭,說‘姐姐怎么這么不小心’,可老奴瞧著……她那眼淚假得很。”
柳明絮默默記下。柳玉婷,周姨娘之女。
“我父親呢?他怎么說?”她想起剛才姜嬤嬤提到老爺時那聲嘆息。
姜嬤嬤的臉色黯淡下來:“老爺……老爺他身子也不太好,時常咳嗽。那日您出事,他來看了一眼,吩咐盡力救治,就……就被周姨娘勸回去了。之后也只是每日派人來問問情況……”
話語雖委婉,但柳明絮聽明白了。這位縣令父親,對原配留下的嫡女并不上心,甚至可能默許了周姨娘的所作所為。或者,他根本就被蒙在鼓里,是個糊涂蟲。
“家里還有別人嗎?”
“還有一位小少爺,叫柳元寶,是周姨娘所出,今年才八歲,被寵得沒邊了。”姜嬤嬤道,“另外就是幾個不得臉的老姨娘,都靠著周姨娘過日子,不敢出聲的。”
柳明絮心里大致有了數。這柳府后宅,幾乎是周姨娘一手遮天。原主這個嫡女,無依無靠,性格懦弱,簡直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我的月例銀子是多少?平日里吃穿用度如何?”柳明絮又問。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要想翻身,得先弄清楚自己的本錢。
姜嬤嬤面露難色:“按說……嫡出小姐每月應有五兩月例,四季衣裳各四套,頭面首飾也有定例。可是……可是周姨娘總說家中用度緊張,小姐您的月例時常克扣,能拿到二三兩就不錯了。衣裳也是撿二小姐穿舊的改改,首飾……更是許久沒見新的了。”
果然如此。克扣用度,是磋磨人的常用手段。
“那嬤嬤你的月錢呢?”
“老奴的倒是一月五百文,沒少過。”姜嬤嬤老實回答,“周姨娘在這上面倒是不卡我,許是覺得我一個老婆子,翻不起什么浪。”
柳明絮沉吟片刻。看來周姨娘雖然狠毒,但手段還算謹慎,不敢在明面上做得太過分,怕留下話柄。這也給了她操作的空間。
“嬤嬤,我病著的這幾日,外面可有人來看過我?或者送過什么東西?”
姜嬤嬤搖搖頭:“除了老爺每日派人來問一句,再無旁人了。周姨娘倒是每日都派人送藥來,就是剛才打翻的那種……”她說到這,猛地停住,臉上露出恐懼,“小姐,那藥難道真的……”
柳明絮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嬤嬤,以后我的飲食湯藥,必經你手。若是周姨娘院里送來的,一律找個由頭推了,就說我虛不受補,或是喝了就吐,實在無法下咽。我們自己想辦法。”
“可……可我們哪來的銀子請大夫抓藥啊?”姜嬤嬤急了。
“銀子的事,我來想辦法。”柳明絮眼神沉靜,“當務之急,是讓我先好起來。”
她看了看窗外徹底暗下來的天色:“嬤嬤,點燈吧。然后幫我找紙筆來。”
姜嬤嬤雖疑惑,還是依言找出半截蠟燭點上,又從一個舊匣子里找出幾張粗糙的黃紙和一支禿頭的毛筆,墨塊更是只剩一點碎渣。
“小姐,您要這個做什么?您身子還沒好利索,可不能勞神寫字啊。”
“不妨事,寫幾個字而已。”柳明絮接過紙筆。蠟燭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憑著前世的記憶,快速寫下一張方子。上面的藥材都是最常見、最便宜,但搭配起來卻能固本培元、溫和調理的。
“嬤嬤,明日你想辦法,分幾家藥鋪,把這幾味藥買回來。每樣量少些,別引人注意。”她把方子遞給姜嬤嬤,“若是錢不夠,先緊著前三味買。”
姜嬤嬤接過方子,她認得幾個字,見上面寫的都是些茯苓、黃芪、甘草之類的尋常藥材,確實不貴,這才稍稍放心。
“小姐,您……您何時懂這些了?”她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自家小姐以前連字都認不全,更別說開方子了。
柳明絮早料到有此一問,神色不變:“病中昏沉,仿佛做了個長夢,夢中有位白胡子老翁教了我許多東西。醒來后,就莫名記得了一些藥草之理。”
這個借口雖老套,但在當下卻是最容易讓人接受的。果然,姜嬤嬤聞言,立刻雙手合十,激動道:“阿彌陀佛!定是菩薩顯靈!保佑我家小姐因禍得福了!”
柳明絮不置可否,只道:“嬤嬤,今日我與你說的話,萬不可對第三人提起。尤其是在周姨娘面前,我還需裝作從前那般怯懦模樣,你也要一如往常,切不可露出馬腳,以免打草驚蛇。”
姜嬤嬤連忙點頭:“老奴明白!老奴明白!小姐放心,老奴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定會護著小姐!”
正說著,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野貓踩過枯枝。
姜嬤嬤嚇了一跳,緊張地看向窗戶。
柳明絮眼神一凜,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故意提高了一點聲音,帶著虛弱和哭腔道:“嬤嬤……我頭好痛……渾身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嬤嬤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配合著帶著哭音安慰:“小姐別胡說!您剛醒過來,好好將養著就會好的……快躺下歇歇……”
柳明絮一邊裝作虛弱地呻吟,一邊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那扇破舊的窗戶。外面寂靜無聲,仿佛剛才的響動只是錯覺。
但她知道,不是。
這柳府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著這個破敗的小院。
又過了一會兒,確認外面再無聲息,柳明絮才慢慢停止了呻吟,低聲道:“看來,有人等不及想聽聽我的死活了。”
姜嬤嬤嚇得臉色發白:“小姐……”
“無妨。”柳明絮淡淡道,“她們越急,越容易出錯。我們只需以靜制動。”
她吹熄了蠟燭,屋內陷入一片黑暗。“嬤嬤,今晚警醒些。我們也該歇息了。”
黑暗中,柳明絮睜著眼睛,毫無睡意。前世的仇恨和今生的危機交織在一起,像一團火在她胸腔里燃燒。
顧家,陸允之,顧雨薇……你們且等著。待我柳明絮在此地站穩腳跟,必將重返京城,將你們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奉還!
而眼下,首先要解決的,是柳府的牛鬼蛇神。
周姨娘,柳玉婷……你們最好祈禱我永遠病弱不起。否則,你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夜風吹過破舊的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應和著她無聲的誓言。
這一夜,柳府許多人注定無眠。
周姨娘坐在自己寬敞溫暖的房里,聽著心腹丫鬟春草的回報。
“回姨娘,奴婢悄悄去聽了,大小姐確實醒過來了,但看著氣息奄奄,說話有氣無力的,一直喊疼喊難受,怕是……沒多少日子了。”春草低聲說著,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姜嬤嬤在一旁哭得厲害呢。”
周姨娘捻著手腕上的玉鐲,冷哼一聲:“算她命大,那樣都沒淹死。不過瞧這情形,也不過是拖日子罷了。藥呢?怎么又沒喝?”
“說是……說是大小姐咳得厲害,不小心打翻了藥碗。”
“不小心?”周姨娘眼神一厲,“一次是不小心,兩次三次也是不小心?這丫頭,死過一回,倒像是開了點竅了?”
春草不以為然:“姨娘多慮了。就大小姐那老鼠膽子,掉水里嚇破了魂,能開什么竅?估計就是湊巧了。”
周姨娘想了想,也覺得有理。柳明絮那懦弱無能的樣子是她從小看到大的,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來。
“罷了。明日再送藥去,盯著她喝下去。若是再打翻……”周姨娘眼中閃過一抹狠毒,“就想個法子,讓姜嬤嬤那個老貨喂她喝。總得讓她安安生生地把路走了,別礙著眼。”
“是,姨娘。”春草連忙應下。
另一邊,柳玉婷也在自己的閨房里發脾氣。
“她居然還沒死?真是晦氣!”她摔了一個茶杯,嬌美的臉上滿是戾氣,“娘也是的,做事一點都不干脆!早知道當時就該按久一點!”
她的貼身丫鬟夏荷嚇得趕緊收拾碎片,小聲勸道:“小姐息怒!姨娘自有打算。如今大小姐雖然醒了,但也離死不遠了。您何必跟她置氣,沒得氣壞了自己。”
“我能不氣嗎?”柳玉婷跺腳,“只要她活著一天,我就永遠是庶女!頭上就壓著她這個嫡出的!明明我樣樣比她強,爹爹也更疼我,憑什么她就占著嫡出的名分?”
“小姐放心,她占不了多久了。”夏荷低聲安慰,“等她不在了,老爺傷心一陣,肯定會把姨娘扶正的。到時候,您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女了!”
柳玉婷聽了這話,臉色才稍微好轉些,但眼底的嫉恨卻絲毫未減。
“哼,嫡女……她柳明絮也配?一個沒娘養的野丫頭罷了!夏荷,明天我們去‘看看’她,我倒要親眼瞧瞧,她如今是個什么鬼樣子!”
而此刻,縣令柳承澤正在書房里咳嗽。他年紀并不大,還不到四十,但面色蠟黃,眼下烏青,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樣。
管家柳福在一旁伺候著茶水,小心翼翼地道:“老爺,大小姐那邊……像是醒過來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柳承澤不耐煩地擺擺手:“看什么看?一個丫頭片子,死啊活的有什么要緊?周氏不是在那兒打理嗎?讓她操心去。咳咳……我這身子也不爽利,沒得過了病氣。”
他對這個原配留下的女兒并無多少感情。原配性格木訥無趣,去世得又早,遠不如嬌媚可人的周氏得他歡心。連帶著對這個女兒,他也多是忽視。
柳福不敢再多言,心里卻嘆了口氣。大小姐也是可憐。
這一夜,各方心思各異。
而破舊小院里的柳明絮,則在黑暗中默默規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首先要養好身體,這是根本。姜嬤嬤明日去買藥,希望能順利。
其次,要盡快了解柳府的人員結構和經濟狀況,尋找突破口。周姨娘掌管中饋,不可能滴水不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找出周姨娘謀害原主的證據,或者,制造出能扳倒她的證據。
她需要錢,需要人,需要信息。
這一切,都需要耐心和算計。
前世她光明磊落,卻落得那般下場。這一世,她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
想著想著,疲憊終于襲來。她在這具虛弱的身體里沉沉睡去。
睡夢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冰冷的塘水,絕望地向下沉淪。但這一次,她沒有放棄,而是奮力向上游去,沖破水面,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姜嬤嬤就悄悄出了門,按照柳明絮的吩咐,分幾家藥鋪買回了所需的藥材。
柳明絮強撐著起來,親自查看了藥材成色,指揮姜嬤嬤用一個小泥爐熬藥。
藥熬好了,黑乎乎的一碗,氣味卻比周姨娘送來的那碗純正許多。
柳明絮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藥很苦,但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喝完藥,她又讓姜嬤嬤找來一些干凈的舊布,裁剪成小塊。
“小姐,您這是要做什么?”姜嬤嬤不解。
“做幾個簡單的香囊藥包。”柳明絮一邊熟練地縫著,一邊將一些買多的藥材碎末塞進去,“掛在床頭和窗口,可以驅蚊蟲,避穢氣,安神助眠。”
其實這里面她還悄悄加了一點點特殊的藥材,氣味極淡,常人難以察覺,但若是長期嗅聞,會讓人心神不寧,煩躁易怒。
這東西,自然是給某些常來“關心”她的人準備的。
姜嬤嬤只覺得小姐心思巧,越發相信是菩薩點化了。
剛做完兩個香囊,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少女嬌脆的笑語。
“姐姐可在屋里?妹妹來看你了!”
是柳玉婷的聲音。
柳明絮和姜嬤嬤對視一眼。來了。
柳明絮迅速躺回床上,拉好被子,臉上瞬間掛上虛弱痛苦的表情,眼神也變得怯懦躲閃,和昨天的模樣一般無二。
姜嬤嬤也立刻進入狀態,臉上堆起愁苦,迎了出去。
“二小姐來了,快請進。大小姐剛醒,精神頭還是不好……”
門簾一掀,柳玉婷帶著夏荷走了進來。她今天穿了一身嶄新的水紅色繡纏枝梅花的襦裙,頭上戴著赤金蝴蝶簪,臉上涂著淡淡的胭脂,打扮得明艷照人,與這破敗的房間格格不入。
她一進來,就用帕子掩了掩鼻子,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嫌棄。
“喲,這屋里什么味兒啊?藥氣混著霉氣,難聞死了。”她嬌聲抱怨道,目光卻像刀子一樣落在床上的柳明絮身上。
柳明絮瑟縮了一下,怯生生地看向她,聲音細若蚊蠅:“妹……妹妹來了……”
柳玉婷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眼神渙散,果然是一副快要油盡燈枯的模樣,心里頓時暢快了不少。
“姐姐這是說的什么話?妹妹聽說你醒了,可是高興得不得了,趕緊就來看你了。”她假惺惺地說著,卻在床邊不遠處站定,似乎怕沾上病氣,“姐姐感覺怎么樣?可好些了?”
“勞妹妹掛心……還是……渾身疼……沒力氣……”柳明絮斷斷續續地說著,伴隨著輕微的咳嗽。
“唉,姐姐也是不小心,怎么就去水邊玩了呢?”柳玉婷嘆氣道,眼神卻緊緊盯著柳明絮的反應,“幸好春草看見得及時,不然可怎么是好?”
柳明絮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冷光,聲音帶著哭腔:“我……我記不清了……只覺得頭暈……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玉婷仔細看著她,沒發現任何異常,心下更是認定春草說得對,這廢物就是自己失足落水,嚇破了膽,什么都記不得了。
她徹底放下心來,語氣也輕松了不少:“記不清就算了,總之人沒事就好。姐姐好好養著,需要什么,盡管讓姜嬤嬤去跟我娘說。”
她說著,目光掃過床頭,忽然看到那兩個新做的、散發著淡淡藥草味的香囊,好奇道:“這是什么?”
姜嬤嬤忙道:“回二小姐,是大小姐說屋里氣味不好,讓老奴做的兩個驅蟲香囊,里面放了些尋常藥草。”
柳玉婷拿起一個聞了聞,味道不難聞,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還有寧神的效果。她也沒多想,只覺得這病秧子事多。
又假意關懷了幾句,柳玉婷實在受不了這屋里的氣味和壓抑,很快就帶著丫鬟告辭了。
送走柳玉婷,姜嬤嬤回到屋里,松了口氣:“可算走了。”
床上的柳明絮已經坐了起來,臉上哪還有半分怯懦虛弱,只剩下冰冷的嘲諷。
“她身上那件水紅色纏枝梅花襦裙,用的是蘇杭最新的軟煙羅,一匹價值十兩銀。頭上那支赤金蝴蝶簪,做工精細,至少二十兩。”她淡淡開口,“而我這個嫡女,月例被克扣得只剩二三兩,穿著打補丁的舊衣。”
姜嬤嬤聞言,也是心酸不已:“可不是嗎……周姨娘盡想著打扮二小姐了……”
“無妨。”柳明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如今穿戴得越好,將來摔下來,才會越疼。”
她拿起那個被柳玉婷摸過的香囊,若有所思。
“嬤嬤,你說,如果二小姐最近突然脾氣暴躁,夜不能寐,臉上長了痘痘……周姨娘會不會很著急?”
姜嬤嬤一愣,隨即明白了什么,震驚地看向柳明絮。
柳明絮卻只是淡淡一笑,將香囊重新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