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鎮(zhèn)的集市依舊喧囂，老槐樹下卻仿佛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真空地帶。孫二家那尖利的聲音如同冷水潑入熱油，瞬間炸停了沈云舒剛剛起色的生意。

圍觀村民的目光變得復雜起來。有同情，有懷疑，更有不少是純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王老爺逼債的消息早已傳開，此刻被孫二家當眾戳破，沈云舒“急需用錢”的底牌仿佛被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人們下意識地覺得，她賣的東西肯定摻了水分，想急著撈一筆跑路。

那幾個原本要付錢的顧客，手縮了回去，臉上露出猶豫和審視。三文錢買一碟涼拌黃瓜，對莊戶人家來說并非小數(shù)目，誰也不想當冤大頭。

沈云舒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孫二家的話惡毒就惡毒在這里——它不直接否定產品，卻從根本上動搖了她剛剛建立起來的、極其脆弱的信任基礎。

孫二家見眾人反應，臉上得意之色更濃，叉著腰，聲音又拔高一度：“怎么不說話了？被我說中了吧？大家伙兒可瞧仔細了，別被她這可憐樣騙了！誰知道她那黃瓜是怎么弄出來的，別吃壞了肚子！”

“孫二嬸！”沈云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和委屈，聲音卻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清晰的冷意，“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她上前一步，目光清澈，毫不避諱地直視孫二家，也掃過周圍所有疑慮的面孔。

“我沈家是欠了王老爺?shù)膫競舆€，天經地義。我在這兒擺攤，一不偷，二不搶，憑自己的手藝和力氣，想掙幾個銅板替父還債，有什么錯？難道非要我認命，乖乖被拉去抵債，才是您想看到的？”

她的話條理分明，先是承認困境（博取部分同情），緊接著強調“憑手藝力氣”（樹立正面形象），最后將問題拋回給孫二家，暗示其用心險惡。

果然，人群中一些年紀稍長的、家里也有兒女的，眼神微微變了。

孫二家被噎了一下，梗著脖子道：“誰…誰管你怎么還債！我說的是你的東西！三文錢一碟破黃瓜，誰家吃不起？偏你的金貴？”

“金貴不金貴，嘗過的鄉(xiāng)親自然知道。”沈云舒不再看她，轉而面向眾人，聲音提高了些，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坦然，“我的黃瓜，是用后山引來的活泉水仔細湃過，又用了家里秘傳的一點調味法子，圖的就是個清爽開胃。孫二嬸說我糊弄人，吃壞肚子……”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眾人，忽然拿起旁邊一個空碗，從盆里舀起一大塊黃瓜，當著所有人的面，直接放進了自己嘴里，細細咀嚼，咽下。

“我自個兒做的東西，我自個兒敢吃！若真有半點問題，我先躺倒在這兒！”她的動作干脆利落，眼神坦蕩，“諸位鄉(xiāng)親若還不信，大可也嘗一小口！若覺得不值三文錢，我沈云舒絕無二話，立刻收攤走人！但若覺得味道尚可，也請諸位替我沈家說句公道話，我沈云舒在此謝過！”

這一招“以身試菜”和“免費試吃”的升級版，結合之前的話語，瞬間將局面扭轉！

質疑？我敢吃！

不值？你先嘗！嘗了說不值，我認！

這份坦蕩和自信，比任何辯解都更有力量。

人群中靜默一瞬。

方才第一個購買的那位胖婦人忽然擠了進來，嗓門洪亮：“我說孫二家的，你少在這兒胡咧咧！人家小姑娘的東西我買了吃了，干干凈凈、清清爽爽，好吃的很！我看你就是眼紅人家生意好！小姑娘，再給我來一碟，帶給我家小子嘗嘗！”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之前嘗過味道確實覺得好的那幾個人也紛紛開口：

“就是，我嘗著也挺好，比我家拌的香！”

“給我也來一碟！”

“三文就三文，嘗嘗鮮嘛！”

氣氛瞬間活絡起來。有人真的上前要求嘗一小口，入口后那獨特的清爽滋味和回甘做不得假，紛紛點頭，痛快付錢。

孫二家見勢頭不對，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嘟囔著“誰知道是不是托兒”，卻在眾人略帶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擠出了人群。

小小的攤位前重新恢復了熱鬧，甚至因為這場風波，吸引了更多好奇的人圍過來。沈云舒忙得腳不沾地，收錢、遞貨，嘴角終于重新漾起了真切的笑意。

她注意到，人群外圍，一個穿著半舊青衫、身形清瘦的年輕書生靜靜站立了片刻。他目光沉靜，看著她在孫二家的刁難前不卑不亢、有理有據(jù)地化解危機，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和欣賞。見風波平息，生意好轉，他便悄然轉身離去，并未上前。

沈云舒只來得及瞥見一個略顯孤高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似乎是鄰村那個有名的年輕秀才陸硯之？但忙碌中無暇細想。

直到日頭漸高，集市人群逐漸散去，沈云舒帶來的半盆涼拌黃瓜銷售一空。她小心地數(shù)著布袋里的銅錢——足足有六十三文！

扣除成本（黃瓜苗一錢、鹽醋蒜約兩錢），凈賺六十文！雖然距離十兩銀子（一萬文）依舊遙遠，但這無疑是艱難邁出的、堅實無比的第一步！

揣著沉甸甸的六十多文錢，沈云舒幾乎是跑著回家的。將其中五十文鄭重地交給驚愕又激動的母親林氏保管，剩下的十幾文她小心收好，作為明天的“本金”。

看著母親小心翼翼藏好銅錢、眼中重燃希望的光彩，看著小石頭和小雨因為中午終于能吃上一頓稠粥而歡呼雀躍，沈云舒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但她沒有沉浸太久。成功的喜悅過后，是更深的思量。

涼拌黃瓜生意雖好，但受限于黃瓜的產量和季節(jié)。空間土地有限，靈泉更是珍貴，必須用在刀刃上。而且，這種簡易小吃極易被模仿，今天孫二家只是言語挑釁，明天可能就有人推出類似的涼拌菜來壓價競爭。

她需要一樣，別人短時間內無法模仿，且附加值更高的東西。

再次進入空間。那幾棵黃瓜藤還在持續(xù)不斷地結出新的嫩瓜，但生長速度似乎比第一次慢了些許。泉眼依舊，周圍的灰霧沒有任何變化。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幾棵她之前順手種下的、蔫頭耷腦的野蒜苗上。它們……似乎比剛種下時精神了不少？葉片甚至舒展了些。

“靈泉能加速生長，提升品質……”沈云舒喃喃自語，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如果……不是用來種常見的蔬菜呢？”

集市上，她注意到調味品極其匱乏，除了鹽、醋、糖（昂貴）、醬，幾乎見不到太多增香提味的東西。花椒、胡椒等香料價格高昂，非普通農戶所能企及。

辣椒！這個時代似乎還沒有！

她現(xiàn)代的記憶里，辣椒是明朝后期才傳入中國的。在這個架空的大雍朝，或許……

心跳驟然加速。如果她能種出辣椒……那將是獨一份的、無法被替代的調味王牌！無論是做更高級的辣味小吃，還是單純售賣辣椒本身，其價值都遠非黃瓜可比！

但辣椒種子從哪里來？她蹙眉思索。記憶里，原主似乎在后山某處見過一種結著細長紅果子的野生植株，味道極其辛辣，被村民們視為有毒的雜草，無人敢碰。

那會不會是……野山椒？

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沈云舒立刻退出空間，找來小石頭：“石頭，幫姐一個忙，還記得后山那種結著細長紅果子、味道很沖的野草嗎？帶姐去找找好不好？”

小石頭一聽，小臉嚇得煞白：“姐！那個不能碰！王爺爺家的大黃狗舔了一口，嘴巴腫了一天呢！”

沈云舒卻笑了，眼睛亮得驚人。

“對，就是它！別怕，姐有用。”

本章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