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斗城的城墻由泛著淡金色的巖石砌成，高達數(shù)十丈，城墻上雕刻著盤旋的巨龍浮雕，龍鱗紋路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城門上方“天斗城”三個鎏金大字莊重威嚴，門前兩座石獅昂首挺胸，氣勢磅礴。

城內主干道寬闊平坦，鋪著青石板，兩側商鋪鱗次櫛比，飛檐翹角的建筑上掛著各色招牌，有的寫著“魂導器專賣”，有的標注“高級魂師用品”，來往行人衣著光鮮，有提著魂導器箱子的商人，也有穿著學院制服的魂師，熱鬧非凡。

城中心的天斗廣場格外寬闊，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水晶雕像，雕像刻畫的是一位手持長劍的魂師，周身環(huán)繞著淡淡的魂力光暈，廣場四周種植著高大的古樹，樹葉繁茂，樹下擺放著石凳，不時有市民在此休憩，孩童圍繞著雕像追逐嬉戲。也有的孩童正無聲抽泣。

男孩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淺藍布衫，領口還繡著半朵褪了色的小蓮花，襯得他那張小臉愈發(fā)瑩白如玉。兩道眉毛像初春新抽的柳絲，彎彎掛在飽滿的額前，一雙杏眼亮得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此刻卻因周圍的叫嚷蒙上了層水光，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把將要落下的淚珠牢牢鎖在眼底。

三個稍大些的孩子圍在他面前，腳邊的石子被踢得滾到他鞋邊。“野孩子！沒爹沒娘的！”最胖的男孩叉著腰喊，聲音尖得像劃破空氣的石子。男孩攥緊了手里半塊啃剩的麥餅，指節(jié)因為用力泛出淺白，粉嘟嘟的臉頰漲得微紅，卻沒敢反駁，只是往后縮了縮，單薄的肩膀輕輕抖著，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風吹過巷口，卷起幾片落葉，也吹亂了男孩額前的碎發(fā)。他垂著腦袋，能看見自己布鞋上磨出的小洞，腳趾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有個女孩撿起地上的小泥塊，往他腳邊一扔，“離我們遠點！別沾了晦氣！”泥點濺到他的褲腿上，像朵難看的黑花。男孩終于抬起頭，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滿是委屈，卻只小聲說了句“我不是”，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剛出口就被更響的嘲笑聲蓋了過去。

巷口的嘲笑聲還沒歇，就聽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玄鐵鍛造師袍的衣角掃過滿地落葉，震華高大的身影驟然擋在男童身前。他雖未釋放魂力，周身卻帶著常年鍛造淬煉出的剛硬氣場，三個孩子下意識往后縮了縮，連尖嚷都頓了半拍。

“欺負個孩子，算什么本事？”震華的聲音不高，卻像鐵錘敲在石上，擲地有聲。他垂眸看向躲在身后的男童，粗糙的手掌輕輕落在對方顫抖的肩膀上，力道放得極柔——掌心還帶著鍛造留下的薄繭，卻暖得讓男童瞬間繃直的脊背松了些。

見胖男孩還想張嘴，震華眉峰微挑，指尖不經(jīng)意閃過一絲魂環(huán)的微光，那三個孩子頓時臉色發(fā)白，連滾帶爬地跑了。巷口終于靜下來，震華才蹲下身，視線與男童平齊，目光落在他褲腿的泥點和攥得發(fā)皺的麥餅上，聲音放得更緩：“別怕，他們不敢再來了。你叫什么名字？家在這附近嗎？”

男童望著他眼中的溫和，藏了許久的淚珠終于沒忍住，卻只是飛快地用手背抹了抹，攥著麥餅的手輕輕松了些，小聲吐出兩個字：“我……我叫墨硯舟。”

震華將剛溫好的麥粥推到墨硯舟面前，看著他小口小口抿著，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驅散頑童時柔和了許多：“硯舟，慢點喝，不夠還有。”等男孩咽下嘴里的粥，他才斟酌著問，“你爸媽……是不在天斗城了嗎？”

墨硯舟捏著瓷碗的手指猛地一緊，碗沿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剛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又涌了上來。震華看他垂著腦袋不說話，粗糙的拇指輕輕蹭了蹭他發(fā)頂——掌心還帶著鍛造留下的溫度，卻沒敢用力，怕驚著這孩子。

“要是……要是不好說也沒關系。”震華放緩了語氣，目光落在他領口磨出的毛邊，“只是往后要是沒人照看，你一個孩子，在外面太危險了。”

這話像戳中了墨硯舟的軟肋，他鼻尖一酸，眼淚終于砸在瓷碗里，濺起細小的水花，聲音帶著哭腔卻很輕：“在往昔漫長的歲月里，我每日都在翹首以盼……心底始終懷著熾熱的期許，等待著身為血神軍團成員的爸媽凱旋歸來……那是我在無數(shù)個孤獨日夜中支撐下去的信念，可命運卻如此殘酷……三年前，當希望的曙光本該照進生活，等來的，卻唯有兩枚冰冷刺骨的勛章……它們靜靜躺在那里，無聲地宣告著我的絕望，像是一把銳利的刀，狠狠剜去了我心中最后的溫暖，從此我的世界再無光明，只剩無盡的冰冷與悲慟…”

墨硯舟垂著眼，指尖輕輕摩挲著掌心那兩枚冰涼的勛章——金屬邊緣被他摸得泛了些柔光，卻依舊冷得像深冬的冰。他的肩膀微微垮著，往日里亮得像清泉的杏眼此刻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霧，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悲慟，只偶爾有細微的顫抖，泄露了壓抑的情緒。

他沒有哭出聲，只是喉結反復滾動著，像是有千斤重的話堵在胸口，連呼吸都帶著不易察覺的滯澀。風吹過巷口，卷起他洗得發(fā)白的布衫衣角，也吹亂了額前的碎發(fā)，可他渾然不覺，只是盯著勛章上模糊的紋路，仿佛要從那冰冷的金屬上，再尋到一點爸媽曾有的溫度。

許久，他才緩緩將勛章攥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連帶著單薄的脊背都繃得有些發(fā)直，可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茫然與孤寂，卻像潮水般將他裹住——仿佛整個世界的光，都隨著那兩枚勛章的到來，徹底熄滅了。

震華看著墨硯舟攥緊勛章、周身裹著孤寂的模樣，心底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他沉默片刻，伸手輕輕拍了拍男孩的后背，掌心帶著鍛造留下的粗糙暖意，一點點熨帖著那單薄的脊背。

“硯舟，”他的聲音放得極緩，像是怕驚擾了這孩子脆弱的情緒，“你爹娘是英雄，他們用命護著這片土地，值得所有人敬重。”話鋒頓了頓，他蹲下身，目光與墨硯舟平齊，眼中滿是認真，“只是你還小，總不能一個人在外面飄著。我在鍛造師協(xié)會有個住處，還有間小鍛造房，要是你不嫌棄，往后就跟著我過吧？”

見墨硯舟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眼中帶著茫然與不確定，震華又補充道：“我教你認認礦石，學學鍛造的底子，往后就算不能成大器，也能憑著手藝養(yǎng)活自己。你爹娘要是知道，也該放心些。”他粗糙的拇指輕輕拭去男孩臉頰的淚，語氣里滿是懇切，“你愿意嗎？”

墨硯舟望著震華眼中真切的溫和，那點藏在心底的茫然像是被這暖意悄悄揉開。他抬手用袖口狠狠抹了把臉，把沒干的淚痕蹭得亂七八糟，卻沒再像之前那樣壓抑著哭，反而吸了吸泛紅的鼻子，聲音還帶著未散的哽咽，卻比剛才清晰了許多。

“我……我愿意。”

三個字落下來時，他攥著勛章的手輕輕松了松，往日里總往后縮的肩膀也悄悄挺了些。杏眼里還蒙著水光，卻不再是全然的悲慟，倒像是蒙塵的黑曜石被擦去了些灰，透出點微弱的亮——就像在無盡的冷夜里，終于尋到了一點可以停靠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