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黑暗里,沒有風,沒有聲音,更沒有方向,只有自己的心跳在耳邊“咚、咚、咚”地亂撞,節奏快得像要沖出胸膛。
林嵐感覺自己被泡在一團恒溫的溫水里,四肢百骸都裹著柔軟的暖意,可意識卻無比清醒,連一絲混沌都沒有。
“是實驗出問題了?”
他剛冒出這個念頭,記憶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零碎地涌上來——實驗室里閃爍的警示燈、儀器過載時刺耳的嗡鳴、導師最后那句“快撤離”的呼喊。
下一秒,整個人就被一股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推著向前,仿佛有雙無形的手在引導他沖破這片沉寂。
黑暗忽然裂開一條細縫,緊接著,刺目的光像鋒利的刀鋒一樣扎進來,晃得他下意識想閉眼,卻發現自己連控制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那道光越來越亮,越來越近,帶著陌生的溫度,將他包裹、牽引,朝著一個全新的世界而去。
猛地一下,他跌進了一團柔軟的棉布中,帶著陽光曬過的干爽氣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凜冽的冷空氣就猛地灌進肺里,帶著淡淡的木屑味和干草的清香,嗆得他胸口發悶。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不受控制地沖出喉嚨,像一條脫韁的小獸,尖銳卻充滿生命力。
林嵐自己都愣住了——這不是他熟悉的聲音,稚嫩、清脆,帶著嬰兒特有的軟糯,完全不屬于那個二十五歲的實驗室研究員林嵐。
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掌心帶著粗糙的紋路,卻格外溫暖,像曬透了陽光的稻草,一下下安撫著他慌亂的呼吸。
“是個漂亮的小子!眉眼真俊!”
一個蒼老卻洪亮的聲音響起,老婦人笑得眼角全是褶子,語氣里滿是歡喜。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另一個聲音傳來,虛弱卻帶著掩不住的激動與溫柔,是母親的聲音。
林嵐——從這一刻起,他有了新的名字,星瀾——被小心翼翼地放進母親懷里。
她的手臂細瘦,卻在微微發抖,像風中搖晃的蘆葦,生怕摔了懷里的珍寶。
母親低頭,用微涼的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額頭,呼吸里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卻又混著清甜的奶香,那是獨屬于母親的味道。
星瀾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眶發熱,明明剛來到這個世界,卻莫名生出一股歸屬感,想跟著哭,又覺得自己一個“成年人”哭鼻子太不好意思,只能憋得小臉蛋發紅。
產房屋頂正中央,懸著一盞六角形的水晶燈。
燈里沒有燭火,卻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像月光一樣灑下來,把整個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卻一點都不刺眼。
星瀾眨了眨眼,光線在他纖長的睫毛上碎成無數細小的亮星,晃得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抓。
忽然,燈座輕輕晃了一下,一片菱形的水晶薄片從燈上脫落。奇怪的是,它沒有往下掉,反而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托著,慢悠悠地飄到星瀾面前,停在他眼前幾厘米的地方,折射出七彩的光。
守在一旁的老婦人“咦”了一聲,湊過來看了看,隨即笑瞇瞇地把水晶薄片撿起來,小心翼翼地塞進星瀾的襁褓里:
“這可是六芒星的祝福啊!咱們村里好些年沒出過這樣的兆頭了,這孩子將來準會魔法,有大出息!”
星瀾心里“咯噔”一下,原本還帶著幾分茫然的情緒瞬間消散——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魔法存在。
他盯著襁褓里那片亮晶晶的水晶,心里既緊張又期待,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因為“魔法”變得怎樣不同。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一陣帶著夜露的涼風灌了進來,緊接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大步走進屋。
他身材魁梧,肩膀寬闊,身上還沾著泥土和草葉,顯然是剛從外面趕回來,連身上的寒氣都沒來得及驅散。
男人徑直走到搖籃邊,蹲下身,高大的身軀瞬間矮了大半,眼神里滿是緊張與無措。
他的指尖懸在星瀾的臉頰上方,遲遲不敢落下,像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琉璃,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星瀾,”
男人開口,聲音低啞卻溫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夜空里的星光,深海里的波瀾,以后你就叫這個名字了。”
星瀾努力轉動著還不太靈活的脖頸,第一次看清父親的模樣——黝黑的皮膚,高挺的鼻梁,還有左頰那道醒目的疤。
疤痕從耳根下方開始,斜斜延伸到嘴角,長度足有兩指寬,顏色比周圍的皮膚淺一些,像一條干涸后裂開的河床,帶著歲月的痕跡。
男人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咧嘴笑了笑,左頰的疤痕也跟著動了動,像一條剛醒過來的小蛇,在臉上輕輕晃,卻一點都不嚇人,反而多了幾分生動。
“小子,歡迎來到這個家。”
他說著,粗糙的指尖終于輕輕落在星瀾的鼻尖上,帶著淡淡的鐵銹味和松脂的清香,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味道。
星瀾被這突如其來的觸感逗得打了個噴嚏,“阿嚏”一聲,小小的身子還晃了晃。
男人見狀,忍不住大笑起來,聲音洪亮,震得屋頂的灰塵都輕輕落了些。母親也跟著笑,眉眼彎彎的,屋里原本還帶著幾分疲憊的氣氛,瞬間被這笑聲烘得暖融融的。
老婦人收拾好東西,又叮囑了母親幾句注意事項,便拎著籃子離開了。屋里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安靜卻不冷清。母親輕輕哼起不成調的曲子,聲音軟乎乎的,像棉花糖裹著暖意;父親坐在一旁的木凳上,一瞬不瞬地盯著星瀾,眼神里的歡喜快要溢出來。
星瀾躺在母親懷里,聽著熟悉的心跳,聞著安心的氣息,又感受著父親溫柔的注視,眼皮漸漸變沉。
他知道,從前的林嵐已經留在了那場實驗事故里,而現在的星瀾,有了新的家,新的親人,還有一個充滿魔法的未來在等著他。
在母親的哼唱聲和父親的目光里,星瀾慢慢閉上眼睛,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陷入了安穩的淺眠。
夢里沒有實驗室的警示燈,只有溫暖的光,還有父親臉上那道會“笑”的疤,閃著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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