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長生，就是一場最大的謊言
“活捉那個身懷白色火焰的小子！！”
宗主玄陽真人那蘊含著無盡貪婪與狂熱的咆哮，如同一道驚雷，在混亂的廣場上空炸響。
一瞬間，陸離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進了冰天雪地之中。
四面八方，成百上千道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子，齊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那些目光中，有執法弟子的冷酷，有內門弟子的貪婪，甚至連遠處那頭正在大快朵頤的獨眼怪物，也緩緩轉過了它那顆猙獰的頭顱，猩紅的獨眼死死地鎖定了他！
被盯上了！
被整個宗門，上至宗主長老，下至同門怪物，徹底盯上了！
“抓住他！”
“別讓他跑了！”
“宗主有令，要活的！”
離他最近的幾名執法弟子和內門弟子，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瞬間放棄了身邊其他正在奔逃的“祭品”，嘶吼著，從不同的方向朝他包抄而來。
他們的速度極快，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建功立業的狂熱。他們都清楚，在這場詭異的祭典中，能被宗主親自點名，意味著這個不起眼的外門小子身上，一定藏著天大的秘密和價值！
只要能抓住他，獻給宗主，說不定就能免于淪為“祭品”的命運，甚至一步登天！
巨大的誘惑，讓這些人徹底瘋狂。
“該死！”
陸離心頭大罵，他來不及多想自己掌心的白火究竟是什么，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轉身就跑。
他一把將地上重傷昏迷的王小虎扛在肩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向著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沖去，試圖利用混亂來拖延時間。
王小虎壯碩的身軀，此刻如同一座小山般沉重，壓得陸離的骨骼都在呻吟。但陸離咬緊牙關，一步都不肯放慢。
他不能丟下他。
絕對不能！
這是他欠王小虎的。
“噗嗤！”
一道劍氣擦著陸離的耳邊飛過，將他前方的一名弟子直接洞穿，鮮血濺了他一臉。
身后，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陸離的心，一點點沉入谷底。
他再能跑，也終究只是一個引氣境的修士，還扛著一個大活人，體力消耗極大。而追殺他的人，最弱的也是煉氣后期的內門弟子，甚至還有筑基期的執法隊長！
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了。
絕望，如同附骨之疽，再次纏上了他。
難道，真的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就在陸離即將被追上，陷入包圍的瞬間，一道蒼老而威嚴的喝罵聲，如同暮鼓晨鐘，猛然從側方傳來：
“住手！爾等瘋了嗎？！”
伴隨著這聲爆喝，一股沛然莫御的強大氣浪，轟然席卷而來！
那幾名沖在最前面的追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便如同被巨錘砸中的西瓜，身體在半空中轟然爆開，化為了一片血霧！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追兵的腳步都為之一滯。
陸離也被這股氣浪的余波掀翻在地，但他顧不上疼痛，第一時間抬頭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丹殿方向，一位身穿杏黃色丹師袍、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老者，正踏空而來。他面沉如水，眼神中充滿了痛心疾首的憤怒與悲憫。
是他！
傳功長老，張清玄！
陸離的心中，瞬間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這張長老在整個青云門，都有著極高的聲望。他不僅是宗門內唯一的二品煉丹師，平日里為人更是溫和儒雅，誨人不倦。許多外門弟子，包括陸離在內，都曾聽過他的公開課，受過他的指點。
在所有弟子的心中，張長老就是一個德高望重的、純粹的學者，與宗主玄陽真人那種威嚴深重的掌權者，截然不同。
他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和宗主同流合污！
“張長老！救我！”
陸離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求救的吶喊。
張清玄身形飄然落下，站在了陸離的身前，用自己的后背，為他擋住了所有充滿敵意的目光。
“玄陽他……他已經瘋了！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竟不惜血祭全宗！此等倒行逆施，人神共憤！”
張長老的聲音中充滿了悲憤，他環視四周，痛心疾首地說道：“爾等還要助紂為虐到何時？醒醒吧！今日過后，青云門將不復存在，只會留下一個血腥的魔窟！”
他的話，似乎帶著某種奇異的感染力，讓那些追殺陸離的弟子們，眼中都出現了一絲動搖和遲疑。
“哼，張長老，你好大的膽子！”
那名被陸離震飛了長劍的執法隊長，此刻也趕了過來，他色厲內荏地喝道：“宗主之令，你也敢違抗？你這是要叛宗嗎？！”
“叛宗？呵呵……”張長老發出一聲悲涼的慘笑，“是玄陽背叛了青云門的列祖列宗！老夫今日，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為宗門保留下一絲火種！”
說罷，他大袖一揮，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卷起了地上的陸離和王小虎。
“孩子，跟我走！這里，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
話音未落，他身形暴起，化為一道流光，朝著丹殿的方向疾速掠去。
“攔住他！”
執法隊長又驚又怒，急忙下令。
但張清玄乃是金丹后期的強者，實力遠非他們所能比擬。只是幾個呼吸之間，他便帶著陸離二人，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
天旋地轉。
當陸離的視線再次恢復清明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間寬敞而雅致的石室之內。
石室的墻壁上鑲嵌著明亮的月光石，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而好聞的藥香，讓人聞之精神一振。四周的墻壁上，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丹爐和藥柜，顯然，這里是一間煉丹房。
“咳咳……”
陸離掙扎著坐起身，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牽動了內腑的傷勢，嘴角再次溢出一絲鮮血。
“別動。”
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
張長老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伸出干枯卻溫暖的手掌，輕輕按在了他的后背上。
一股精純而溫厚的靈力，緩緩渡入陸離的體內，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他受損的經脈，讓他那火燒火燎的痛楚，迅速得到了緩解。
“感覺好些了嗎？”張長老收回手掌，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眼神中滿是關切。
“多……多謝張長老救命之恩！”
陸離掙扎著想要行禮，卻被張長老一把按住。
“傻孩子，說這些做什么。”張長老嘆了口氣，臉上的悲憫之色更濃，“老夫身為傳功長老，卻沒能阻止這場浩劫，沒能保護好你們這些孩子，心中有愧啊！”
他的語氣真摯，眼神誠懇，讓剛剛經歷了一場血腥背叛、內心正處于極度脆弱狀態的陸離，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流。
看，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有好人的。
“長老，我朋友他……”陸離焦急地看向躺在一旁的王小虎。
此刻的王小虎，面色慘白如紙，胸口處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氣息已是若有若無，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的風中殘燭。
“他傷得很重。”
張長老檢查了一下王小虎的傷勢，眉頭緊鎖：“那一劍，不僅刺穿了他的肺腑，劍氣更是絞碎了他的心脈。若非他體格壯碩，生命力遠超常人，恐怕當場就已經……唉。”
“那……那還有救嗎？”陸離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難，但，也并非全無希望。”
張長老沉吟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了一枚散發著濃郁生機的碧綠色丹藥，小心翼翼地喂入了王小虎的口中。
“這是老夫珍藏多年的二品療傷丹‘回春丹’，能暫時吊住他的性命。但想要讓他徹底痊愈，還需一味極其特殊的藥引。”
“什么藥引？長老您說，上刀山下火海，弟子也一定為您找來！”陸離急切地說道，仿佛看到了希望。
“呵呵，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張長老緩緩直起身，轉過頭，用一種陸離從未見過的、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那眼神中，有欣賞，有贊嘆，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如同在看一件絕世珍寶般的火熱與貪婪。
陸離的心，猛地一跳！
這眼神……
為什么和高臺上，宗主玄陽真人的眼神，如此相像？！
一股不祥的預感，毫無征兆地從他心底瘋狂滋生，瞬間傳遍四肢百骸，讓他剛剛才暖和起來的身體，再次變得冰冷。
“長老，您……”
“孩子，不必緊張。”
張長老臉上的微笑依舊溫和，但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如同九幽寒風，讓陸離的血液都為之凍結。
“想要救你的朋友，很簡單。”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向陸離的心臟位置。
“我需要……你的心頭血。”
陸離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一個最危險的針尖！
他下意識地向后挪動身體，掌心中，那縷剛剛才覺醒的白色火焰，“轟”的一下，再次燃燒起來，帶著一種本能的警惕與敵意。
“哦？又出現了。”
張長老看著那朵白色火焰，非但沒有絲毫意外，反而露出了一個癡迷的、研究般的神情。
“真美啊……純粹、干凈，不含一絲雜質。這，就是傳說中，能夠洗滌世間一切污穢的‘凈世之源’嗎？果然名不虛傳。”
他一步步地，向著陸離逼近。
石室的石門，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關閉，徹底隔絕了內外。
“你……你和宗主，是一伙的？！”陸離的聲音因為震驚和憤怒而劇烈顫抖，一個他最不愿相信的、卻又最符合邏輯的答案，浮現在他的腦海。
“一伙的？呵呵，不不不。”
張長老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帶著幾分輕蔑和憐憫的笑容。
“孩子，你的眼界，還是太窄了。你以為今日之事，僅僅是玄陽一個人的瘋狂嗎？”
他停下腳步，背著手，用一種教導學生般的、循循善誘的語氣，緩緩說道：
“你以為，所謂的‘長生’，究竟是什么？是餐風飲露，是天道酬勤？別天真了。”
“長生之路，從古至今，都只有兩個字——”
他頓了頓，嘴角的笑意變得無比森然：
“竊取！”
“竊天地之靈機，竊萬物之生機，竊他人之氣運，竊親族之血脈！我們這些修士，從引氣入體的那一刻起，走的，就是一條掠奪之路！我們，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竊賊！最大的蛀蟲！”
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陸離的心頭，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可……可是，竊取，是會遭報應的！是會產生‘業障’的！”陸離本能地反駁，這些，都是他前世小說里看來的概念。
“說得對！”
張長老撫掌贊嘆，看陸離的眼神越發欣賞。
“看來你并非愚鈍之人。沒錯，竊取會產生‘業障’。這‘業障’，便是我們長生路上，最大的阻礙！它會污染我們的神魂，扭曲我們的心智，最終，讓我們變成像外面那頭怪物一樣，只知殺戮與吞噬的‘災異’！”
他指了指石門的方向，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惡。
“玄陽那個蠢貨，以為單靠血祭，就能一步登天。他不懂，他根本不懂！他創造的，只是一個力量強大、但業障纏身的殘次品！一個隨時都可能失控的炸彈！”
“而我，不同。”
張長老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陸離身上，那份火熱與貪婪，再也無法掩飾。
“我追求的，是完美的、毫無瑕(xian)疵(ci)的長生！我需要力量，但我也需要洗滌掉竊取力量時所產生的‘業障’！”
“而你，孩子……”
他的笑容，變得無比的詭異與猙獰。
“你的‘凈世之源’，就是洗滌‘業障’的……無上至寶！”
“所以……”
陸離終于明白了。
從頭到尾，就沒有什么救世主。
所謂的“救援”，所謂的“正義”，全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他只不過是，剛出狼穴，又入虎口！
甚至，眼前這頭“老虎”，比外面的“惡狼”，更加可怕，更加讓人不寒而栗！
“現在，你明白了嗎？”
張長老似乎很滿意陸離臉上那副絕望的表情，他微笑著，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只見他的掌心，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道細微的傷口。而躺在不遠處的王小虎的身體，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發干癟！一縷縷精純的生命本源，正從王小虎的體內被強行抽出，匯入張長老的掌心！
“你的這位朋友，身強體壯，氣血旺盛，真是一份……上好的‘資糧’啊。”
張長老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住手！！”
陸離目眥欲裂，他掌心的白色火焰暴漲，就要撲上去拼命。
“我勸你，最好不要動。”
張長老眼睛都未睜開，淡淡地說道：“否則，我一個控制不好，你的這位朋友，可就要徹底變成一具干尸了。”
陸離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他看著氣若游絲的王小虎，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徹底撕下偽裝的惡魔，心中被無盡的憤怒和無力感所填滿。
“很好，看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張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終于吸完了最后一絲從王小虎身上榨取的生命力，隨手一揮，將王小虎如同扔一件垃圾般，甩到了角落。
他緩緩走向陸離，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現在，輪到你了。”
“別害怕，我不會像玄陽那么粗魯。”
“我會用最溫和的煉丹手法，將你和你的‘凈世之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用一種夢囈般的語氣，說出了那個讓陸離毛骨悚然的詞語：
“我會將你，煉成一盞……永不熄滅的……”
“‘長明燈’！”
話音落下，張長老眼中最后的一絲“溫和”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瘋狂的占有欲！
陸離退無可退，他的后背，已經抵在了冰冷的丹爐之上。
他看著步步緊逼的張長老，看著角落里生死不知的王小虎，感受著自己心臟那劇烈的、不甘的跳動。
他不想死！
更不想，變成一盞燈！
“呼——”
陸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所有的恐懼與雜念。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冷靜，冷靜得如同萬載玄冰。
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那朵純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燒，映照出他那張年輕而決絕的臉龐。
要戰，便戰！
要死，也絕對要拉一個墊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