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你的血，很特別
地獄。
如果說世間真有地獄，那一定就是眼前的模樣。
曾經莊嚴神圣的漢白玉廣場，此刻已徹底淪為一片血色煉獄。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內臟的腥臭，在氤氳的靈氣中發酵，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籠罩著天樞峰的每一個角落。
那頭被稱為“老祖”的獨眼怪物，便是這地獄中最高效的屠夫。
它的每一次撲殺，都伴隨著數名弟子的生命被瞬間抽干，化為一具具狀貌恐怖的干尸。它的力量似乎無窮無盡，速度快到尋常弟子連反應都來不及。更可怕的是，它似乎在享受這場盛宴，那張光滑的面皮下裂開的巨口中，不斷發出滿足而愉悅的“嗬嗬”聲，讓所有聽到的人不寒而栗。
除了怪物，更讓人心寒的，是來自同門的刀劍。
在護山大陣徹底封死所有退路，宗主高層又擺明了車馬要將他們當作“祭品”之后，殘存的弟子們徹底陷入了癲狂。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的道德與情誼。
“你給我滾開！”
“別擋我的路！去死！”
“把他推過去！把他推過去喂給那頭怪物，我們就能多活一會兒！”
自私與惡念，如同病毒般在人群中瘋狂蔓延。為了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昔日里稱兄道弟的同門，此刻卻毫不猶豫地將身邊的人推向怪物的屠刀；為了搶奪一處看似安全的掩體，他們彼此間揮舞著刀劍，進行著比怪物屠殺更顯丑陋的自相殘殺。陸離甚至親眼看到，一名內門弟子在被怪物追上時，竟一把抓過身邊哭喊求饒的師妹，用力將其甩向身后，為自己換取了那寶貴的一息喘息之機。
人性的泯滅，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陸離拉著王小虎，在這片由血腥、背叛和絕望構筑的地獄中，如同一葉無助的扁舟，艱難地掙扎求生。
他的大腦因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嗡嗡作響，但他強迫自己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他知道，一旦慌了神，下一個瞬間，他們就會成為那無數尸體中的一員。
“小虎，跟緊我！往那邊跑！”
陸離嘶吼著，憑借著遠超常人的敏銳觀察力，在混亂的人潮中尋找著稍縱即逝的空隙。
他沒有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而是將目標鎖定在了廣場邊緣的執法殿。那座大殿由堅硬的黑曜石筑成，或許能抵擋怪物片刻的沖擊。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宗門執法弟子平日里駐守的地方！
在陸離天真的潛意識里，他仍然對這個宗門抱有最后一絲幻想。他覺得，那些負責維護門規、以“公正嚴明”為信條的執法弟子，總不至于也和宗主那幫瘋子一樣，同流合污吧？
或許，他們會站出來，撥亂反正，拯救大家！
然而，現實，再一次給了他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噗嗤！”
一道凌厲的劍光閃過。
一名試圖靠近執法殿的內門弟子，被一名從殿內沖出的、身著銀邊黑袍的執法弟子，毫不留情地一劍梟首！
鮮血沖天而起，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滾落在陸離腳邊。
“所有弟子聽令！”
那名執法弟子面無表情，眼神冷酷得如同萬載寒冰，聲音響徹混亂的廣場：“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擾亂迎祖大典！安心在此，為老祖獻上精血，乃是爾等無上榮耀！”
“膽敢反抗或逃竄者，殺無赦！”
他的身后，數十名執法弟子魚貫而出，組成一道人墻，封鎖了通往執法殿的道路。他們手中的長劍，非但沒有指向那頭正在瘋狂屠戮的怪物，反而對準了自己這些手無寸鐵的同門！
幫兇！
他們，全都是幫兇！
陸離心中最后的一絲幻想，徹底破滅。他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這個宗門，從上到下，已經爛透了！
“完了……全完了……”
王小虎看著眼前這一幕，眼中最后的光芒也熄滅了，臉上滿是死灰般的絕望。
“不！還沒完！”
陸離一把抓住他，眼神中迸發出一股瘋狂的狠勁，“只要還沒死，就沒完！跟我走！”
他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求人不如求己！他拉著王小虎，轉身就要沖向另一個方向，試圖尋找護山大陣可能存在的薄弱點。
但，已經遲了。
他們的舉動，引起了那名執法隊長的注意。
“哼，還有兩個不識抬舉的。”
那隊長冷哼一聲，身形一晃，竟直接跨越了十余丈的距離，如同一只盯上獵物的蒼鷹，一劍朝著陸離的后心刺來！
這一劍，快、準、狠，蘊含著筑基期修士的磅礴靈力，根本不是陸離這等引氣境的外門弟子所能抵擋的。
凜冽的劍風已經刺痛了陸離的皮膚，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
“陸離！小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被陸離護在身后的王小虎，不知從哪里爆發出了一股蠻力，猛地將陸離向前推開。
而他自己，則用那壯碩的身軀，迎向了那致命的一劍！
“噗——！”
利刃入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那柄閃爍著靈光的長劍，從王小虎的左肩胛骨處深深刺入，又從他的胸前透體而出，帶出一蓬滾燙的鮮血，濺了陸離滿臉。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變慢了。
溫熱的鮮血，帶著王小虎獨有的氣息，噴濺在陸離的臉上、眼睛里，讓他的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血色。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的溫度在迅速流失，就像他此刻的心，正飛速沉入無底的深淵。
陸離被推得一個踉蹌，回過頭，剛好看到王小虎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
看到了他嘴角溢出的鮮血。
看到了他眼中那份焦急、擔憂，以及一絲……解脫？
“快……跑……”
王小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吐出兩個字，身體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不——！”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怒，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火山，猛然從陸離的胸腔中爆發出來！他的血液似乎在瞬間被點燃，奔涌的怒火沖刷著他的四肢百骸，將所有的恐懼、懦弱都焚燒殆盡，只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殺意！
他的雙眼，瞬間變得一片血紅！
穿越而來，三個月的時間，王小虎是他在這個冰冷殘酷的修仙世界里，唯一感受到的溫暖，唯一認可的朋友。他可以接受自己死在這里，卻無法接受王小虎為了救自己而死！
“啊啊啊啊啊！”
陸離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他甚至沒有去思考雙方那如同天塹般的實力差距，轉身就朝那名執法隊長沖了過去，一拳轟向他的面門。
“不自量力。”
執法隊長臉上露出一抹輕蔑的冷笑，隨意地一腳踹出。
“砰！”
陸離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接被踹飛出去，狠狠地撞在一根石柱上，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螻蟻一般。”
執法隊長看都沒看他一眼，緩緩抽出插在王小虎體內的長劍，準備轉身去對付下一個“不知好歹”的弟子。
可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猛然從陸離的掌心爆發開來！
那不是火焰的溫度，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仿佛要將一切污穢都焚燒殆盡的奇異感覺！這股感覺順著他的經脈瞬間流遍全身，所過之處，竟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暖意，仿佛連靈魂都被洗滌了一遍。
一縷純粹到極致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白色火焰，悄然無聲地在他的掌心燃起。
這火焰沒有熱量，甚至帶著一絲暖意。它靜靜地燃燒著，卻讓周圍的光線都發生了扭曲，仿佛它不屬于這個世界。
陸離愣住了。
他能感覺到，一股神秘而磅礴的力量，正順著這縷火焰，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這股力量，正在快速修復他受損的內臟，撫平他激蕩的氣血。
這是……什么？
金手指？
他的金手指，終于在這一刻覺醒了？！
來不及細想，那名執法隊長也察覺到了這股奇異的能量波動。他驚疑不定地轉過身，看向陸離掌心那朵小小的白色火苗，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裝神弄鬼！”
雖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絕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他眼神一厲，再次舉起長劍，就要徹底結果掉陸離的性命。
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留手，劍身上靈光大盛，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刺陸離的眉心！
面對這必殺的一擊，陸離下意識地抬起了燃燒著白色火焰的右手，擋在了身前。
下一秒，讓執法隊長和陸離自己都畢生難忘的一幕，發生了。
那柄灌注了筑基期修士全力一擊的長劍，在觸碰到那朵看似人畜無害的白色火苗的剎那，竟發出了一聲如同被烙鐵燙到的“滋滋”聲！
劍身上流轉的、充滿了暴虐氣息的靈力，就像是遇到了克星的冰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凈化、消融、驅散！
僅僅一個瞬間，那柄氣勢洶洶的長劍，就變成了一塊凡鐵！
“鐺啷！”
執法隊長只覺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從劍身傳來，虎口劇震，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兵器。長劍脫手而出，掉落在地。而他自己，也被那股詭異的力量震得連連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強站穩身形，一臉駭然地看著陸離。
“這……這是什么妖法？！”
他無法理解。
一個引氣境的螻蟻，怎么可能擋住自己全力一擊？那白色的火焰，到底是什么東西？！
而這一幕，不僅僅是他看到了。
遠處，那高聳入云的祭天高臺之上，一直以一種漠然、癲狂的姿態，欣賞著這場血腥祭典的宗主玄陽真人，也注意到了這里的異動。
當他的目光，鎖定在陸離掌心那朵純白色的火焰上時，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
那不是震驚，不是困惑。
而是一種……難以置信的狂喜！是一種看到了絕世珍寶的、赤裸裸的貪婪！
“是它！竟然是它！”
玄陽真人激動得渾身顫抖，甚至忘記了去關注那頭正在“進食”的老祖。
“傳說竟然是真的！‘凈世之源’……能夠洗滌一切業障，凈化所有因果的‘凈世之源’，真的存在！”
他死死地盯著陸離，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他謀劃三千年，不惜將整個宗門化為煉獄，為的，就是讓天默老祖以“災異”之身重現，助他勘破千年大限，共證長生！
但他深知，此法有傷天和，后患無窮。每一次吞噬生靈，都會讓老祖身上的“業障”加深一分，距離徹底喪失理智、化為純粹的殺戮怪物也更近一步。他所追求的，是擁有無盡壽元、同時保留清醒神智的“真仙”，而非一頭只知殺戮的畜生！這其中的微妙平衡，最是難以把握。
可如果……如果能得到那傳說中的“凈世之源”呢？
用這火焰，日夜洗滌老祖身上的災異之氣，剔除業障，只保留其精純的生命力……那豈不是就能創造出一個完美的、沒有后顧之憂的“長生者”？！屆時，他玄陽，將成為這蒼梧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永生之人！
想到這里，玄陽真人的呼吸都變得無比粗重，他眼中的貪婪之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他再也顧不上維持什么高人風范，用盡全身的靈力，發出了一聲響徹天地的咆哮，聲音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所有人，都給我聽著！”
“放棄其他人！”
“活捉那個身懷白色火焰的小子！！”
“記住！要活的！！！”
這道命令，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傳遍了整個廣場。
剎那間，所有還在追逐殘存弟子的執法者，所有還在與同門搏殺的內門弟子，甚至連那頭正在瘋狂吞噬的獨眼怪物，動作都微微一頓。
下一秒，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從四面八方，聚焦到了那個手握白色火焰、正處于震驚與茫然之中的少年身上。
那些眼神中，有困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來自高層命令的、不加掩飾的惡意與貪婪。
陸離，這個上一秒還在為求生而掙扎的普通外門弟子，在這一瞬間，從一個無足輕重的“祭品”，升級成了全場圍捕的中心！
一場針對他個人的、更加絕望的狩獵，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