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宮深似海秋
- 殷濟(jì)
- 2354字
- 2025-08-26 10:47:57
月光清冷,林宋秋跌坐在院中,腳踝處的劇痛和方才的驚懼讓她渾身發(fā)軟。她盯著地上那個小小的白瓷瓶,仿佛那不是傷藥,而是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蕭決渡給的。
那個陰晴不定、狠戾無常的九千歲,在威脅要廢掉她的腿之后,丟給了她這個。
撿,還是不撿?
理智告訴她,這藥或許有問題。但另一種直覺又隱隱提醒她,以蕭決渡的權(quán)勢和性子,若真想對她不利,根本無需用下毒這種迂回的手段。方才他指尖微動的瞬間,就能輕易捏碎她的喉嚨。
腳踝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在這深宮里,一點小傷若處理不當(dāng),都可能演變成致命的大患。
最終,林宋秋咬著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fù)炱鹆四莻€瓷瓶。觸手冰涼,瓶身光滑,沒有任何標(biāo)記。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再次因疼痛而跌坐回去。冷汗浸濕了她的鬢發(fā)。
細(xì)微的響動驚動了屋內(nèi)的芷蘭。小宮女披著衣服匆匆跑出來,看到跌坐在地的林宋秋,嚇得驚呼一聲:“娘娘!您怎么了?怎么摔了?”她連忙上前攙扶。
“不小心滑了一跤,扭到腳了。”林宋秋借著力道,單腳站起來,將那只握著瓷瓶的手縮回袖中,語氣盡量平靜,“扶我回去。”
回到屋內(nèi),在燈下,林宋秋的腳踝已經(jīng)紅腫起來。芷蘭看得心疼,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可怎么好!奴婢這就去請?zhí)t(yī)!”
“不可!”林宋秋立刻阻止她,“夜深人靜,興師動眾請?zhí)t(yī),明日不知又要傳出什么閑話。不過是扭傷,拿些活血化瘀的藥油來揉開便好。”后宮耳目眾多,她不能讓人知道她夜半跌傷,更無法解釋傷從何來。
芷蘭無奈,只好去尋藥箱。宮里常用的藥油還有小半瓶。
林宋秋這才拿出袖中的白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清冽沁人的藥香散發(fā)出來,并非尋常藥油的濃烈氣味。她倒出一點在指尖,是瑩潤剔透的淡綠色膏體,質(zhì)地細(xì)膩。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宮里的藥油放到一邊,對芷蘭道:“用這個吧。”
芷蘭驚訝地看著那陌生的藥瓶:“娘娘,這是…”
“是…從前家里帶來的,效果好些。”林宋秋垂下眼睫,掩飾道,“仔細(xì)些,別對外人提起。”
芷蘭雖覺疑惑,但見主子神色凝重,不敢多問,只依言蘸了藥膏,小心翼翼地替林宋秋揉按腫起的腳踝。
藥膏觸及皮膚,帶來一陣驚人的清涼感,瞬間壓下了火辣辣的疼痛。隨著芷蘭力道適中的揉按,那藥力似乎絲絲縷縷地滲透進(jìn)去,舒緩著扭傷的筋絡(luò),效果奇佳。
林宋秋心中暗驚。這絕非尋常傷藥。蕭決渡隨手給出的東西,都如此不凡。
那一夜,林宋秋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中反復(fù)出現(xiàn)蕭決渡那雙深不見底、戾氣橫生的眼睛,以及那詭譎幽咽的簫聲。
接下來的幾日,她以腳傷為由,更加徹底地閉門不出。謝臣瀾那邊似乎又被新的政事纏身,并未再傳來什么消息。倒是太后宮里又派人來問過一次她的“病情”,送了些溫補(bǔ)的藥材,顯得關(guān)懷備至。
這微妙的關(guān)注讓林宋秋心中稍安,至少太后這面暫時的護(hù)身符還在。
腳傷在那種奇效藥膏的治療下,好得飛快,不到三五日,紅腫盡消,已可行走無礙。
這日午后,林宋秋正在窗下臨帖靜心,芷蘭悄步進(jìn)來,低聲道:“娘娘,小環(huán)求見,說是有事稟報。”
林宋秋筆尖一頓:“讓她進(jìn)來。”
小環(huán)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來,跪下行禮。比起幾日前浣衣局的驚惶,她此刻雖然依舊恭敬畏懼,但氣色好了許多,眼神里也有了點活氣。
“什么事?”林宋秋放下筆,語氣溫和。
“回娘娘,”小環(huán)的聲音細(xì)細(xì)的,帶著緊張,“奴婢…奴婢今日清晨去后院井邊打水時,撿…撿到了這個…”
她從懷里掏出一塊折疊得整齊的帕子,雙手呈上。帕子質(zhì)地普通,是宮女常用的那種。
芷蘭接過,打開一看,里面竟是一枚成色極好的羊脂白玉佩,雕刻著繁復(fù)的云紋,中間嵌著一顆小小的、卻光澤流轉(zhuǎn)的黑珍珠,一看便知絕非尋常宮人之物。
林宋秋目光一凝:“在何處撿到的?當(dāng)時可有人看見?”
“就在井臺旁的雜草堆里,像是匆忙間掉落的。當(dāng)時天剛蒙蒙亮,四下無人。”小環(huán)連忙道,“奴婢不敢私藏,想著或許是哪位貴人落下的,就趕緊來稟報娘娘。”
林宋秋拿起那枚玉佩,觸手溫潤。云紋…黑珍珠…這圖案和搭配,似乎有些特別。她隱約覺得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你做得很好。”林宋秋頷首,將玉佩收起,“此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是,奴婢明白!”小環(huán)重重磕了個頭,退了下去。
林宋秋摩挲著手中的玉佩,心思飛轉(zhuǎn)。這玉佩出現(xiàn)在她棠梨宮后院的井邊,絕非偶然。是有人不慎遺失?還是…故意為之?
若是后者,目的又是什么?栽贓?試探?
她反復(fù)看著那云紋和黑珍珠,試圖抓住腦中那一閃而過的熟悉感。
忽然,她身子微微一僵。
她想起來了。
那日太后千秋宴,蕭決渡雖站在陰影處,但她曾無意間瞥見他腰間絳帶上系著一枚玉佩,隨著他的動作偶爾從蟒袍下擺露出一角。那驚鴻一瞥的圖案,似乎就是云紋拱衛(wèi)著一抹深色…
難道…這玉佩是蕭決渡的?
這個念頭讓她手心瞬間沁出冷汗。他的東西,怎么會掉在她的宮苑里?是那晚…他離開之時?
可如此重要的貼身之物,他那樣謹(jǐn)慎的人,怎么可能輕易失落?
除非…是故意的。
他在試探她?試探她撿到后會如何處置?是驚慌失措地藏起來?還是立刻蠢蠢欲動地想拿去做什么文章?或者…像現(xiàn)在這樣,暗中查探?
每一個選擇,可能都對應(yīng)著他不同的“處置”方式。
林宋秋看著那枚玉佩,只覺得它燙手無比。
她沉吟良久,最終將玉佩重新用帕子包好,遞給芷蘭,聲音壓得極低:“找個穩(wěn)妥的匣子裝起來,收在最底層。除非我吩咐,否則絕不許再拿出來,更不許讓任何人知道。”
“是,娘娘。”芷蘭雖不明所以,但見主子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鄭重應(yīng)下。
處理完玉佩,林宋秋的心并未放松。蕭決渡的影子如同無形的網(wǎng),籠罩著她。她不能再被動下去。
她需要主動創(chuàng)造一個機(jī)會,一個能看似合理、不刻意地再次與他產(chǎn)生交集的機(jī)會,至少,要試探一下他對那晚之事、以及這可能的“失物”的態(tài)度。
目光掃過桌上臨摹的字帖,她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計劃。
只是,該如何“自然”地將消息遞到司禮監(jiān),又不顯得她別有用心呢?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窗外正在認(rèn)真打掃庭院的小環(huán)身上。
或許…這個她一時心善救下的“善緣”,到了該用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