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他蹲在公園垃圾桶旁，死死盯著地上那幾個被踩扁的煙頭，尤其是過濾嘴是刺眼亮黃色的那幾個。那股若有若無、混合著劣質煙草的胡椒味，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嗅覺神經，直沖大腦。

蘇晴筆記本里的字句，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印在他的記憶表層：

“今天在小區門口，又聞到那股奇怪的胡椒味……很沖，像是從旁邊那輛黑色轎車里飄出來的？車里的人好像在看我……”

胡椒味！亮黃色的煙頭！

這不是巧合！這絕不是巧合！

一股混雜著恐懼、憤怒和一絲病態興奮的電流竄遍全身。頭痛似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發現暫時壓制了。他猛地站起身，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公園四周。

公園里人不多。幾個老人還在曬太陽，孩子們跑到了遠處的游樂區。離垃圾桶不遠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穿著臟兮兮工裝褲、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低頭看著手機。他腳邊，散落著幾個煙頭，其中就有亮黃色的過濾嘴！

陳默的心跳得更快了。是他嗎？那個開黑色轎車的人？那個讓蘇晴感到不安、甚至可能……的“強子”？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沖動。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踱步到離那個男人不遠處的另一張長椅坐下，假裝看手機，眼角的余光卻死死鎖定了對方。

男人似乎毫無察覺，依舊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偶爾煩躁地抓抓油膩的頭發。他腳邊散落的煙頭顯示，他在這里待了有一陣子了。陳默注意到他腳上那雙沾滿泥點的舊工裝靴，褲腿上蹭著一些類似機油的污漬。

胡椒味……似乎更濃了一些，就是從那個方向飄來的。

陳默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裝作活動筋骨，慢慢朝那個男人走去。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他停下腳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大哥，麻煩問一下，這附近有便利店嗎？想買包煙。”

男人抬起頭，露出一張粗糙、帶著幾分戾氣的臉。他的眼神渾濁，帶著一種長期混跡底層的警惕和不耐煩。他上下打量了陳默一眼，目光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才粗聲粗氣地開口：“前頭路口右轉，走兩百米就有。”

“哦，謝謝。”陳默點點頭，裝作隨意地指了指男人腳邊的煙頭，“大哥，你這煙……挺特別的，過濾嘴是黃色的？啥牌子啊？勁兒大嗎？”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陳默會問這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扔下的煙頭，又抬眼看了看陳默，眼神里的警惕更濃了。“就……便宜貨，雜牌。”他含糊地說，語氣生硬，“沒啥勁兒，湊合抽。”

“是嗎？”陳默笑了笑，盡量顯得無害，“看著挺特別的。對了，大哥，我看你在這坐挺久了，是住附近嗎？”

“關你屁事！”男人突然煩躁起來，語氣變得惡劣，“打聽那么多干嘛？買你的煙去！”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很大，帶著一股兇狠的氣勢。

陳默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心臟狂跳。男人身上那股混合著汗味、機油味和濃烈胡椒味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他幾乎窒息。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懼，連忙擺手：“不好意思大哥，我就隨口一問，沒別的意思。”

男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再說話，抓起放在長椅上的一個破舊帆布包，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公園出口走去，步伐又快又重。

陳默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公園門口。他手心全是冷汗，后背也濕了一片。剛才那一瞬間，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不加掩飾的暴戾氣息，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險。

趙強……強子……是他嗎？

陳默沒有立刻離開公園。他走到剛才那個男人坐過的長椅旁，蹲下身，仔細查看他留下的煙頭。大部分是普通的白色過濾嘴，但其中確實夾雜著幾個亮黃色的。他小心翼翼地用紙巾包起一個亮黃色的煙頭，放進外套口袋。這可能是重要的物證。

胡椒味……似乎還殘留在空氣中。

他走到公園門口附近的一個小報亭，買了包煙，順便向看攤的老大爺打聽：“大爺，跟您打聽個人。剛才有個男的，穿工裝褲，胡子拉碴的，身上一股子……呃，胡椒味？您認識嗎？好像經常在這一片晃悠？”

老大爺推了推老花鏡，回憶了一下：“哦，你說強子啊？趙強！那小子，不是啥好東西！剛從里頭出來沒多久吧？整天游手好閑的，聽說還愛賭兩把。就住前面那片老居民區，叫什么……向陽里？對，向陽里胡同里頭，具體哪家不知道。那股味兒，是他身上帶的，聽說以前在屠宰場干過？還是干啥的，反正味兒沖得很！”

向陽里胡同！屠宰場！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老大爺的描述，和蘇晴筆記本里的“胡椒味”、“黑色轎車”，以及鄭剛警探提到的“有前科”、“與蘇晴有過接觸”完全吻合！這個趙強，嫌疑太大了！

他謝過老大爺，快步離開公園。頭痛似乎又加重了，但他顧不上了。他需要找到向陽里胡同！他需要確認這個趙強！

憑著模糊的方向感，陳默朝著老大爺指的方向走去。街道逐漸變得狹窄、陳舊，兩旁的建筑也低矮破敗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朽和垃圾混合的氣味。他一邊走，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生怕那個趙強會突然從哪個角落冒出來。

終于，在一個拐角處，他看到了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牌，上面寫著“向陽里胡同”。胡同很深，兩側是密密麻麻的、低矮的自建房，墻壁斑駁，電線像蜘蛛網一樣在空中交錯。環境臟亂，行人稀少。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放慢腳步，假裝是路過的行人，目光快速掃過每一扇緊閉或半開的門，試圖辨認出任何可疑的跡象。胡同里很安靜，只有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

突然，他的目光被停在胡同深處一輛破舊的黑色桑塔納轎車吸引了。車身布滿灰塵，但車型……似乎和蘇晴描述的“黑色轎車”有幾分相似？他心頭一緊，快步走了過去。

就在他靠近那輛黑色轎車時，旁邊一扇虛掩的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穿著背心、露出花臂紋身的壯漢走了出來，手里拎著一個垃圾袋。他猛地看到站在車旁的陳默，眼神瞬間變得兇狠而警惕。

“你誰啊？在這瞅啥呢？”壯漢粗聲粗氣地問，語氣不善。

陳默的心猛地一跳。這人不是趙強！趙強是胡子拉碴、穿工裝褲的！他強作鎮定：“哦，沒事，路過。這車……停這挺久的了吧？”

“關你屁事！”壯漢把垃圾袋往墻角一扔，濺起一片灰塵，“趕緊走！別在這瞎晃悠！”

陳默不敢多留，連忙轉身離開。他能感覺到背后那兩道刀子般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他，直到他走出胡同口。

雖然沒有直接找到趙強，但確定了地點和那輛可疑的黑色轎車，陳默覺得收獲不小。他走到胡同口對面的一個小便利店，買了瓶水，站在門口，假裝喝水，目光卻緊緊盯著向陽里胡同的入口。他需要守株待兔，等趙強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胡同里亮起了幾盞昏黃的燈。陳默站得腿腳發麻，頭痛也一陣陣襲來，讓他有些支撐不住。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明智。趙強會不會從別的路走了？或者他今天根本不回來？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胡同口！

是趙強！他依舊穿著那身臟兮兮的工裝褲，背著一個破帆布包，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走進了向陽里胡同。他似乎心事重重，完全沒有注意到馬路對面便利店門口的陳默。

陳默精神一振，立刻跟了上去。他不敢跟得太近，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借著胡同里昏暗的光線和雜物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尾隨。

趙強在胡同里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了一扇破舊的木門前。他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隨即“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陳默躲在拐角處的陰影里，心臟狂跳。他記下了門牌號——向陽里17號。他需要更近一點觀察。他環顧四周，發現趙強家斜對面不遠處，有一個堆滿雜物的墻角，正好可以藏身觀察。

他躡手躡腳地挪過去，縮在雜物后面，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窗戶拉著厚厚的窗簾，看不清里面的情況。

時間仿佛凝固了。胡同里寂靜無聲，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陳默感覺自己的神經繃到了極限，頭痛和疲憊感陣陣襲來，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那扇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趙強走了出來，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后快步朝胡同深處走去。

陳默立刻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趙強似乎很熟悉這里的地形，在迷宮般的小巷里穿梭。陳默跟得有些吃力，好幾次差點跟丟，全靠那股若有若無的胡椒味指引。

最終，趙強停在了一個廢棄的修車廠后面。這里堆滿了報廢的汽車零件和垃圾，荒草叢生，是個極其隱蔽的地方。陳默躲在一輛廢棄的面包車后面，大氣不敢出。

只見趙強走到一堆廢輪胎后面，蹲下身，似乎在挖著什么。片刻后，他站起身，手里多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長條狀的東西。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迅速將那東西塞進帆布包里，拉好拉鏈，轉身快步離開。

陳默的心跳幾乎停止。那東西的形狀……像什么？撬棍？鐵棍？還是……更可怕的東西？

陳默不敢再跟得太近，只能遠遠地目送趙強消失在黑暗的小巷盡頭。他感覺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夜風吹過，帶來刺骨的寒意。

他慢慢從藏身處走出來，走到趙強剛才挖東西的地方。借著遠處微弱的路燈光，他看到地上有一個新挖的小坑。他蹲下身，用手撥開松軟的泥土，里面空空如也。

但那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胡椒味，卻仿佛凝固在了這片污濁的空氣里。

陳默站起身，看著趙強消失的方向，眼神復雜。這個趙強，行為鬼祟，私藏可疑物品，身上帶著蘇晴描述的胡椒味，還有暴力前科……他的嫌疑太大了！

但……真的是他嗎？他為什么要殺蘇晴？動機是什么？那晚慌張離開自己家的人影，是他嗎？

無數的疑問在陳默混亂的腦海中翻騰。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帶著滿身的寒意和那個用紙巾包裹的亮黃色煙頭，一步步走出這片破敗的街區。

他需要把這些發現告訴鄭剛警探。趙強，必須被重點調查！

就在他即將走出最后一條小巷，踏上相對明亮的主路時，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巷口陰影處，似乎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他看過去的瞬間，迅速縮回了黑暗中。

陳默的腳步猛地頓住，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