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玻璃隔絕了窗外游輪上的喧囂與熱浪，只留下模糊的光斑在安托萬·里奧的瞳孔里無聲閃爍。他指尖的涼意持續了數秒，然后收回手，轉身走入公寓的黑暗。

他沒有開燈，徑直走向書房。電腦屏幕在他靠近時自動亮起，冷光映照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屏幕上并非比賽集錦或新聞推送，而是不斷滾動的國際能源期貨價格曲線和幾份標注著“高度機密”的并購案評估報告。

他掃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手機在同一時刻震動，這次是赫萊菲。鈴聲固執地響著，大有不接不通誓不罷休的架勢。

里奧讓它響了五聲，才拿起接通，按下免提，將手機放在桌面上，目光依舊停留在屏幕的數據流上。

“安托萬！我的上帝！你看到了嗎？全世界都在……”赫萊菲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背景音里還有香檳杯碰撞的清脆響聲。

“看到什么？”里奧打斷他，聲音平穩得像在詢問天氣。

“呃……比賽！新聞！所有的頭條！推特趨勢前十全是你的名字！我們……”

“淋浴水壓。”里奧再次打斷，“處理好了？”

電話那頭明顯噎住了，一陣尷尬的沉默，接著是赫萊菲略顯倉促的回答：“當、當然！工程師明天一早，不，現在已經派人過去了！保證明天訓練前徹底解決！”

“嗯。”里奧的指尖在鍵盤上敲下一個指令，“還有事？”

“呃……關于明天的新聞發布會，你看是不是……”

“不去。”

“可是安托萬，這是慣例，球迷和媒體都渴望聽到你的聲音，這是一個樹立形象的絕好機會，我們可以……”

“噪音。”里奧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卻足以讓電話那頭血液降溫的不耐煩，“你處理。”

“……明白。”赫萊菲的聲音低了下去，所有興奮被瞬間壓滅，“那……內馬爾那邊，圖赫爾已經去溝通了，但情況可能有點……”

“他的違約金條款，”里奧看著屏幕上一份突然彈出的財務預警報告，語氣沒有任何起伏，“觸發金額是多少？”

赫萊菲徹底沒了聲音，幾秒后，才難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問道：“安托萬……你的意思是？”

“報價。低于違約金百分之十五。明天收盤前，放給西班牙那邊。”里奧下達指令，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可是……這……這會引發地震！而且我們并沒有要出售……”

“試探。”里奧關掉了那份預警報告，“我需要知道他的市場反應，以及更衣室的彈性系數。”

赫萊菲在電話那頭倒抽了一口涼氣，徹底明白了。這不是孩子氣的報復，這是一次冷酷的壓力測試，用內馬爾可能離隊的傳聞，來測量更衣室的忠誠度、媒體的風向，以及……內馬爾本人最終的選擇。百分之十五的差價，是一個精心計算的侮辱性報價，足以激怒球員和經紀人，逼他們露出所有底牌。

“……如果，如果他真的想走？”赫萊菲的聲音有些發干。

“那就走。”里奧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或者，留下，認清位置。”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只能聽到赫萊菲粗重的呼吸聲。他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簽出的那份協議，究竟釋放出了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我……我立刻去辦。”赫萊菲最終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電話掛斷。

書房里重新只剩下服務器低沉的運行嗡鳴和鍵盤敲擊的細微聲響。

里奧點開了一個隱藏文件夾，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球員名字和俱樂部標志，后面跟著復雜的參數和估值。他在“內馬爾”的名字后面，標注了一個紅色的問號，然后拉出了另一個名字列表，標題是“潛在替代方案：左邊鋒/影鋒”。

他的操作精準、高效，像一個外科醫生在無影燈下處理一組無關緊要的數據。

屏幕一角，一個小的新聞推送窗口不斷彈出新的標題：

【神秘十六歲天才引爆足壇，專家驚呼前所未見！】【內馬爾讓點事件持續發酵，更衣室矛盾公開化？】【獨家：C羅現身巴黎包廂，今夏或將自由加盟？】【起底安托萬·里奧：青訓身份疑為煙霧彈，或為中東財團秘密繼承人？】

他瞥了一眼那些標題，手指一動，關閉了推送通知。

世界在外界喧囂沸騰，而風暴的中心，只有一片絕對理性的冰冷和寂靜。

他拿起旁邊另一部沒有任何標識的加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幾乎立刻被接通，但對面沒有任何聲音。

“開始評估諾坎普的債務結構。”里奧對著話筒，用英語說道，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優先收購其媒體工作室和拉瑪西亞周邊地產。”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微的、表示確認的叩擊聲，隨即掛斷。

里奧放下加密電話，目光重新回到主屏幕。

窗外，巴黎的燈火依舊璀璨，塞納河無聲流淌。

窗內，他獨自一人，在數據的海洋里，冷靜地繪制著一幅足以吞噬整個足壇的藍圖。

無聲無息，卻已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