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還殘留著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留下的、那種混合著古龍水和強烈意志的氣息，門輕輕合攏的余音似乎還未完全散去。

安托萬·里奧的目光重新落回電腦屏幕。他沒有去看那份被丟進垃圾桶的、來自伯納烏的密件，指尖在觸控板上滑動，調出的是一份極其詳盡的馬賽隊近期比賽錄像分析，重點標注在他們那條平均年齡超過三十歲的后防線上。

他的目光在對方中衛，那個以兇悍和經驗著稱的老將洛朗·艾科努的名字上停留了半秒。

然后，他關掉了分析報告，起身走向臥室。沒有任何興奮、緊張或者期待的情緒，平靜得像只是去完成一個日常程序。

·

翌日，韋洛德羅姆球場。

馬賽的主場，法甲最負盛名的魔鬼主場之一。空氣里彌漫著近乎實質的敵意和聲浪，數萬馬賽球迷用最狂暴的歌聲和辱罵“歡迎”著他們的死敵巴黎圣日耳曼。旗幟揮舞，煙霧繚繞，整個球場像一個即將炸開的火藥桶。

賽前儀式變得極其古怪。

當巴黎圣日耳曼的首發陣容出爐時，巨大的噓聲和哄笑聲幾乎要掀翻頂棚。

“安托萬·里奧？”現場解說員的聲音通過廣播，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一個昨天才被官方宣布升入一線隊的、十六歲的青訓球員？圖赫爾在想什么？巴黎在羞辱這場比賽嗎？”

轉播鏡頭瘋狂地尋找著那個陌生的面孔，最終鎖定在熱身區里那個顯得過于單薄和平靜的身影上。他正做著最基礎的拉伸，對周遭山呼海嘯般的惡意充耳不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置身于另一個平行時空。

而看臺上，另一個爆炸性的焦點正在醞釀。

主席包廂。鏡頭猛地切了過去，清晰地捕捉到了巴黎圣日耳曼主席納賽爾·阿爾赫萊菲，以及——坐在他旁邊，戴著墨鏡，但身份毋庸置疑的——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

“C羅？！！”解說員失聲驚叫，“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和赫萊菲坐在一起？在這樣一場比賽里？上帝，這個世界瘋了！”

整個世界的社交媒體瞬間爆炸。所有的猜測、流言、質疑被無限放大。馬賽的球迷甚至暫時忘記了對里奧的嘲笑，對著包廂發出巨大的噓聲。

包廂里，赫萊菲如坐針氈，努力對C羅保持著禮貌的微笑，額角卻在燈光下閃著汗濕的光。C羅則面無表情地看著下方場地，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神，但緊抿的嘴角透著一絲冷峻。

這一切的風暴中心，安托萬·里奧，終于結束了熱身，走向球員通道。他與內馬爾、姆巴佩擦肩而過。內馬爾試圖說點什么，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姆巴佩的目光則復雜得多，審視，警惕，還有一絲被搶走關注的不悅。

里奧沒有任何回應，他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只是平靜地系緊了自己的鞋帶，檢查了一下鞋釘。

·

比賽開始。

馬賽隊如同嗜血的猛獸，憑借著主場優勢和老道的經驗，開場就展開了瘋狂的高位逼搶和身體對抗。每一次拼搶都伴隨著肌肉碰撞的悶響和裁判尖銳的哨聲。巴黎的巨星們被這種瘋狂的節奏沖得有些狼狽，失誤頻頻。

第五分鐘，馬賽一次簡單的邊路傳中，他們的中鋒力壓巴黎中衛，頭球攻門！稍稍偏出！韋洛德羅姆球場爆發出巨大的嘆息，隨即是用更瘋狂的吶喊給主隊鼓勁。

巴黎的進攻如同陷入泥潭。內馬爾的盤帶被粗暴地放倒，姆巴佩的速度在密集的人群里無處施展。足球很難有效地通過中場輸送到前鋒線。

而安托萬·里奧，在開場的前十分鐘里，幾乎像一個隱形人。他在前場緩慢地游弋，很少主動要球，很少參與逼搶，甚至很少進入轉播鏡頭的焦點。馬賽的后衛，尤其是艾科努，幾次用粗野的沖撞和小動作招呼他，他只是踉蹌一下，站穩，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

“消失了！”“我就說！訓練賽和正式比賽是兩回事！”“圖赫爾趕緊把他換下去吧！”嘲諷聲從看臺和網絡同時涌起。

第十五分鐘，馬賽的狂攻終于收到效果。一次角球機會的混戰中，足球砸在馬賽后衛身上變線彈入網窩！

1-0！

韋洛德羅姆球場瞬間陷入癲狂！紅色的浪潮在看臺上翻滾！

巴黎的球員們低著頭，面色難看。圖赫爾在場邊憤怒地揮著手臂，大聲咆哮。

轉播鏡頭意味深長地給了看臺包廂一個特寫。C羅依舊戴著墨鏡，看不到眼神，但他微微向后靠的坐姿，似乎也透出一絲凝重。赫萊菲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

中圈開球。

足球幾經傳遞，又一次被馬賽中場上搶斷下。他們的氣勢已經完全打出來了，試圖乘勝追擊。

然而，這一次，斷球后的馬賽球員傳球出現了一絲微小的遲疑——接球的正是老將艾科努，他身邊暫時沒有巴黎球員貼身。

就在這一剎那。

那個幾乎被人遺忘的白色身影，動了。

像一道蓄力已久的蒼白閃電，從漫無目的的游弋狀態中驟然爆發！啟動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極限！只一步，就跨過了三五米的距離，瞬間欺近艾科努！

艾科努甚至還沒完全停穩球，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完全不符合對方體型的沖擊力從側后方狠狠撞來！不是犯規，是對球路的精準預判和卡位！他失去平衡踉蹌的同時，那只白色的腳已經精準地捅走了他腳下的足球！

“里奧！！”解說員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驚愕。

斷球！就在大禁區弧頂外一步！

另一名馬賽后衛反應過來，怒吼著橫向沖來封堵！

里奧沒有帶球，沒有調整，甚至沒有抬頭看球門。

在他斷球成功的那個瞬間，在他身體甚至還沒有完全找回平衡的微小趔趄中，他的右腳腳背已經如同鞭子一樣，狠狠地抽中了還在草皮上彈跳的足球！

砰！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爆鳴！壓過了球場所有的喧囂！

足球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化作一道扭曲空氣的白光，沒有任何旋轉，以一條近乎筆直卻又帶著死亡弧線的軌跡，暴力地撕開空氣！

馬賽的門將甚至只來得及做出一個象征性的側撲動作！

足球已然從他手邊咫尺之處轟入網窩！

球網被劇烈地掀起，顫抖不休！

1-1！

整個韋洛德羅姆球場，那震耳欲聾的喧囂，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地扼住喉嚨，瞬間窒息！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馬賽球員，巴黎球員，教練，球迷，甚至場邊的球童，都僵在了原地，表情凝固在臉上，看著那個球門里還在旋轉的足球，以及那個剛剛完成射門的少年。

他放下了支撐平衡的左手，站直身體。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慶祝，沒有咆哮，甚至沒有大口喘息。仿佛剛才那腳石破天驚、顛覆了比分和局勢的進球，不過是隨意完成了一次傳球。

他只是轉過身，灰藍色的眼睛冷漠地掃過一旁剛剛從地上爬起、一臉驚駭和茫然的艾科努，然后平靜地朝著自己的半場走去。

直到他快走回中圈，死寂才被巴黎球員難以置信的狂喜驚呼和看臺上馬賽球迷反應過來的、夾雜著痛苦和憤怒的漫天噓聲所打破。

轉播鏡頭死死追隨著他。

捕捉到了他經過場邊攝像機時，那微不可查地、輕輕撣了撣自己白色球衣左肩處——剛才與艾科努碰撞時可能沾上的一點點草屑。

動作輕描淡寫。

像是在彈落一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