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破廟的瓦片上，發出細密的噼啪聲。周文杰蜷在供桌下，右手五指微微抽動，指尖殘留著一滴干涸的血。那血已由鮮紅轉為暗紫，邊緣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像某種活物呼吸過。

他左肩的傷口還在滲血，鐵鏈斷裂時撕開的皮肉翻卷著，被雨水泡得發白。可這具殘軀里，有一絲微弱的暖流在游走——從丹田出發，沿著斷裂的經脈逆向攀爬，如同冬眠的蛇蘇醒。

廟門被風撞開，一個老婦跌進來。她面皮青灰，眼窩淌著黑血，撲到香爐前抓起一把香灰就往嘴里塞：“餓……餓啊……”

周文杰盯著她脖頸處浮起的黑線。那線細如發絲，卻在皮下緩緩蠕動，直通丹田。他認得這種痕跡，前世鎮壓魔淵時，曾見過萬蠱噬魂的場面。此蠱不殺人，先食神智，再啃經脈，最后讓宿主化為行尸走肉，反噬活人。

“婆婆。”他啞聲道。

老婦緩緩抬頭，喉間涌出腥臭黏液。周文杰伸出食指，點向她眉心。一絲靈氣滲入，瞬間被吞噬。他瞳孔一縮——這蠱竟能反噬靈氣，且吞噬后黑線游動更快，像是飽食后的興奮。

雨勢驟急，老婦皮膚開始潰爛。一道道黑蟲從潰口鉆出，在皮下拱動。周文杰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供桌。佛龕里關公像突然炸裂，泥塊四濺，數道黑影直撲他面門！

他側頭避過，掌心拍地，借力翻滾。黑影撲空，落在地上扭動——竟是拇指長的蠱蟲，通體漆黑，腹節鼓脹，尾端帶鉤刺。它們在青磚上爬行，發出細微的刮擦聲。

周文杰盯著那幾只蠱蟲，腦中閃過刑場記憶。裴昭指尖凝出的鎮魂釘，釘穿他琵琶骨的瞬間，傷口周圍也浮現出類似的黑線。那時他以為是封印之力侵蝕，如今看來，那是蠱毒在血脈中扎根的痕跡。

他從懷中摸出半塊發霉的麥餅，掰下一角扔向角落。蠱蟲立刻調轉方向，爭先恐后爬去。他趁機抓起一塊碎瓷，在掌心劃開一道口子，血珠滴入檐下雨水溝。

血未凝，已化青煙。

他盯著那縷煙，眼神漸冷。這疫病不是天災，是人為。以血氣為媒，蠱毒為引，專挑弱者下手。修真者避之不及，是因為體內靈氣會激發蠱蟲暴動，反而死得更快。

夜深，雨未停。

周文杰貼著墻根潛入鎮東義莊。三十七具尸骸整齊排列，胸腹微有起伏。他們沒死，只是被蠱控制，成了活尸。

月光從破窗斜照進來，落在最里側那具尸骸上。它體型肥碩，腹部隆起如孕，指甲漆黑如鐵，指尖泛著金屬光澤。周文杰蹲下身，掏出偷來的銀針，對準其右手食指。

針尖刺入剎那，尸骸猛然睜眼！眼白全黑，瞳孔縮成針尖。它喉嚨里發出咯咯聲，四肢抽搐，就要坐起。

周文杰早有準備，反手將麥餅碎屑塞進它口中。尸骸立刻低頭啃食，動作癲狂。他趁機將銀針深入指尖，黑血順著針管流入陶碗。

毒血如油，泛著幽光。

他剛收回銀針，經脈突然劇痛。那痛不是來自皮肉，而是從骨髓深處炸開，像有無數細針在經絡里穿刺。他咬牙強撐，殘脈中的靈氣自動運轉《九轉輪回訣》殘篇，試圖將毒血煉化。

可毒血反噬，靈氣寸斷。

他跪倒在地，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在陶碗邊緣。可就在那一瞬，丹田處浮起一絲暖流——毒血竟在反哺靈氣！

“原來如此……”他低笑，聲音嘶啞，“裴昭，你留的不是殺招，是藥引。”

他將陶碗貼身藏好，正要離開，義莊大門轟然被踹開。

火把照亮劉瘸子的臉。他拄著拐杖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十幾個打手，人人手持火把。

“小雜種！”劉瘸子怒吼，“勾結疫鬼害人？燒死他！”

火把逼近，熱浪撲面。

周文杰不動，只緩緩端起陶碗。他記得劉瘸子胸前那塊玉玨，記得它與裴昭玉佩七成相似的紋路。他也記得，前世裴昭煉制鎮魂釘時，用的正是這種幽藍火焰。

“來啊。”他低聲道。

劉瘸子揮鞭抽來。牛皮鞭帶著風聲，直取他頭顱。

周文杰側身避過，陶碗一傾，黑血潑向最近的火把。

“滋——”

火焰瞬間轉為幽藍，火舌舔上打手衣角。那人慘叫一聲，火已竄上肩膀。其余火把接連引燃，藍色火焰在義莊內蔓延。

劉瘸子臉色驟變，后退一步。他盯著那幽藍火焰，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周文杰踩著火光逼近，聲音低沉：“裴昭的噬魂蠱……倒成了我的藥引。”

幽藍火焰中，記憶碎片閃現——裴昭站在煉器爐前，將同樣的毒血倒入火中，鍛造鎮魂釘。火焰映得他紫袍獵獵，嘴角掛著冷笑。

“原來從那時起……”周文杰五指緊握，掌心毒血珠碎裂，靈氣如潮涌入殘脈，“你就等著這一天。”

劉瘸子突然抱頭慘叫。他懷中的玉玨浮起，懸在半空，被幽藍火焰包裹。玉玨表面裂開細紋，一只拇指長的黑蠱從裂縫中探出頭，尾鉤滴著毒液。

周文杰抬手，火焰裹著玉玨飛來，落入他口中。

靈氣轟然涌入經脈，斷裂處開始愈合。他腰間那道盤龍血痕泛起金光，龍首微抬，似要破體而出。

廟外雷聲炸響，馬蹄聲由遠及近。

周文杰抹去嘴角血跡，望向東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