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的青石板被血浸透，黑得發(fā)亮。周文杰掛在百年青岡木刑架上，四肢被鐵鏈鎖死，骨頭在皮肉下錯(cuò)位凸起。

他左肩鎖骨早已斷裂，尖銳的骨刺戳破皮膚，像一根生銹的釘子扎在血肉里。鐵鏈一震，那根骨頭就輕輕顫動(dòng)，滴下一串血珠，正落在下方“明法堂”三字匾額的“法”字上，順著“去”字最后一筆緩緩滑落。

劉瘸子站在刑臺(tái)中央，右手握著一條浸過鹽水的牛皮鞭，左手拄著拐杖，右腿空蕩蕩地晃著。他盯著周文杰，眼里沒有怒火，只有貓戲老鼠的慢條斯理。

“九鞭了。”他低聲道，聲音像鈍刀刮骨，“招不招？”

圍觀百姓圍成三層人墻，沒人說話。監(jiān)刑官坐在三丈外的石臺(tái)上，手搭在案前沙漏旁，指尖輕輕敲著桌面。

第三鞭落下時(shí)，皮開肉綻，撕開了鎖骨處一道陳年舊傷——那是去年冬天，他在雪地里搶一口凍硬的狗肉，被巡街武夫打折的。舊血混著新血噴出來，濺在“明法堂”匾額上，血珠順著金漆大字往下淌。

第九鞭抽中丹田。

那一瞬間，周文杰的瞳孔驟然收縮，眼白裂開細(xì)密血絲。他的視線沒再落在刑場，而是穿透了時(shí)空——玄商帝國金鑾殿的九龍盤柱在他眼前轟然崩塌，紫袍人影立于玉階之上，指尖凝出一枚漆黑釘子，釘穿他的琵琶骨。那釘子帶著鎮(zhèn)魂之力，將他的神魂死死壓在輪回井底。

記憶如洪流倒灌。

第十鞭裹著風(fēng)雷聲落下，直取脊背命門。

就在皮鞭即將觸身的剎那，周文杰垂死的識(shí)海中，一股不屬于今生的意志猛然蘇醒。那是他曾身為帝王的神識(shí)，殘存于輪回盡頭的一縷執(zhí)念。它沖破魂魄桎梏，順著鞭痕血口逆流而入，與現(xiàn)世軀殼強(qiáng)行融合。

肩胛處的鞭傷突然劇痛，仿佛有東西從里面刺出。

與此同時(shí)，記憶中裴昭指尖的鎮(zhèn)魂釘，正穿透他前世的琵琶骨。兩處傷痕，跨越生死，產(chǎn)生靈魂共振。他的身體猛地一挺，鐵鏈嘩啦作響，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一口黑血噴出。

血未落地，已在空中腐蝕出扭曲紋路，落地時(shí)“嗤”地一聲，青石板被蝕出一道盤龍形狀的凹痕，龍首朝東，龍爪張開，仿佛要破地而出。

監(jiān)刑官抬起手，開始倒數(shù)。

“三。”

周文杰的呼吸停了。心臟不再跳動(dòng)，腦中一片死寂。可就在那生死間隙，他捕捉到了記憶碎片里的一抹細(xì)節(jié)——裴昭腰間懸著一枚玉佩，紋路古拙，中央刻著雙蛇纏劍。而就在今晨，他在當(dāng)鋪外瞥見劉瘸子胸前露出的祖?zhèn)饔瘾k，紋路竟與那玉佩一模一樣。

“二。”

前世記憶與現(xiàn)世經(jīng)歷瘋狂交織。他記起自己曾執(zhí)掌玄商帝國，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萬邦來朝。也記起那一夜金鑾殿變故，裴昭率三大道宗強(qiáng)者破門而入，以“鎮(zhèn)魂釘”鎖其神魂，將他打入輪回，永世不得超生。

“一。”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文杰突然挺直脊背。

鎖骨處的鐵鏈發(fā)出刺耳的崩裂聲，寸寸斷裂。暗金色的瞳孔在眼眶中浮現(xiàn)，像是熔化的黃金灌入眼底。他喉嚨里滾出一聲低吼，混著血沫，嘶啞得不像人聲。

“裴——昭——”

聲音不大，卻順著東南方風(fēng)向直沖而去。刑場邊緣那口銅鐘突然嗡鳴，鐘聲震蕩，余波如潮水?dāng)U散。劉瘸子手中皮鞭應(yīng)聲炸裂，化作無數(shù)碎條飛散。

他踉蹌后退，臉色慘白，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驟停半息。

臺(tái)下第三排，一名青衣書生猛然跪地，張口嘔出一口黑血。他懷中玉符無聲碎裂，魂燈已滅。

周文杰的身體緩緩垂下，雙臂軟塌，呼吸微弱。可嘴角卻揚(yáng)起一道弧度，像是瀕死之人不該有的冷笑。

識(shí)海深處，記憶正在重塑。前世《九轉(zhuǎn)輪回訣》殘篇自動(dòng)運(yùn)轉(zhuǎn)，殘缺經(jīng)脈逆向吸收刑場怨氣，一絲微弱靈氣在奇經(jīng)八脈中游走。他的右手五指微微抽動(dòng)，指尖在青石板上劃出一道短痕，方向正指東南——裴府所在。

劉瘸子拄著拐杖，盯著那口腐蝕出龍紋的血跡，聲音發(fā)顫：“這……這賊種……”

話未說完，周文杰忽然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掌心朝天，仿佛要抓住什么。

東南方天空滾過悶雷。

銅鐘余韻未絕。

他的指尖滴落一滴血，正落在龍紋右眼位置，緩緩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