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昕的生活徹底亂了節奏,是從表姨突然來電子廠找她開始的。
那天下午剛下班,胡昕正和工友一起往宿舍走,就看見廠門口站著個穿花襯衫的女人,揮著手朝她喊:“昕昕,這里!”是表姨,她媽遠房表姐的丈夫的妹妹,平時不怎么聯系,只在過年走親戚時見過幾面。
“表姨,您怎么來了?”胡昕趕緊跑過去,心里滿是疑惑。
表姨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她,眉頭皺了起來:“哎喲,昕昕,怎么瘦了這么多?廠里的活是不是太累了?”她邊說邊從包里掏出袋瓜子,塞到胡昕手里,“走,咱娘倆找個地方聊聊,我有好事跟你說。”
兩人走到廠門口的小賣部旁邊,表姨找了個沒人的石墩子坐下,拉著胡昕的手就開始說:“昕昕啊,我聽你媽說,你處了個對象,叫強燦是吧?在昆明當保安?”
胡昕點點頭,心里有點不安:“嗯,他挺好的,對我也不錯。”
“好有什么用啊?”表姨撇了撇嘴,聲音壓低了些,“離得那么遠,一年到頭見不著幾次面,你有個頭疼腦熱的,他能幫上你嗎?上次你手指被機器夾了,還不是自己去包扎的?”
胡昕的臉一下子紅了,表姨說的是實話,那天她手指流血的時候,看著別人的對象跑前跑后地照顧,心里確實委屈。
“我跟你說,昕昕,女人這輩子,找個能依靠的男人最重要。”表姨湊近了些,語氣里帶著誘惑,“我認識個老板,姓王,開了家建材店,在鎮上有兩套房,還有一輛小轎車,有錢得很!就是年紀大了點,比你大30歲,但是人老實,沒結過婚,就想找個踏實的姑娘過日子。”
胡昕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擺手:“表姨,我有對象了,我不能跟他好。”
“有對象怎么了?還沒結婚呢!”表姨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強燦能給你什么?他在昆明當保安,一個月掙那點錢,什么時候能給你買房買車?王老板說了,只要你跟他好,他立馬給你在鎮上買套精裝修的房子,還能給你找個輕松的工作,不用在廠里受這份罪,每天風吹日曬的。”
表姨邊說邊從包里拿出張照片,遞給胡昕:“你看,這就是王老板,穿著西裝多精神!他還說了,要是你愿意,下個月就帶你去買金鐲子、金項鏈,比你手上這個銀鐲子好看多了。”
胡昕看著照片上的男人,頭發有些花白,臉上滿是皺紋,笑起來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心里一陣不舒服。可表姨的話,卻像一顆種子,落在了她心里——不用再加班,不用再被組長罵,有屬于自己的房子,還有金鐲子……這些都是她曾經不敢想的。
“表姨,我再想想。”胡昕把照片還給表姨,心里亂得像一團麻。
“想什么啊?這么好的機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表姨急了,“王老板明天就來鎮上,我跟他約好了,明天中午在鎮上的飯館吃飯,你也來,跟他聊聊,就當認識個朋友,行不行?”
胡昕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她想,就去看看,要是不合適,再拒絕也不遲。
第二天中午,胡昕跟廠里請了假,穿著她最好的淺藍色襯衫,來到了鎮上的飯館。王老板已經到了,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脖子上戴著條粗金鏈,手指上還戴著個金戒指,見胡昕來了,趕緊站起來,臉上堆著笑:“昕昕是吧?快坐,快坐!”
表姨坐在旁邊,不停地給胡昕夾菜:“昕昕,快吃,這是王老板特意給你點的紅燒肉,你最愛吃的。”
王老板看著胡昕,眼神里帶著打量:“昕昕真是個好姑娘,又漂亮又文靜。我聽你表姨說,你在電子廠上班?那活太累了,不適合你這樣的姑娘干。”
“還好,習慣了。”胡昕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習慣了也不行,女孩子家要對自己好點。”王老板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說,“我在鎮上有個服裝店,正好缺個店長,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去上班,一個月給你四千塊,比你在電子廠掙得多,還輕松。”
胡昕心里一動,四千塊,比強燦的工資還高,而且還輕松。她抬起頭,看著王老板,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還有,我在鎮上的小區有套房子,裝修好了,你要是跟我好,咱們就搬進去住,不用再住廠里的宿舍了。”王老板又說,“我還能給你買輛電動車,你上班也方便。”
表姨在旁邊幫腔:“昕昕,你看王老板多對你上心!這樣的好男人,你去哪兒找啊?”
胡昕沒說話,只是低頭吃飯。那天的飯,她吃得很不是滋味,心里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跟王老板好,就能過上好日子,不用再受苦;一個說,你不能對不起強燦,你們還有約定。
吃完飯,王老板要送胡昕回廠里,胡昕拒絕了,說自己能回去。走在回廠里的路上,胡昕心里亂得很,她想起強燦,想起他在田埂上給她編的草螞蚱,想起他給她買的銀鐲子,想起他們的約定,心里一陣難受。可她又想起在廠里加班的日子,想起手指被夾傷時的委屈,想起王老板說的房子、工作,心里又動搖了。
晚上,強燦給她打電話,聲音里滿是興奮:“昕昕,我這個月發了獎金,比平時多了五百塊,我給你打過去,你想買點什么就買點什么。”
胡昕聽著,心里卻很煩躁:“強燦,你別給我打了,你自己留著花吧。”
“怎么了?”強燦聽出她語氣不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說,我幫你解決。”
“沒有,就是覺得……咱們這樣,好像沒什么意思。”胡昕的聲音很低,帶著點委屈,“你在昆明,我在鎮上,每天只能打電話,有什么用啊?”
“昕昕,你別這么說。”強燦急了,“我再干一年,就能攢夠修房子的錢了,到時候我就回去,咱們就結婚,好不好?”
“結婚?結婚了又能怎么樣?你還是要出去打工,我還是要一個人在家。”胡昕的聲音提高了些,“強燦,我累了,我不想再等了。”
“昕昕,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強燦的聲音里帶著恐慌,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要失去了。
“沒有,我累了,想睡覺了。”胡昕說完,就掛了電話。
她坐在宿舍的床上,看著手腕上的銀鐲子,眼淚不停地掉。她知道自己對不起強燦,可她又忍不住想,要是跟王老板好,就能過上好日子,不用再受苦。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選哪條路。
第二天,王老板又給胡昕打電話,說服裝店的鑰匙已經準備好了,讓她明天去上班。胡昕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答應了。她跟廠里辭了職,收拾好行李,離開了電子廠。臨走前,她給強燦發了條短信:“強燦,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然后,就把手機關了機。
她不知道,此時的強燦,正在昆明的宿舍里,拿著手機,看著那條短信,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