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掌心的熱意還沒散，像是有股暖流順著血脈往上爬，把剛才那點冷颼颼的宿命感給沖開了。他正要抬腳往山門走，眼角忽然掃到一道青影從林間掠出，快得像陣風，落地時劍已出鞘，直指燕紅袖咽喉。

“前朝余孽，也配站在這片凈土上？”

林硯腳步一頓，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往前跨了一步，把燕紅袖擋在身后。他沒看那人，只低聲說：“她剛救了我，你要殺她，先殺了我。”

陸清漪的手抖了一下，劍尖偏了半寸。

她穿著素青衫裙，發間一根白玉簪，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冷得能凍住人。可這會兒，她咬著后槽牙，聲音壓得極低：“林硯，你瘋了？她爹是覆滅大胤的叛臣，你忘了你是林家人？”

林硯回頭看了眼燕紅袖。她嘴角還帶著血，眼神卻亮得很，像在看一場熱鬧，又像在等他一句話。

他轉回來，聲音沒高，也沒低：“那又如何？她救我時，沒問我是不是林家的庶子，也沒問我是誰的兒子。你來殺她，是因為她是前朝人，還是……因為我護著她？”

陸清漪猛地吸了口氣，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整個人往后退了半步。

林硯沒再說話，只是站著，背脊挺得筆直。

空氣僵了兩息。

忽然，眼前金光一閃，系統界面“啪”地彈出來，任務框紅得刺眼：【緊急任務：讓宿敵說出真心】。

林硯眼皮一跳。

墨七的小腦袋從任務框邊上探出來，罕見地沒念詩，只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回不是鬧著玩的……是真話。”

陸清漪盯著他背影，忽然冷笑：“好啊，你現在連命都交給別人了？她值得你擋劍，我就不值得？”

林硯緩緩轉身，正對著她：“若連朋友都護不住，這命要來做什么？”

“朋友？”她聲音陡然拔高，“你管她叫朋友？那你管我叫什么？從小到大，我替你擋了多少次嫡母的算計？你被罰跪祠堂，是我偷偷送去熱粥；你練劍摔斷了腿，是我翻墻給你找的藥！你說一聲謝沒有？一句都沒有！”

林硯怔住。

他確實不知道。那些夜里送來的粥，他以為是阿箬；那次摔傷后窗臺上出現的藥瓶，他也只當是師父云昭默許。

可現在，這些事從陸清漪嘴里說出來，帶著火，燒得他耳朵發燙。

她還在說：“你以為我天天罵你，是真討厭你？我是……我是……”

她忽然卡住了，像是喉嚨被人掐住，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林硯看著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不是來殺燕紅袖的。她是來確認的。確認他在不在意她。

他剛要開口，陸清漪猛地抬手，劍尖直指他心口，聲音發顫：“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每次都在你出事時出現？！為什么？！”

風刮過荒亭，卷起幾片枯葉。

沒人答。

她眼眶紅了，卻還在撐著那股傲氣：“你對誰都好，對阿箬溫柔，對裴雪衣恭敬，對太子殿下笑得像朵花……可你知不知道，我討厭你比誰都強！可我喜歡你也是真的！！”

最后一個字喊出來，像是把心撕開了一道口子。

玉簪“啪”地裂了，從中間斷成兩截，一半掉在地上，一半還插在發間。

系統瞬間炸響：【任務完成！獎勵心魔清除×1】。

林硯沒動。

他看著她，看著她眼里滾下來的淚，看著她咬破的嘴唇，忽然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燕紅袖站在他身后，輕輕嘆了口氣：“原來……她也困在這局里。”

陸清漪沒再說話，猛地收劍，轉身就走。腳步很快，像是怕慢一秒就會哭出聲。

林硯低頭，看見地上那半截玉簪。陽光照在斷口上，映出一點溫潤的光。

他蹲下，伸手撿起，指尖碰到冰涼的玉石，忽然想起十年前。

那時候他還小，躲在后花園的假山后頭練劍，手生，老是砍不準。陸清漪路過，冷笑一聲：“廢物。”

可等她走遠，他又在袖袋里摸出一塊糖糕，紙包上還留著個歪歪扭扭的“陸”字。

原來那時候，她就在了。

他把玉簪碎片收進袖袋，和那塊包糖糕的舊帕子放在一起。

燕紅袖抹了把嘴角的血，咧嘴一笑：“你這宿敵，還挺有意思。”

林硯沒笑：“她不是宿敵。”

“那是什么？”

他沒答。

遠處傳來一聲鶴鳴，悠長清越。

燕紅袖抬頭看了眼天色：“得走了。再不走，劍宗那幫老頭又要說老娘拐帶良家少年。”

她轉身要走，忽然又停下，回頭：“林硯。”

“嗯？”

“下次見面，我可能不會這么客氣。”她拍了拍刀，“到時候，你得叫我一聲——‘紅袖’。”

林硯沒應。

她笑了笑，大步離去，刀背在肩，背影利落得像一道火。

風又起，吹亂了亭中落葉。

林硯站在原地，掌心最后一絲血痕消失，皮膚光滑如初，仿佛從未受過傷。

可他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他抬手，輕輕摩挲袖袋里的帕子。

布料粗糙，糖糕的甜味早散了。

但風里，似乎還飄著一點酒香，一點刀鳴，一點她說“父皇”的聲音。

他忽然低聲問：“墨七？”

系統界面黑著。

沒人答。

他也不急，把帕子重新塞好，轉身朝山門走去。

走了幾步，忽然停住。

他低頭，看見地上那滴剛落下的血——正緩緩攤開，形狀竟像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