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落葉貼地翻滾，林硯的腳步在山門前戛然而止。玉盒還貼著胸口，龍氣的余溫未散，袖中那半截玉簪的斷口卻已磨得發燙。他沒再看石桌下那張泛黃的紙，也沒去碰唇上仿佛還殘留的糖粒觸感。他知道，有些事該放下了。

至少，暫時。

玄紋銀邊的長袍無風自動，云昭立在兩級石階之上，古劍橫于臂前，眸光冷得像冬日清晨結在劍鋒上的霜。她沒笑，沒哼小曲，更沒有醉醺醺地撲過來喊“小硯餅”。這一刻的她，是劍宗長老，是執掌生殺的師父，是林硯必須仰視的存在。

“想拜我為師？”她的聲音不高，卻壓得整座山門都靜了，“先過九霄劍陣。”

林硯沒問為什么，也沒問能不能換種方式。他知道，這種時候，多說一個字都是軟弱。

他將袖中玉簪輕輕塞進懷中，與那半塊糖糕并列。動作很輕，像是把一段剛冒頭的情緒，連根掐斷，埋進土里。

然后他抬頭，直視云昭：“弟子領命。”

云昭沒動，只是指尖一挑，古劍輕震。剎那間，九道劍光自山門兩側沖天而起，劃破夜幕，交織成網。空中浮現出無數細碎的光點，像是被驚起的螢火，又像是凝固的星河。劍陣成。

林硯邁步踏入。

腳下青磚瞬間化作虛空，他整個人墜入一片銀白世界。劍氣如絲，纏繞四肢百骸，靈力碎片在經脈中劇烈震顫，像是要掙脫束縛，與某種東西共鳴。

幻象起。

他看見八歲的自己跪在林府祠堂，嫡母的鞭子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他咬著牙不哭，可眼角還是滲出了淚。角落里，阿箬跪著磕頭，額頭撞地，一聲聲悶響。

“別打了……求您……”

畫面一轉，陸清漪站在松林外，手里攥著那支青玉簪，指尖發白。她看著他練劍，眼神復雜，像是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句：“你配嗎？”

再轉，裴雪衣寒霜劍橫在阿箬頸前，冷聲道：“她體內有玄蛟氣息。”

每一幕都真實得刺骨，每一段記憶都像刀子剜心。林硯站在幻境中央，呼吸急促，額角滲出血絲。他知道這是劍陣在試他心神，試他是否能在萬般折磨中守住本心。

可就在這時，幻象忽然凝固。

銀白世界中央，一道身影緩緩浮現。她穿著年輕時的劍宗弟子服，眉眼清麗，唇角含笑，手里拎著一壺酒，醉態微醺。

“小硯餅，”她眨眨眼，聲音軟糯，“等你很久了。”

林硯渾身一震。

這聲音……他不該熟悉。可那股從心底涌上的暖意，卻像春雪消融，瞬間沖垮了他強撐的冷靜。

系統界面猛然炸開，猩紅警告浮現在眼前：【檢測到記憶封印松動！警告！警告！】

墨七的小腦袋探出來，聲音都變了調：“宿主！這不是幻象！這是你被封的記憶碎片！快穩住心神！”

林硯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張笑臉，不去聽那聲“小硯餅”。可靈力碎片卻不受控制地劇烈共鳴，仿佛在回應那個身影的召喚。

他快撐不住了。

幻境中的“她”朝他伸出手：“來，別怕，師父在這兒。”

林硯踉蹌后退，喉嚨發緊。他知道這是陷阱，可那股熟悉到骨子里的親近感，幾乎讓他想要撲過去。

就在這時——

“嗡——！”

一道寒霜劍氣自外劈入，撕裂銀白世界，直擊陣眼。幻象劇烈震蕩，那年輕女子的身影如琉璃般碎裂，消散前，她回頭一笑，唇形微動，像是說了什么，卻沒聲音。

林硯猛地咳出一口血，意識模糊。

劍陣外，裴雪衣單膝跪地，寒霜劍插在身前，劍身布滿裂痕。她臉色蒼白，指尖還在發抖，可眼神卻死死盯著陣中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師父！”她抬頭，聲音嘶啞，“他快撐不住了！”

云昭站在原地，古劍未動，銀發無風自動。她看著劍陣中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看著他懷中滲出的玉盒與糖糕，看著他唇角未干的血跡，眸光微閃。

劍陣開始異變。

原本規則運轉的九道劍光突然紊亂，靈力碎片不再壓制林硯，反而與他體內某種東西共振。空中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紋路，像是某種古老封印的裂痕。

系統界面瘋狂滾動：【警告！記憶封印加速松動！情緣共鳴突破閾值！】

墨七抱著腦袋尖叫：“完了完了！宿主的記憶要炸了！這可不是放屁符能救的！”

林硯跪在虛空，雙手撐地，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從深處往上涌，像是被鎖了多年的潮水，一旦破堤，便是天崩地裂。

他不想記起。

可身體卻在回應。

那股暖意越來越強，順著經脈蔓延，與情緣系統的力量交織在一起。他忽然明白——這劍陣，不是為了攔他，而是為了喚醒他。

云昭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指尖。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冷意更深。

“裴雪衣，退下。”

“可是師父……”

“這是他的劫，別人幫不了。”

裴雪衣咬唇，終究拔劍后退。

林硯抬起頭，看向云昭的方向。他的視線已經模糊，可還是努力撐著，不讓身體倒下。

“師父……”他聲音沙啞，“如果……我過了這陣……”

云昭冷眸如霜：“如何？”

林硯扯了扯嘴角，血順著唇角流下：“您……能不能……少喝點酒？”

空氣凝了一瞬。

云昭瞳孔微縮，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墨七當場愣住，連系統界面都卡了兩秒。

【……】

【本任務無獎勵，但宿主，你真是個人才。】

林硯說完，終于支撐不住，向前栽倒。可就在他即將觸地的瞬間，懷中的玉盒突然亮起一道微光，與他胸口的胎記同時發燙。

那光很弱，卻穩穩托住了他下墜的身體。

云昭看著那道光，手指猛然收緊，古劍嗡鳴不止。

裴雪衣抬頭，望向師父的背影，忽然發現——她的肩，好像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