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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夜鸮啼血 第27小節:無聲的硝煙

晨曦微露,如同稀釋的淡墨,一點點染灰了瑤華宮窗欞上精致的雕花。宮燈早已燃盡,只剩下冰冷的燭臺,殿內彌漫著一種歡宴過后特有的、混合著殘余香粉和冷寂的氣息。

蕭時鳶和衣躺在錦榻上,眼瞼微闔,一夜未眠。外間傳來云芷和宮人們極其輕微的、小心翼翼的走動聲,她們正在準備洗漱用具,卻不敢打擾“受驚后需要靜養”的殿下。

沒有人知道,她們眼中嬌弱受驚的帝姬,昨夜曾深入怎樣的龍潭虎穴,經歷了怎樣的驚心動魄。

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枚玄鐵令牌冰冷堅硬的觸感,以及那截燒焦布條粗糙的紋理和干涸血漬的粘膩感。鼻腔里,仿佛還能聞到廢苑中那股陳腐的灰塵味、淡淡的血腥氣,以及那個面具人帶來的、無機質般的冰冷氣息。

每一幀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在她腦海中反復回放,如同夢魘,揮之不去。

青雀被帶去了哪里?傷勢究竟如何?那些面具人真的是謝聿衡麾下嗎?他們口中的“清理現場”又意味著什么?那兩名黑衣人的身份……慕容澈的嫌疑最大,但真的是他嗎?

無數的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而比這些疑問更讓她感到無力和憤怒的,是那種始終被籠罩、被操控、被當作棋子的感覺。

謝聿衡像是一個隱藏在濃霧后的導演,冷眼看著她這個“主角”在舞臺上按照他設定的劇本掙扎、表演,甚至在她偏離“劇情”時,還會伸出無形之手,將她強行推回既定的軌道。

那枚令牌,根本不是護身符,而是拴在她脖子上的項圈,是測量她價值的量尺!

一種深切的屈辱感和一種不甘被擺布的倔強,在她心中激烈地沖撞著。

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她必須知道更多!必須想辦法打破這種完全受制于人的局面!

可如何打破?謝聿衡心思縝密,手段通天,在他面前,她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她需要信息。需要一雙能幫她看清迷霧的眼睛。需要……另一個視角。

慕容澈!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雖然危險,但或許……可以從他那里試探一下?試探他是否與昨夜之事有關?試探他對謝聿衡、對晟朝現狀的看法?甚至……能否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

這個想法大膽而瘋狂,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與虎謀皮,總好過被一只老虎完全吞噬!

只是,如何接近慕容澈?如何在不引起謝聿衡懷疑的情況下,與他進行接觸?

機會,很快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了。

用過早膳后(她毫無胃口,卻強迫自己吃下了一些),皇后宮中派人來請,說是狄戎使團進獻了一些北地的奇珍皮毛和香料,請幾位公主過去瞧瞧新鮮,也算是昨日驚擾的壓驚之禮。

蕭時鳶心中一動。這無疑是一個近距離觀察慕容澈及其隨從的絕佳機會!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依舊是明艷照人的永寧帝姬模樣,只是眼底刻意保留了一絲受驚后的柔弱和倦怠,恰到好處。

抵達皇后所在的椒房殿時,幾位公主和得寵的妃嬪已經到了,正圍著那些展示出來的狄貢物品嘖嘖稱奇。厚厚的雪狐皮、色彩斑斕的鳥羽、造型粗獷的黃金飾品,以及一些散發著濃郁異域氣息的香料罐子。

慕容澈并不在場,只有他的副使和幾名隨從在一旁陪同講解,態度看似恭敬,眼神中卻難掩傲慢。

蕭時鳶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那些狄戎隨從,仔細觀察著他們的神態舉止。其中一兩人,身形似乎與昨夜那兩名黑衣人有幾分模糊的相似,但她無法確定。這些人經過嚴格訓練,極善于隱藏情緒。

她緩步上前,拿起一小罐據說能“安神醒腦”的狄戎香料,輕輕嗅了嗅,隨即微微蹙眉,露出些許不適的表情,將香料罐遞還給旁邊的狄戎副使,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疏離:

“北地香料果然濃烈,與本宮平日所用頗為不同,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只是昨日受驚,心神未定,聞之反而有些頭暈呢?!?

她這話看似在評價香料,實則巧妙地將“昨日受驚”再次點出,目光則若有若無地掃過那名副使和幾位隨從,觀察他們的反應。

那副使連忙賠笑:“是在下考慮不周,驚擾帝姬了。此香確需習慣方能品味其妙。”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破綻。

但蕭時鳶卻敏銳地注意到,旁邊一名站得稍遠的、面容普通的隨從,在她提到“昨日受驚”時,眼皮似乎幾不可察地跳動了一下,雖然瞬間恢復,但那細微的肌肉緊繃感未能逃過她全力捕捉的目光。

有戲!

她心中暗凜,面上卻不露分毫,轉而拿起一根華麗的孔雀羽,仿佛被吸引了注意力,笑著對皇后道:“母后您看,這羽毛倒是漂亮,若是鑲在扇子上,定是極美的?!?

她成功地將話題引開,仿佛剛才只是隨口一提。

在椒房殿逗留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蕭時鳶便借口仍舊有些乏累,起身告辭。

走出殿門,她并未立刻返回瑤華宮,而是故意繞了一段路,朝著御花園中一處較為僻靜、卻能從另一條宮道遠遠望見狄戎使團暫居的“四方館”方向的涼亭走去。

她需要制造一個“偶遇”。一個看起來合情合理的偶遇。

果然,在她看似悠閑地賞玩了片刻秋菊之后,遠處宮道上,出現了慕容澈的身影。他并未帶著大批隨從,只帶著兩名親衛,似乎正要外出或是剛回來。

蕭時鳶的心跳微微加速。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略帶驚訝和些許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他。

慕容澈也看到了她。他的腳步微微一頓,那雙深邃銳利的鷹眸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一種毫不掩飾的、帶著侵略性的玩味和審視。他揮了揮手,示意親衛留在原地,自己則緩步朝著涼亭走來。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在他輪廓深刻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更襯得他那份野性的俊美充滿危險氣息。

“永寧帝姬殿下。”他在亭外站定,微微頷首,語氣算得上客氣,但那眼神卻仿佛能穿透衣袍,直抵人心,“今日氣色似乎好了許多?!?

“多謝三王子關心?!笔挄r鳶微微屈膝還禮,聲音輕柔,帶著一絲疏遠的禮貌,“昨日之事,不過是一場意外,本宮已無大礙?!?

“意外?”慕容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邁步走入涼亭,高大的身軀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本王倒覺得,晟朝皇宮內的‘意外’,似乎格外多一些?!?

他話中有話,目光緊緊鎖住蕭時鳶,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蕭時鳶的心猛地一緊,面上卻適時地露出一絲被冒犯的窘迫和微慍:“三王子此言何意?我晟朝皇宮自是法度森嚴,昨日沖撞之人,不是已交由貴國自行處置了嗎?莫非三王子覺得處置不公?”

她巧妙地將問題拋了回去,語氣帶著帝姬的驕矜,仿佛真的因對方質疑皇宮安全而感到不滿。

慕容澈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低沉,卻并無多少暖意:“殿下誤會了。本王只是感嘆……貴國皇城司,當真是雷厲風行,無處不在。連些許微末小事,都能如此迅速果斷,令人……印象深刻?!?

他這話,明褒暗貶,矛頭直指謝聿衡!語氣中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忌憚和……冰冷的殺意?

蕭時鳶心中劇震!他果然對謝聿衡抱有極強的敵意!而且,他似乎將昨夜那兩名黑衣人的失蹤(或者滅口?),也歸咎于皇城司的“雷厲風行”了?!

這信息至關重要!

她強壓住心跳,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沒聽出弦外之音的贊同,甚至帶著點與有榮焉的天真:“謝大人執掌皇城司,自然是父皇的左膀右臂,盡心竭力護衛宮廷安危,是我晟朝之福?!?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完全是一副不諳世事、盲目推崇的皇室公主模樣。

慕容澈看著她那副“天真”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譏誚,似乎覺得跟她討論這些是對牛彈琴。他忽然轉換了話題,目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頰上,語氣變得有些曖昧難明:

“殿下的笛聲,倒是與這宮廷雅樂頗為不同,蒼涼孤直,別有韻味。不知師從何人?”

他終于問到了笛子!

蕭時鳶的心弦再次繃緊,臉上卻露出些許羞澀和懊惱:“三王子謬贊了。不過是兒時胡亂學過幾日,早已生疏,昨日班門弄斧,讓諸位見笑了。那曲子……也是偶然從一本殘譜上看來的,覺得新奇便練了練,并無師承?!?

她將一切都推給“偶然”和“興趣”,撇清得干干凈凈。

“哦?殘譜?”慕容澈的眼神愈發深邃,仿佛想從她眼中找出撒謊的痕跡,“不知是何殘譜,竟有如此……動人的力量?!?

他刻意加重了“動人”二字,似乎意有所指。

蕭時鳶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才能既不過多透露,又不引起他更大懷疑之時,一個清潤平和的聲音,從不遠處悠然響起:

“原來三王子殿下在此與永寧帝姬探討音律,真是雅興?!?

兩人俱是一怔,循聲望去。

只見謝聿衡不知何時,已然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涼亭外的石徑上。他依舊是一身月白常服,負手而立,陽光灑在他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光,卻絲毫化不開他周身那股沉靜冷冽的氣質。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亭內的兩人,最后落在蕭時鳶身上,唇角含著一絲極淡的、看不出情緒的笑意。

“只是殿下昨日受驚,還需靜養,不宜過多勞神。三王子若對音律感興趣,臣或可推薦幾位真正的大家。”

他這話聽起來像是關心,實則是在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們的談話,并且直接劃清了界限,暗示慕容澈不該與蕭時鳶過多接觸。

慕容澈的臉色瞬間陰沉了幾分,眼底戾氣一閃而逝,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慵懶狂傲的模樣,笑道:“謝大人真是體貼入微。本王不過是偶遇帝姬,閑聊幾句罷了。既然帝姬需要靜養,本王便不打擾了?!?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蕭時鳶一眼,轉身帶著親衛大步離去。

涼亭內,只剩下蕭時鳶和謝聿衡。

空氣仿佛瞬間變得稀薄而沉重。

蕭時鳶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他來了多久?聽到了多少?他是否察覺了她試圖與慕容澈接觸的意圖?

謝聿衡緩步走入涼亭,目光并未立刻看她,而是望向慕容澈消失的方向,語氣平淡無波:“狄戎蠻夷,不通教化,殿下金枝玉葉,還是保持距離為好,以免……惹禍上身?!?

這話是提醒,更是警告。

蕭時鳶垂下眼瞼,低聲應道:“謝大人提醒的是,本宮記下了?!?

謝聿衡這才將目光轉向她,那目光沉靜如水,卻仿佛能洞察一切:“殿下臉色似乎仍有些蒼白,可是昨夜未曾安睡?”

蕭時鳶的心猛地一揪!他是在問哪一夜?是宮宴受驚之夜?還是……她夜探廢苑之夜?!

她強行穩住心神,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讓眼神看起來清澈而帶著一絲后怕的柔弱:“勞謝大人掛心,只是昨日種種,回想起來仍有些心悸罷了?!?

她巧妙地將“昨夜”模糊為“昨日”。

謝聿衡靜靜地看著她,看了許久,久到蕭時鳶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時,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

“心悸之余,殿下似乎……還丟了些東西?”

蕭時鳶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甚至知道她藏起了那截染血的布條!

他此刻提起,是想索回?還是另一種形式的警告和掌控?

她的大腦瘋狂運轉,手心滲出冷汗。承認?還是否認?

電光石火之間,她做出了決定。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和一絲被提醒后的恍然:“丟東西?謝大人這么一說……本宮似乎確實丟了一方舊的繡帕,怕是昨日慌亂中遺落在何處了,也不是什么值錢東西,便沒在意。”

她將那截布條定性為“舊的繡帕”,輕描淡寫,仿佛真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女兒家的小物件。

謝聿衡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意味,像是意外,又像是……一絲幾不可察的玩味?

他沒有追問,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舊物雖不值錢,有時卻也承載念想。殿下若是想起落在何處,可告知臣,或許……還能尋回。”

他的話依舊說得滴水不漏,卻仿佛在每個字眼里都埋下了鉤子。

說完,他不再停留,微微頷首示意,轉身離去。

蕭時鳶獨自站在涼亭中,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陽光照在身上,卻只覺得遍體生寒。

剛才那短暫的對話,簡直比昨夜面對那兩名黑衣人更加兇險!每一句都是試探,每一句都是交鋒!

她看似勉強應對了過去,但她知道,謝聿衡絕對沒有相信她那關于“繡帕”的說辭。

他只是在告訴她:你的小動作,我看在眼里。我不戳穿,不代表我不知道。

而那關于“念想”和“尋回”的話,更像是一種冰冷的調侃和……某種意義上的“默許”?

他允許她保留那點微不足道的“戰利品”,允許她保有那一點可憐的反抗心思?

因為這讓他覺得……更有趣?

一種巨大的無力和屈辱感再次涌上心頭。

這場無聲的硝煙,從未停止。而她,似乎永遠也逃不出獵人的掌心。

她緩緩握緊了袖中那截冰冷的布條,指尖用力到泛白。

謝聿衡,慕容澈……

你們且看著。

這盤棋,我總會找到破局之法!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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