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蛛絲馬跡 初試鋒芒 第13小節:風起青萍
- 驚藏時鳶
- 破娃娃的娃娃
- 3962字
- 2025-08-26 19:41:50
皇城司緹騎那特有的、沉重而迅捷的腳步聲,如同冰冷的鐵流,碾過宮廷寂靜的夜幕,也碾在蕭時鳶緊繃的心弦上。
她如同石雕般端坐在耳房的黑暗里,感官卻放大到了極致,竭力捕捉著外界每一絲細微的聲響變化。遠處的騷動似乎并未持續太久,皇城司的隊伍訓練有素,很快便將局面控制下來,腳步聲變得有序,像是在進行拉網式的搜查。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疼。她在賭,賭皇城司會被御花園的動靜吸引,賭謝聿衡的注意力會被暫時引向那片更廣闊的區域,賭他暫時還不會將這兩起“異常”與看似安分守己的瑤華宮直接聯系起來。
時間在極度焦慮的等待中緩慢流淌。
不知又過了多久,窗外終于再次傳來極其輕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響動。
來了!
蕭時鳶猛地攥緊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黑影滑入,帶著更濃重的夜露寒氣和一絲極淡的、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是青雀!
她回來了!但……
蕭時鳶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她看到青雀的左臂衣袖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隱約有深色液體滲出,但她行動依舊迅捷無聲,眼神銳利如初,不見絲毫慌亂。
“你受傷了?”蕭時鳶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無礙,皮肉傷。甩脫追兵時,被蕙蘭宮外圍暗樁的冷箭擦了一下。”青雀的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別人的事,她迅速匯報,“紙條已按殿下吩咐置于假山鼠洞。驚動侍衛后,依計往蕙蘭宮方向遁走,途中遭遇兩撥攔截,皆已甩脫。皇城司緹騎約莫十息后抵達御花園,開始封鎖搜查。”
她言簡意賅,條理清晰,甚至精確報出了皇城司的反應時間。
蕭時鳶心中稍定,但聽到“蕙蘭宮外圍暗樁”和“冷箭”時,眉頭再次蹙緊。淑妃宮外的防衛竟然如此嚴密?這絕非普通妃嬪應有的規格。這其中,是否也藏著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
不過此刻,她無暇深究此事。
“很好。”蕭時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先處理傷口,務必不留痕跡。”她指了指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小柜,“里面有干凈的紗布和清水,還有我另備的傷藥,藥效更強,但會有些刺痛。”
青雀沒有多言,依言走向小柜,動作利落地開始清理傷口、上藥包扎。整個過程悄無聲息,甚至沒有發出一絲忍痛的抽氣聲,仿佛那皮肉翻卷的傷口不存在一般。
蕭時鳶看著她冷靜到近乎漠然的側臉,心中那份復雜的情緒再次翻涌——慶幸、忌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共鳴。她們都是在這吃人地方掙扎求存的人,只不過方式不同。
就在這時,瑤華宮外原本規律的巡夜腳步聲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變得更加頻繁,甚至隱約能聽到極低沉的、屬于不同小隊之間的交接口令聲。
蕭時鳶的心猛地一沉。
這種變化極其細微,若非她全神貫注,幾乎無法察覺。但這意味著,宮中的守衛布防正在悄然調整,變得更加嚴密!是皇城司的命令下來了!
果然,謝聿衡根本沒有被完全引開!他一邊派人搜查御花園,一邊已經加強了對各宮各院的監控!這是一種外松內緊的策略,意在麻痹可能存在的“內鬼”,同時布下天羅地網!
好快的反應!好狠的手段!
就在這時,主殿方向隱約傳來云芷帶著睡意和驚慌的聲音,似乎在詢問門外發生了何事。接著是一個低沉而客氣的男性聲音回應,說是奉上峰之命,加強各宮戍衛,確保各位主子安全,請宮人不必驚慌,安心歇息。
皇城司的人,竟然已經直接部署到瑤華宮門口了?!
雖然是以“保護”為名,但這與軟禁監視何異?!
蕭時鳶的后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謝聿衡的刀,比她想象的更快、更準!他已經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這座宮殿!
青雀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包扎的動作微微一頓,黑眸中厲色一閃,看向蕭時鳶,無聲地詢問是否需要動手清除門口的耳目。
蕭時鳶立刻用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了她。此刻動手,無異于自曝身份,正中謝聿衡下懷!
必須沉住氣!必須表現得毫無異常!
她迅速對青雀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隱藏所有痕跡,絕對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然后,她自己深吸幾口氣,努力調整面部表情和呼吸頻率,裝作被外面的動靜“驚醒”,帶著一絲慵懶和不悅,微微提高了聲音,向著主殿方向問道:
“云芷,外面何事喧嘩?深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安睡了?”
她的聲音帶著剛被吵醒的沙啞和濃濃的不耐煩,演技逼真無比。
門外的對話聲立刻停止了。片刻后,云芷怯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回殿下,是……是皇城司的侍衛大哥們,說是奉令加強巡守,保護各宮安全……”
“皇城司?”蕭時鳶的聲音里適當地注入了一絲驚訝和些許被冒犯的不悅,“保護?本宮看是攪人清夢!這瑤華宮固若金湯,需要他們來多事?罷了罷了,讓他們動靜小些,再吵到本宮,明日定要稟明母后說道說道!”
她故意擺出一副嬌縱任性、不識好歹的模樣,完全符合“永寧帝姬”的人設。
“是,是,奴婢這就告訴他們。”云芷連忙應聲。
門外很快恢復了寂靜,但蕭時鳶能感覺到,那無形的監視并未撤去,反而如同蛛網般,更加嚴密地籠罩了這座宮殿。
她靠在墻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心力交瘁。與謝聿衡的這第一次無形交鋒,她看似用禍水東引暫時攪渾了水,但對方立刻用更強硬、更直接的方式將控場權奪回,甚至將刀尖抵近了她的喉嚨。
這個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接下來的兩日,瑤華宮仿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表面一切如常,蕭時鳶依舊是那個偶爾鬧點小脾氣、喜歡精致玩意兒的帝姬。但宮外的守衛明顯增加了,任何出入宮殿的人員都會受到更加仔細的、看似禮貌的盤查。就連御膳房送來的食盒,檢查的工序都繁瑣了許多。
蕭時鳶安之若素,甚至故意找茬訓斥了一個檢查她新衣料檢查得過于仔細的皇城司侍衛,罵他“臟手碰壞了她的云錦”,將驕縱跋扈演繹得淋漓盡致。
而暗地里,她與青雀的聯絡變得更加困難。她不再輕易夜間前往耳房,所有的指令都通過云芷以送飯送藥的名義,用極其隱晦的方式傳遞。青雀則如同真正隱形了一般,潛伏在耳房內,借助蕭時鳶提供的藥材和自身強大的恢復力,傷勢飛速好轉,同時如同一塊海綿般,貪婪地吸收著蕭時鳶通過云芷零星傳遞進來的、關于外界的信息和宮廷格局。
蕭時鳶則在焦慮地等待著,等待著她投出的那顆石子,最終會激起怎樣的浪花。她要知道御花園的“發現”和“不明高手”的蹤跡,最終被皇城司引向了何方。
第三日午后,機會終于來了。
皇后宮中派人來請,說是得了江南新進貢的菱粉糕,請幾位公主過去嘗嘗鮮,順便陪她說說話。
蕭時鳶知道,這并非簡單的茶話會。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亦是消息最靈通之人之一,宮中接連發生“異常”,皇城司如此大動干戈,她必然知曉,此次召請,或多或少會透露出一些風向。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換上明媚嬌艷的宮裝,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無憂無慮的笑容,帶著云芷,仿佛只是去參加一場再尋常不過的聚會。
踏入皇后所在的椒房殿,溫暖馥郁的香氣撲面而來。幾位公主已經到了,正圍著皇后說笑,殿內一片和樂融融。
蕭時鳶笑著行了禮,挨著一位性子溫和的皇姐坐下,自然地加入了閑聊,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殿內。
皇后的神色一如既往的雍容慈和,但細看之下,眉宇間似乎隱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凝重。
閑聊了片刻,話題不知怎的,便轉到了幾日前太極殿的刺客事件上。一位年紀較小的公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那晚真是嚇死人了,幸好謝大人身手不凡……”
皇后溫和地安撫了她幾句,隨即似是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說起來,這宮里近來也是多事。刺客的事還沒徹底查清,前夜御花園又鬧了一出,說是發現了些不明來歷的字條,還驚現了飛賊,惹得皇城司連夜搜查,攪得人心惶惶。”
殿內輕松的氣氛微微凝滯了一下。
蕭時鳶捏著菱粉糕的手指幾不可察地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小口,眨著清澈的眼睛,好奇地問:“飛賊?母后,什么飛賊這么大膽子,敢跑到御花園來?偷了什么寶貝嗎?”
她將關注點引向“飛賊”和“寶貝”,完美契合了她貪玩好奇的人設。
皇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那笑容卻有些淡:“倒沒偷什么,就是行為鬼祟,身手頗為了得,驚動了侍衛,最后往……唉,罷了,這些煩心事不提也罷,免得嚇著你們。”
她話語中途頓住,似乎有所顧忌,但那個“往”字之后未盡的余音,卻像一根無形的針,輕輕刺了蕭時鳶一下。
往?往哪個方向?她是不是想說“往蕙蘭宮方向”?
皇城司果然將“飛賊”的蹤跡引向了蕙蘭宮!而且,此事似乎連皇后都不愿多談,顯然涉及敏感!
這時,另一位消息靈通、素來與淑妃不太和睦的妃嬪掩口輕笑一聲,語氣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娘娘仁厚,不愿多言。不過臣妾倒是聽說,那飛賊遺落的字條上,似乎寫著些狄戎部落的古怪詞匯……皇城司這幾日可是重點盤查了某些與宮外往來密切的地方呢。”
她雖未明說,但“與宮外往來密切”這幾個字,幾乎是明晃晃地指向了母家勢大、常有族人與邊貿有所牽扯的淑妃及其所在的蕙蘭宮!
禍水東引,成功了!
皇城司果然順著她留下的“線索”,將調查的重點指向了蕙蘭宮!謝聿衡甚至可能已經開始暗中調查淑妃及其背后的勢力!
蕭時鳶心中狂喜,如同驚濤拍岸,面上卻絲毫不顯,反而露出一絲厭煩:“狄戎?真晦氣!好端端的提那些蠻子做什么,壞了品嘗點心的興致。”
她成功地扮演了一個只關心吃喝玩樂、對政事陰謀毫無興趣的嬌嬌女形象。
皇后果然被她這話逗笑了,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就知道吃。罷了罷了,不說這些了。嘗嘗這新進的楓露茶,看看合不合口味。”
話題被輕輕揭過,殿內重新恢復了歡聲笑語。
然而蕭時鳶卻知道,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已然轉向。謝聿衡那把鋒利的刀,此刻大概率正懸在蕙蘭宮的頭頂。
她暫時安全了。
至少,是相對安全了。
這場兵行險著的豪賭,她似乎……賭贏了一半。
但為什么,她的心頭那縷不安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如同陰云般越聚越濃?
謝聿衡……他真的如此輕易就被誤導了嗎?
以他的心智,會看不出這其中的蹊蹺?那紙條出現得太過巧合,“飛賊”的行蹤指向得也太過明顯……
他順水推舟地將調查重點轉向蕙蘭宮,是真的被誤導,還是……將計就計,另有圖謀?
一枚冰冷墨玉扣子的觸感,仿佛再次浮現在指尖。
蕭時鳶端起那杯清香四溢的楓露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極其深重的疑慮與忌憚。
謝聿衡,你究竟……在下怎樣的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