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那包沉甸甸、卻又燙手無比的現金，張玉感覺自己像個移動的炸彈。他不敢回自己的狗窩，秦鋒的人能找到他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他鉆進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證的黑網吧，包了個最角落的隔間，渾濁的空氣和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反而給了他一絲扭曲的安全感。

他需要地圖，需要信息。城西老倉庫區的詳細地圖，還有那個“又潮又臭”的破倉庫，到底會是哪一個？

網絡上的公開信息有限，那片區域魚龍混雜，很多老舊倉庫的產權都成了一筆糊涂賬。但他憑著過去在市井底層摸爬滾打時聽來的零碎記憶，結合鼴鼠提供的關于海蛇勢力范圍的模糊信息，以及那兩個馬仔抱怨的“又潮又臭”（很可能靠近廢棄水道或垃圾處理點），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三個可能的地點。

三個。還是太多。他沒法一個個去試。

時間不等人。每多拖一秒，那位大小姐生還的希望就渺茫一分——雖然他對這位給自己帶來天大麻煩的千金沒啥好感，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感和被秦鋒威脅的恐懼感，驅使他必須做點什么。

他盯著屏幕上那三個被標記出來的紅點，眼神閃爍不定，最后猛地一咬牙。

“媽的，富貴險中求……呸，是小命險中求！”

他決定，親自去探一探。

不是逞英雄，而是他信不過任何人。秦鋒那些人手段酷烈，一旦得到消息，絕對會采取最強硬的手段強攻，到時候局面失控，第一個被滅口或者被推出去當替罪羊的，很可能就是他張玉。

他需要親眼確認，需要掌握主動權。

將大部分現金存在網吧一個破儲物柜里（鑰匙塞進了鞋墊下面），他只揣了幾千塊錢和必要的“裝備”——一個從電工那兒順來的老舊萬能表（假裝修電路的）、一個強光手電、一把磨得鋒利的螺絲刀，以及那部隨時可能接到索命電話的手機。

深夜，城西廢棄工業區。這里仿佛被城市遺忘，路燈昏暗殘缺，建筑影影綽綽，如同蟄伏的巨獸殘骸。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腐爛垃圾和若有若無的污水腥臭味。

張玉像一只夜行的貓，借著陰影和廢棄集裝箱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第一個目標倉庫。倉庫大門緊鎖，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看守的跡象。他趴在銹蝕的鐵門上聽了半晌，又繞著圍墻走了一圈，最終排除了這里。

第二個目標倉庫規模較小，靠近一條散發著惡臭的排水渠，符合“又潮又臭”的特征。但這里似乎被一群流浪漢當成了據點，里面傳來隱約的鼾聲和囈語，不像是有重要“貨物”的樣子。

就剩下最后一個了。也是三個里面最偏遠、最破舊、看起來最像鬼屋的一個。它背靠著一個早已停產的化工廠，旁邊就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堆積點，臭味熏天。一條銹蝕的鐵絲網歪歪扭扭地圍著倉庫大院，但很多地方都已經破損。

張玉的心跳開始加速。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就是這里。

他伏在一堆廢棄的建材后面，仔細觀察。倉庫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巨大的、銹跡斑斑的滑軌鐵門，從外面用粗大的鐵鏈和一把沉重的掛鎖鎖著。側面有一扇小門，似乎也從里面閂死了。

但是，他看到了關鍵的東西——門口泥地上有新鮮的輪胎印，還有幾個散落在地上的煙蒂，和他白天在自家門口看到的是同一個牌子。

里面有人！而且剛來過不久！

他屏住呼吸，像壁虎一樣貼著墻根，繞到倉庫的側面。那里有一排高窗，玻璃大多破碎了，蒙著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他選中一個缺口，小心翼翼地攀著墻磚的凸起和廢棄的管道，悄無聲息地爬了上去。

濃烈的霉味和灰塵味撲面而來。他趴在窗口，借著月光和遠處城市反射過來的微弱光暈，勉強能看到倉庫內部的大概。

里面空間極大，堆滿了各種看不清原貌的廢棄機器和雜物，如同巨大的陰影叢林。而在倉庫的最深處，似乎隔出了一個小房間，門縫底下透出微弱的光線！

有人！就在里面！

就在他全神貫注觀察內部情況時，腳下踩著的一根銹蝕水管突然發出了“嘎吱”一聲輕響！

在萬籟俱寂的夜里，這聲音微弱，卻清晰得嚇人！

“誰？！”倉庫深處立刻傳來一聲警惕的低喝！緊接著是拉槍栓的清脆聲響！手電光柱猛地掃了過來！

張玉頭皮瞬間炸開！想都沒想，身體本能地向后一仰，直接從近三米高的窗口跳了下去！

“嘭！”他重重摔在泥地上，就勢一滾卸去力道，腳踝傳來一陣刺痛，但此刻根本顧不上！

“外面有人！”“抓住他！”倉庫小門被猛地撞開，兩個手持砍刀、兇神惡煞的男人沖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爬起來的張玉！

“媽的！”張玉罵了一句，轉身就跑！人字拖在坑洼的泥地里根本跑不快！

“站住！”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砍刀反射著冰冷的月光。

眼看就要被追上，張玉猛地撲向旁邊一堆廢棄的紡織袋，在里面胡亂一摸，竟然抽出一根半米長的沉重鐵撬棍！

他握著冰冷的撬棍，轉過身，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卻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兇狠和冷靜，像極了被逼到絕境的野狼。左眉的疤痕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操你媽的！真當老子是泥捏的？！”他低吼一聲，不再逃跑，反而主動迎向第一個沖來的混混！

那混混沒想到他敢反抗，愣了一下，揮刀就砍！張玉不閃不避，左手猛地探出，精準地抓住對方持刀的手腕，向下一拗！同時右手撬棍帶著風聲，自下而上狠狠撩起！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撬棍重重砸在混混的下巴上！混混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向后仰倒，鮮血和牙齒噴濺而出！

另一個混混被這狠辣的一幕嚇住了，腳步一緩。張玉卻毫不停留，如同瘋虎般撲上！撬棍橫掃，砸向對方持刀的胳膊！

混混慌忙舉刀格擋！“當！”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量震得混混手臂發麻，砍刀差點脫手！張玉趁勢一腳狠狠踹在對方小腹！混混悶哼著后退，張玉手中的撬棍再次掄圓了砸下，正中對方肩胛！

“啊！”混混慘叫著倒地，砍刀當啷落地。

解決掉兩個，張玉喘著粗氣，不敢有絲毫停留，因為他聽到倉庫里傳來更多的腳步聲和叫罵聲！至少還有三四個人！

他扔掉撬棍（太顯眼），撿起地上那把砍刀，轉身再次狂奔，一頭扎進旁邊如同迷宮般的廢棄廠區和垃圾堆中。

身后傳來氣急敗壞的叫罵和混亂的腳步聲，還有手電光柱在廢棄的建筑物間胡亂掃射。

張玉憑借對復雜地形的本能適應力，像只老鼠一樣在廢墟和垃圾堆里穿梭，利用每一個陰影和障礙物躲避。他的心跳如擂鼓，腳踝疼痛，但腎上腺素卻讓他感覺無比清醒和亢奮。

他確認了！大小姐極大概率就被關在那里！而且海蛇的人看守嚴密，還動了槍！

他甩掉了追兵，躲在一個散發著惡臭的大型垃圾箱后面，渾身沾滿了污穢，劇烈地喘息著，臉上卻露出一絲混合著后怕和興奮的獰笑。

熱血在冰冷的夜風中漸漸冷卻，但一種更強烈的決心卻燃燒起來。

接下來，該怎么利用這個信息，把自己從這潭渾水里，盡可能干凈地摘出去，甚至……撈到最大的好處？

他摸了摸懷里那把冰冷粘膩的砍刀，眼神在黑暗中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