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陽光毒得能把瀝青路面曬出油來。老舊的電風扇在角落里茍延殘喘地轉著，發出“嘎吱嘎吱”的噪音，非但沒能帶來多少涼意，反而更添了幾分煩躁。

這間所謂的“事務所”兼臥室，擁擠而雜亂。泡面桶堆在墻角，幾件看不出原色的衣服隨意搭在椅背上。唯一的“辦公桌”上，一臺破舊的筆記本電腦嗡嗡作響，旁邊還擺著一個煙灰缸，里面塞滿了煙蒂。

張玉就癱在桌后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舊辦公椅上，一雙長腿毫無形象地架在桌沿，人字拖要掉不掉地掛在腳趾上晃蕩。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頭發亂糟糟的，像是剛被轟炸過。俊朗的臉上，那雙本該很有神的眼睛此刻半瞇著，透著一股子沒睡醒的慵懶和百無聊賴。左眉那道細微的疤痕，在眉頭微蹙時顯得隱約可見。

“無聊啊……”他拖長了調子，有氣無力地哀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椅子的扶手，“窮啊……”

這兩個詞幾乎是他生活的主題旋律。

電腦屏幕上，不是什么正經工作文件，而是某個線上賭場的花里胡哨的界面。屏幕右下角，可憐巴巴的數字顯示著他的余額：$37.50。

“嘖，又輸光了。”他撇撇嘴，臉上倒沒什么懊惱的表情，似乎早已習慣。他熟練地點了根最便宜的煙，深吸一口，劣質的煙草味彌漫開來，混雜著泡面味和汗味，構成了一種獨特的“張玉風格”的空氣清新劑。

就在他琢磨著是下樓去買份五塊錢的盒飯，還是干脆再泡一桶面湊合時，那扇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木門，被人“咚咚咚”地敲響了。

敲門聲帶著點猶豫，不那么理直氣壯。

張玉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像餓狼看到了肉。那點慵懶頃刻間褪去，雖然姿勢沒變，但整個人的精氣神提了起來。他把煙叼在嘴里，含糊地應了一聲：“門沒鎖，進。”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腦袋探了進來。是個年輕男人，戴著黑框眼鏡，面容清秀，但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焦慮和不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屋內堪稱災難的環境。

“請問……這里是‘萬能事務所’嗎？”年輕人的聲音有點怯。

“如假包換。”張玉把腿從桌上放下來，人字拖“啪”地一聲踩在地上，露出了一個自認為職業實際上相當痞氣的笑容，“專業解決各種疑難雜癥，小到尋貓找狗，大到捉奸……呃，商業調查，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辦不到。怎么，兄弟，遇到麻煩了？”

年輕人遲疑地走進來，局促地站在屋子中間，幾乎無處下腳。“我……我在網上看到廣告……”

“沒錯，就是我發的。”張玉大手一揮，指了指墻上那張用透明膠粘著的、打印出來的二維碼，“掃碼關注，首次咨詢打九九折。坐，別客氣。”他踢了踢腳邊的一個空紙箱，算是給了個座位。

年輕人看著那個疑似裝過泡面的紙箱，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坐。“我姓李，我叫李曉。”

“李曉兄弟，坐嘛，別站著，顯得我多不會待客似的。”張玉自己重新癱回椅子，翹起二郎腿，“說說，啥事讓你愁成這樣？感情問題？財務危機？還是……被人坑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看似隨意，實則飛快地掃視著李曉。衣服是普通牌子，但洗得很干凈，鞋子邊緣有些磨損，手腕上戴著個廉價的運動手環。整體氣質斯文，帶著剛出校園不久的青澀和拘謹。焦慮是真焦慮，但不像是有錢的主。

李曉被他說中心事，嘆了口氣，終于還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紙箱邊緣。“大師，您……您真能解決問題？”

“叫啥大師，多見外，叫張哥就行。”張玉吐了個煙圈，笑得像只狐貍，“能不能解決，得先看是啥問題，以及……你的誠意，對吧？”他搓了搓手指，做了個國際通用手勢。

李曉臉一紅，連忙點頭：“我懂，我懂。報酬好說，只要您能幫我……我、我好像是撞鬼了！”

“撞鬼？”張玉眉梢一挑，來了興趣，“細說。”

“最近半個月，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回家的時候，家里的東西好像被人動過，但門窗都是好的。晚上睡覺總能聽到奇怪的腳步聲和嘆氣聲，開燈又什么都沒有。”李曉越說越害怕，聲音都有些發顫，“我跟我合租的室友說，他說我神經衰弱。可我昨天半夜醒來，真的……真的看到窗戶外面有個白影飄過去了！我嚇得一夜沒睡！”

張玉摸著下巴，做沉思狀：“白影……嘆氣……動東西……嗯，聽起來確實像是標準的低階靈體騷擾事件，俗稱‘撞鬼’。問題不大。”

李曉一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動地問：“張哥，您有辦法？”

“辦法嘛，自然是有的。”張玉慢悠悠地又點起一根煙，“驅邪避兇，安家鎮宅，這都是我們的基礎業務。不過嘛，這需要請‘法器’，做法事，都是要成本的……”

“多少錢？”李曉急切地問。

張玉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李曉試探著問。

張玉搖搖頭，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五千？”李曉的聲音有點發抖了。

張玉這才緩緩開口：“兄弟，看你也是個實在人。這樣，給你個友情價，四千八。包你藥到病除，永絕后患。”

李曉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四千八，對他顯然不是小數目。但他看了看周圍這糟糕的環境，又看了看張玉那副“愛做不做”的懶散樣子，反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也許高人都這樣不拘小節？

“好！四千八就四千八！只要真能解決！”他一咬牙，“不過……張哥，能不能先付一部分？事成之后再付全款？”

張玉心里樂開了花，臉上卻露出為難的表情：“行有行規，我們這行都是先錢后貨，畢竟請法器也是要成本的……不過，”他話鋒一轉，看到李曉瞬間垮下去的臉，嘆了口氣，“看你這么誠心，又是第一次來。這樣，你先付個定金，五百三。我今晚就去你那兒布設初步的‘驅邪陣’，保證讓你睡個安穩覺。剩下的，等徹底解決了再付，怎么樣？”

五百三，正好是他剛才輸光的數目，還能再多出幾十塊錢吃頓好的。

李曉一聽，感激涕零：“謝謝張哥！謝謝張哥！您真是好人！”他連忙拿出手機，“我掃碼！掃碼！”

聽著到賬五百三十元的提示音，張玉臉上的笑容真誠了不少。他站起身，拍了拍李曉的肩膀：“放心，交給哥。今晚保證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專業。地址發我，你先回去，正常作息，我子時之前準到。”

千恩萬謝的李曉留下了地址和聯系方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門一關上，張玉立刻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重新癱回椅子上，美滋滋地看著手機余額變成$567.50。

“撞鬼？十有八九是心里有鬼，或者哪個缺德鄰居裝神弄鬼。”他嗤笑一聲，自言自語，“五百三，買個小夜燈和個二手監控攝像頭都綽綽有余了。剩下的，嘿嘿……”

他熟練地打開購物網站，搜索“高亮度恐怖人臉感應夜燈”和“迷你無線監控攝像頭”。

“搞定這點小破事，十分鐘足夠。剩下的時間，剛好夠翻本……”他順手又點開了那個賭場網站，眼睛里閃爍著賭徒特有的光芒，“今天感覺手氣要來了。”

至于晚上去布設“驅邪陣”？

他拉開抽屜，里面亂七八糟地扔著幾張皺巴巴的黃符紙（打印店兩毛錢一張打印的）、一個快沒墨的紅色記號筆，還有幾個看起來古里古怪其實是從兩元店淘來的小擺件。

“嘖，專業。”他對自己這一套裝備表示滿意。

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歌，像個剛剛得手、志得意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