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這破手機還想聯網？

《求佛》的魔音還在諾基亞那破鑼嗓子里百轉千回地嚎叫，撕心裂肺，余音繞梁，摧殘著教室里每一個人的耳膜和神經。

時間仿佛被這神曲按下了慢放鍵。

林薇揚著的手定格在半空，臉上憤怒和錯愕交織，像是張打蔫了的油畫，被潑上了一桶名叫“懵逼”的顏料。周圍同學們的表情管理徹底崩潰，一個個齜牙咧嘴，仿佛集體誤食了過期十年的酸黃瓜。

而我，罪魁禍首本人，捏著那個罪證般的兔子充電頭，感受著褲兜里那始作俑者手機“功成身退”后的微微余震，以及屏幕上那條嘲諷值拉滿的【效果拔群】提示，靈魂已經快要從頭頂飄出去。

社會性死亡，原來是有音效的，還是DJremix循環播放版。

“我…佛前…苦苦求…幾千年…”

諾基亞還在忠實地執行著它的“精神污染”任務，電量格肉眼可見地往下掉。

終于，一個男生忍無可忍，猛地捂住耳朵，崩潰地大喊：“誰！誰的手機！快關掉！耳朵要炸了！”

這一嗓子像是解除了石化魔法。

林薇猛地回過神，觸電般縮回手，臉上的紅暈從被充電頭砸到的地方迅速蔓延到整個脖頸。她羞憤交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能寫一篇八百字閱讀理解——有憤怒，有丟臉，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這魔音灌耳強行打斷施法后的茫然無措。她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狠狠一跺腳，彎腰撿起地上的兔子充電頭，轉身快步走回自己座位，砰地一聲坐下，把發燙的臉埋進了臂彎里。

其他同學也紛紛從魔音貫耳的沖擊中緩過勁來，表情各異，竊竊私語，目光在我和那還在嚎叫的諾基亞之間來回掃射，充滿了同情（對我？對諾基亞？）、好奇和強烈的不理解。

我手忙腳亂地撲到地上，一把抓起那還在制造噪音的諾基亞，手指在鍵盤上瘋狂亂按，想把這丟人現眼的聲音關掉。這老古董反應慢得要死，菜單層層疊疊，等我終于摸到音量鍵把它按到靜音時，《求佛》的副歌已經又循環了兩遍半。

世界，終于清靜了。

死寂再次降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尷尬的死寂。

我癱坐在地上，手里攥著發燙的諾基亞，像是剛跑完一場馬拉松，身心俱疲。褲兜里，那未來手機的屏幕暗了下去，能源穩穩地停在【3.5%】，倒計時不緊不慢地跳著【55分01秒…】，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鬧劇與它無關。

累了。毀滅吧。趕緊的。

我現在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或者讓那口楠木金絲鑲玉豪華單人間現在就把我收走。

然而，那破手機顯然不打算讓我安生。

屏幕又幽幽地亮起，不是刺目的紅光，而是它正常的幽藍色。一條新的提示彈了出來，語氣平靜得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低功耗模式持續中…】

【檢測到微弱且不穩定的2G網絡信號（CMCC）。】

【嘗試進行最低功耗網絡交互，以校準時空坐標并更新本地數據庫（可選）。】

【警告：此過程可能消耗0.1%-0.5%能源。是否繼續？】

網絡交互？更新數據庫？

我看著那行字，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2069年的網絡…連接到2008年的2G網？這聽起來就像是讓宇航員用大哥大給空間站打電話，離譜中透著一絲讓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它會更新什么？未來的新聞？彩票號碼？還是…我的死亡通知書最終版？

消耗0.5%的能源…我現在這3.5%的電量，經得起這么造嗎？萬一更新到一半沒電了，會不會直接觸發“0元購”？

可不更新…我對這玩意兒的了解幾乎為零，像個抱著核彈按鈕的原始人，每一次操作都在賭命。也許…也許更新后能有點有用的信息？比如怎么關閉這該死的棺材板促銷？或者至少讓我知道這“撒幣模式”有沒有冷卻時間？

賭…還是不賭？

我看著那血紅的倒計時，又看看“更新本地數據庫”那幾個字，牙齒一咬。

賭了！反正橫豎都可能死，不如死個明白！

意識集中，在那“是否繼續？”的選項上，顫抖著選擇了【是】。

屏幕上的幽藍光芒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像是水紋蕩漾。

【正在建立低功耗連接…連接成功。】

【開始下載微型更新包…預計耗時3分鐘…】

【能源消耗：0.3%…】

能源百分比從3.5%跳到了3.2%。我的心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極其緩慢的進度條，像蝸牛爬一樣向前蠕動。沒有任何其他提示，只有那根無情的藍條和頂端血紅的倒計時在同步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

我死死盯著屏幕，大氣不敢出，周圍同學投來的怪異目光都被我自動屏蔽了。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根緩慢加載的進度條和那催命的讀秒。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

終于…

【更新包下載完畢。】

【正在解析并整合數據…】

【整合完成。】

【本地數據庫已更新至版本：v0.001（臨時）。】

屏幕閃爍了一下，幽藍的底色上，浮現出幾行新的文字信息。沒有想象中的未來黑科技列表，也沒有彩票號碼，只有幾條簡短得令人失望的、像是從某個龐大數據庫中隨機抓取到的碎片信息：

【本地時空坐標二次確認：2008年9月12日，星期五，下午15:47。】

【歷史事件記錄（本地）：無重大偏差。】

【未來事件預測（基于當前數據庫碎片）：低精度。僅供參考。】

->【約72小時后（9月15日晚間），城東老舊小區“幸福家園”疑似因線路老化發生火災，火勢蔓延迅速，幸無人員傷亡（注：此記錄置信度78%）。】

->【約42天后，本市將迎來持續強降雨天氣，部分低洼路段可能出現嚴重積水（置信度65%）。】

【能源狀態：嚴重不足。請盡快補充。】

【“撒幣”功能冷卻中：剩余71小時59分鐘。】

【“健康寶”功能冷卻中：剩余23小時59分鐘。】

【“生物特征掃描”功能已關閉。】

【“精神污染（噪音攻擊）”模塊已卸載（能源不足，且對設備音頻組件造成不可逆損傷）。】

火災？暴雨？

我看著那兩條所謂的“未來事件預測”，眉頭緊鎖。幸福家園…好像有點印象，是挺老的一個小區。線路老化起火…這倒是有可能。無人員傷亡是萬幸。持續強降雨…這也算新聞？秋天下雨不是很正常？

這更新了個寂寞？除了告訴我撒幣和掃描暫時不能用，以及確認了我確實回到了2008年，屁的有用信息都沒有！哦，還把我剛立功的《求佛》技能給卸載了！

哦，還有…

我的視線下移，落在最后一行剛剛刷新出來的、字體加粗的信息上：

【新增可用功能（低功耗）：【蹭網熱點（乞丐版）】。】

【功能描述：將本設備作為微型信號中繼器，嘗試捕捉并放大周圍微弱無線信號，為其他設備提供極低速網絡連接（帶寬<10Kbps）。】

【能耗：極低（維持狀態每小時約消耗0.01%能源）。】

【警告：本功能極度不穩定，且可能引發未知時空信號擾動。謹慎使用。】

蹭網熱點？！

乞丐版？！

帶寬小于10Kbps？！這速度怕是連QQ網頁版都打不開！

還時空信號擾動？！

我看著這新冒出來的、堪稱雞肋中的戰斗雞的功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這2069年的科技就這水平？除了變著花樣坑我和搞些變態掃描，就是這種連2008年都嫌棄的破功能？

我要這熱點有何用？！給誰用？！給陳浩的文曲星上網查單詞嗎？！

就在我被這破手機的廢物功能氣得肝疼，準備把它塞回褲兜最深處眼不見為凈的時候——

教室后門，那道如同噩夢般的身影，又出現了。

王閻王去而復返。

他背著手，臉色比剛才更加陰沉，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刀，緩緩掃過教室里依舊狼藉的地面（那些沒人敢撿的鈔票）、表情各異的學生，最后，如同安裝了GPS定位一般，再次精準地鎖定在了癱坐在墻角、手里還捏著兩部手機（一部諾基亞，一部未來板磚）的我身上。

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

顯然，他剛才出去轉了一圈，根本沒找到什么“紅衣服的影子”，于是更加確信罪魁禍首就在教室里。

而我這副做賊心虛、手里還拿著“作案工具”的模樣，簡直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他一步一步，再次踱進教室，皮鞋聲敲擊著所有人的神經。

我心臟驟停，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想站起來，想把那未來的索命板磚藏起來，但已經晚了。

王閻王的目光，已經死死地釘在了我右手上——那部因為剛剛進行完“網絡交互”、屏幕還散發著微弱幽藍光芒的未來手機。

他看到了那不正常的光，那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設計。

“周凡，”王閻王的聲音冰冷的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交出來。”

最后三個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全班同學的目光，再次聚焦。林薇也從臂彎里抬起了頭，紅著眼睛看了過來。

我完了。

這次是真的完了。

人贓并獲。證據確鑿。

我渾身冰涼，手指顫抖，大腦一片空白。交出去？讓他看到棺材板倒計時？看到劉禿子的猝死概率？看到剛剛更新的火災預言？那我絕對會被當成妖孽處理！

不交？對抗王閻王？罪加一等！

就在我絕望地幾乎要放棄掙扎，準備舉手投降的瞬間——

我右手中的未來手機，屏幕上的幽藍光芒突然極其不正常地劇烈閃爍起來！像是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干擾！

緊接著，一行新的、帶著亂碼和錯位字符的提示，瘋狂地彈了出來，覆蓋了之前所有的信息：

【警告！檢測到超高強度、未加密、原始管理員權限信號靠近！】

【信號源匹配：王閻王（教導處/終極大魔王ver.）！】

【權限沖突！權限沖突！】

【嘗試進行最低級別協議握手…握手失敗！信號過于古老且具有排他性！】

【被動響應機制觸發！】

【“蹭網熱點（乞丐版）”功能被強制激活并超載運行！】

【正在將其捕獲的微弱2G信號…進行扭曲放大…并反向注入權限信號源…嘗試進行干擾…】

下一秒，一陣極其細微、但絕對異常的電波嗡鳴聲，猛地從王閻王那筆挺的中山裝上衣口袋里傳了出來！

“嗡——滋滋——”

王閻王正準備走向我的腳步猛地一頓，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他從里面掏出了一部手機——一部黑色的、厚重的、天線老長、堪稱古董級的摩托羅拉翻蓋手機！此刻，那手機的外屏正瘋狂地閃爍著亂碼一樣的白光，機身劇烈地震動著，發出那種老式轉子馬達瀕臨崩潰的、撕心裂肺的“嗡嗡”聲！

“怎么回事？！”王閻王臉色一變，試圖按按鍵查看，但那老摩托羅拉像是發了瘋一樣，根本不受控制，震動得越來越厲害，屏幕上的亂碼閃爍得讓人眼花！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右手那未來手機的屏幕上，也瘋狂地刷出一連串新的、更加驚悚的亂碼錯誤提示：

【注入成功！干擾生效！】

【錯誤！錯誤！接收到超載反饋信號！】

【信號解析中…滋…檢測到關聯設備信息…】

【設備名稱：MOTOROLA_V998+】

【機主備注（自設定）：【親愛的】】

【最新一條已發送短信（草稿箱）內容解析：【親愛的，今晚我值班，不回去了，記得給陽臺上的蘭花澆水，愛你…】】

【信號過載！熱點功能崩潰！連接已斷開！】

未來手機的屏幕猛地一暗，能源瞬間暴跌至【3.0%】！

而另一邊，王閻王手里那部老摩托羅拉，在經歷了最后一陣癲癇般的劇烈震動和亂碼閃爍后，“啪”地一聲，外屏徹底黑了，震動也停止了，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生命力，直接死機了。

王閻王：“……”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手里徹底罷工的老伙計，又猛地抬頭，看向我手里那部同樣屏幕暗下去、但明顯是罪魁禍首的“黑磚頭”，臉上的肌肉抽搐著，表情從錯愕，到震驚，再到一種無法理解的、混合著憤怒和一絲…見了鬼似的驚疑。

整個教室，再次陷入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極度詭異的寂靜。

所有同學都看到了剛才那詭異的一幕——王主任的古董手機，像是被什么附體一樣發了瘋，而源頭…似乎就是周凡手里那個古怪的東西…

我：“……”

我看著王閻王那震驚又狐疑的眼神，看著自己手里這塊再次差點把我送走的“板磚”，心臟跳得快要爆炸。

這破手機……

它剛才……

是不是……

把王閻王給他老婆發的短信草稿……

給扒出來了啊？！！

還公之于眾了？！！

“親愛的”？“愛你”？！

我死了。

這次是真的，社會性死亡，物理性死亡，連帶鞭尸的那種死。

棺材板呢？快！給我來個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