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這預言能信嗎？

時間像是被凍住的琥珀。

王閻王維持著那個俯身向前的姿勢，僵硬得像一尊被瞬間石化的雕像。他保養得宜的臉上，所有的憤怒、威嚴、錯愕，甚至那絲被窺破隱私的羞惱，都在看到手機屏幕上那鮮黃色警報的瞬間，被一種更深層次的、近乎驚駭的茫然徹底覆蓋。

他的瞳孔縮成了針尖，死死盯著幾乎懟到他眼鏡片上的屏幕。那上面跳動的【99.998%】、【17分鐘】、【3-5人傷亡】等字眼，像是一把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扎進他幾十年唯物主義世界觀構筑起的堅固壁壘。

教室里落針可聞。

所有擠在窗邊的同學都忘了外面的警笛，齊刷刷地扭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詭異到極致的一幕——周凡，那個剛剛還被當成變態和小偷的家伙，正舉著一個會發詭異黃光的“磚頭”，對著王閻王聲嘶力竭地吼著什么“火災”、“死人”，而一向威嚴的王主任，居然…沒有立刻發作，反而像是真的在看那東西？！

這超乎理解的場面讓所有人的大腦都宕機了。

“你…胡說八道什么！”王閻王終于從極致的震驚中掙脫出一絲神智，猛地直起身，像是要擺脫什么瘟疫般后退了半步，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他試圖重新板起臉，恢復那副威嚴的面具，但眼神里的驚疑不定卻出賣了他。

那鮮黃色的警告，那精確到小數點后三位的概率，那具體的地點和時間…太過詭異，太過具體，由不得人不去在意！尤其是剛剛才經歷了古董手機詭異死機和疑似隱私泄露的沖擊，他堅固的認知已經裂開了一條縫。

“是真的！主任！你信我！”我急得快瘋了，舉著手機的手都在抖，屏幕上那血紅的棺材板倒計時和鮮黃的火災警報交錯閃爍，像是在為我敲響送葬和救人的雙重喪鐘，“就在城東！幸福家園！老小區！線路老化！馬上就要燒起來了！現在去阻止還來得及！再晚就真要死人了！！”

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急切而劈叉，臉上的表情估計扭曲得能嚇哭小孩。

“瘋了…你真是瘋了…”王閻王眼神閃爍，下意識地搖頭，試圖用否定來驅散這荒誕的恐懼，“什么亂七八糟的！你這部游戲機…到底從哪里弄來的鬼東西？！”

“這不是游戲機！”我幾乎是在尖叫，“它…它…”

我能怎么說？！說它來自未來？！說它剛把你給你老婆的短信扒了出來？！說它現在預言了火災？！

褲兜里的諾基亞突然又“滴滴滴”地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再次撕裂了凝固的空氣！

我嚇得一哆嗦，差點把未來的板磚扔出去。

王閻王也是渾身一震，驚疑不定地看向我的褲兜。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諾基亞，屏幕上跳動的是——“老媽”。

又是她！

我現在聽到她的鈴聲就跟聽到催命符一樣！

剛想按掉，一個瘋狂的念頭猛地竄進我幾乎沸騰的大腦！

“主任！電話！你接！你讓她說！幸福家園！是不是就在城東！是不是個老小區！你問她！！”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把嘶吼作響的諾基亞往王閻王手里塞去！

這個舉動無疑更加瘋狂！

王閻王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措手不及，看著那部屏幕摔裂、還在瘋狂嘶叫的舊手機，像是看著一個燙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堂堂教導主任，接一個學生家長的手機？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你…”他臉色鐵青。

但諾基亞的鈴聲還在頑固地響著，伴隨著我幾乎崩潰的吼叫：“接啊！問問是不是！問問啊！！”

或許是那鈴聲催得人心煩意亂，或許是我臉上那種孤注一擲的絕望不似作假，或許…是他心底那絲被黃色警報勾起的、微弱卻無法忽視的不安…

王閻王咬了咬牙，臉上閃過一絲極其掙扎的神色，最終還是猛地一把奪過了諾基亞，拇指粗魯地劃開了接聽鍵，甚至沒顧得上把手機放到耳邊，就直接按了免提！

“喂？！周凡！你個死孩子到底死哪兒去了？！醬油呢？！你是不是又想…”我媽那穿透力極強的咆哮瞬間從揚聲器里炸了出來，充滿了不耐煩的火氣。

“您好！我是王建國！周凡學校的教導主任！”王閻王深吸一口氣，強行打斷了她，用盡可能沉穩（但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的官腔說道，“請問，您知不知道‘幸福家園’這個小區？是不是在城東？那邊是不是比較老舊？”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顯然，我媽被這突如其來的、自稱教導主任的男聲和莫名其妙的問題給搞懵了。

足足過了兩三秒，她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充滿了錯愕和警惕：“…王主任？啊…是，是啊！幸福家園就在城東邊上，火柴廠旁邊的老家屬院，都快有三十年樓齡了，破得很…不是，主任，我家小凡他…”

“好的！謝謝！打擾了！”王閻王根本沒聽她后面的話，得到確認后，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地掐斷了電話，然后將諾基亞扔還給我，動作快得幾乎帶風。

他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臉色變幻不定。

我媽的回答，像是一塊沉重的砝碼，壓在了他那已經傾斜的天平上。

地點對上了。老小區也對上了。

那…時間呢？傷亡呢？

他再次看向我手中那部未來手機，屏幕上，鮮黃色的【17分鐘】倒計時已經變成了【16分03秒】，依舊刺眼。

警笛聲似乎漸漸遠去了，也許是去了別的方向，但這并沒有讓氣氛緩和，反而更加重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危險并非空穴來風，它可能就在不遠處醞釀！

全班同學鴉雀無聲，看看王閻王，又看看我，連呼吸都放輕了。林薇也忘了之前的尷尬，緊張地攥緊了手指。

“主任…”我聲音干澀，帶著最后的乞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萬一…萬一是真的呢？打個電話報警…或者通知街道…來得及…”

王閻王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我，又掃過教室里一張張緊張茫然的臉。他額角有青筋在微微跳動，顯示著他內心激烈的掙扎。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一跺腳！

“都待在教室里！誰也不準亂跑！”他厲聲喝道，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和…慌亂？

然后，他不再看我，也不再看那手機，而是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教室門口沖去！他甚至忘了撿起地上他那部死寂的摩托羅拉。

腳步聲迅速遠去。

他…他信了？他要去處理了？！

我腿一軟，差點直接癱倒在地，后背的冷汗早已濕透。心臟還在瘋狂跳動，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賭對了…嗎？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靜維持了幾秒。

隨即，“轟”地一聲，像是炸開了鍋！

“我靠！周凡！真的假的？！”

“幸福家園要火災？！”

“王主任真信了？！”

“你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啊？真能預測未來？！”

“17分鐘？！現在過去多久了？！”

同學們瞬間圍了上來，七嘴八舌，臉上充滿了恐懼、好奇、興奮和難以置信，把我圍在中間，問題像炮彈一樣砸過來。

我腦子里亂成一鍋粥，根本無力回答。只是死死地盯著右手掌心的手機屏幕。

鮮黃色的火災倒計時在跳動：【15分28秒】。

血紅的棺材板倒計時也在跳動：【53分44秒】。

能源百分比：【2.8%】。

三個催命符，并行不悖。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又微微一顫。

一條新的、極其微小的提示，疊在了鮮黃色的警報下方，字體是冰冷的灰色：

【蝴蝶效應持續發酵中…】

【干預行為已記錄。】

【事件結果預測模型更新中…滋…受到強烈干擾…】

【預測輸出：一片馬賽克。】

【備注：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發起脾氣來也能拆家。祝您好運。】

馬賽克？！

這算什么？！干預了也不知道結果是好是壞？！

我眼前一黑，差點真的暈過去。

“周凡！說話啊！”張偉使勁晃著我的胳膊。

我猛地抬起頭，推開身邊的人，跌跌撞撞地沖向窗邊，死死盯著城東的大致方向。心臟跳得像是在打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教室里的喧鬧也漸漸平息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種無形的、巨大的壓力籠罩了每個人。空氣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遙遠車聲。

【10分01秒】…

【08分15秒】…

【05分43秒】…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手心里的汗水幾乎要讓手機滑脫。

【03分59秒】…

【02分11秒】…

【01分00秒】…

倒計時進入最后一分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00分30秒】…

【00分10秒】…

【00分05秒】…

【00分03秒】…

【00分02秒】…

【00分01秒】…

【00分00秒】。

時間到。

什么都沒有發生。

窗外，夕陽的余暉安靜地涂抹著教學樓，遠處城市的噪音依舊平穩。沒有沖天的火光，沒有更加凄厲的警笛，沒有任何異常的跡象。

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教室里緊繃到極致的氣氛，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個干凈。

“切…”

“假的啊…”

“嚇死我了…”

“我就說怎么可能…”

“周凡你耍我們玩呢？！”

“還搞得那么嚇人…”

失望的、松了一口氣的、帶著被戲弄的惱怒的議論聲低低地響起。同學們看我的眼神從之前的驚疑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不滿。

“媽的，神經病…”有人低聲罵了一句。

張偉松開了抓著我的手，表情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也退開了。

林薇搖了搖頭，轉過身，不再看我。

我僵在窗邊，渾身冰冷，像是被浸入了冰窖。

失敗了？預言是錯的？蝴蝶效應改變了？還是…那破手機根本就是在玩我？！

一種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我。預言失敗，意味著我在王閻王那里徹底失去了最后一點可信度，等他回來…

就在這絕望和自我懷疑即將把我吞沒的剎那——

“嗚——嗚——嗚——！！！”

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尖銳、更加急促的消防車警笛聲，如同海嘯般，猛地從城東的方向炸響！穿透遙遠的距離，清晰地灌入每個人的耳中！

一聲！兩聲！三聲！越來越多！越來越近！

緊接著，是隱約可聞的、人群驚恐的尖叫和騷動聲！

教室里所有的議論聲瞬間消失。

所有人的表情再次凝固。

我猛地撲到窗邊，極力遠眺。

只見城東的方向，天際線上，一股濃密的、漆黑的煙柱，如同猙獰的黑龍，緩緩地、卻無可阻擋地升騰而起！在夕陽的血色背景下，顯得格外刺眼！格外恐怖！

火光！

雖然看不到明火，但那沖天的黑煙，已經說明了一切！

真的…燒起來了！

預言…是真的！！！

“轟——！”教室里徹底炸了！

“煙！快看黑煙！！”

“真的著火了！！”

“我的天啊！！”

“周凡！周凡說對了！！”

“神了！真神了！！”

驚呼聲、尖叫聲、難以置信的喊聲瞬間淹沒了一切！所有看向我的目光，再次發生了180度的逆轉，充滿了極致的震驚、恐懼，甚至…一絲敬畏？！

我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手腳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心臟像是要跳出胸腔，一種劫后余生般的虛脫感和巨大的后怕席卷了我。

賭對了…真的發生了…

然而，還沒等我這口氣喘勻——

我右手掌心里，那部剛剛立下“奇功”的未來手機，屏幕上的鮮黃色警報光芒，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般，劇烈地、瘋狂地閃爍起來！

一連串新的、更加急促、更加混亂的錯誤提示和亂碼，像是崩潰般彈射出來！

【警告！警告！因果律擾動超載！】

【事件結果預測模塊徹底崩潰！】

【接收到混亂時空回波反饋…滋滋…】

【反饋信息解析錯誤！多重可能性疊加！】

【可能性A：火災被及時控制，傷亡…0人？（置信度15%）】

【可能性B：火勢失控，傷亡…3人（置信度22%）】

【可能性C：救援延誤，傷亡…7人（置信度18%）】

【可能性D：燃氣管線二次爆炸，傷亡…47人！！！（置信度？？？錯誤！）】

【可能性E：……##FF00FF錯誤！無法解析！】

【核心協議嚴重損壞！能源急劇流失！】

【剩余能源：1.1%！】

【棺材板倒計時：【52分10秒】！】

【最終確認程序無法終止！即將強制執行！！！】

屏幕上的字跡瘋狂跳動，最后徹底被一片猩紅的亂碼和閃爍的【ERROR】覆蓋！

機身的溫度陡然升高，燙得嚇人！那是一種極其不祥的、仿佛要自毀般的灼熱！

我：“！！！”

我看著那一片混亂的屏幕和暴跌的能源，看著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傷亡可能和那個恐怖的“47人”，剛剛落回肚子里的心臟瞬間又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窒息！

不是結束？！

這他媽才剛剛開始？！！

而且這破手機…它好像…要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