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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罪行”

距離訂婚宴的日子步步緊逼。期間有裁縫上門量體裁衣,醫生也來過兩次做常規檢查。

江簟秋原以為在訂婚宴前應能避開賀燼寒,打算就這樣安然度過。然而,就在她正盯著露臺外第37棵云杉發呆時——

門,被打開了。

傭人入內,必先敲門請示——這是刻板的禮數,無關乎她的地位。

能如此隨意進出的,唯有一人。

江簟秋維持著遠眺山巒的姿勢,心中暗嘆: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硬底皮鞋敲擊光潔大理石,不疾不徐,沉悶如鼓點,宣告主宰者的降臨。

江簟秋沒有回頭,視線依舊鎖在遠處層疊的黛色山巒上,指尖卻在寬大素雅的裙袖下猛地蜷縮,指甲深陷掌心,竭力抑制軀體的顫抖。

腳步聲停在身后,她能清晰感知兩道冰冷銳利的視線,如同實質的手術刀,在她精心修飾的后頸、肩背、腰線,最終落在尚不顯懷的小腹上,一寸寸刮過,評估著物品的成色與完好。

時間在死寂中黏稠流淌,每一秒都似滾過釘板。

終于,那低沉如大提琴、卻浸透寒冰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看來,恢復得不錯?!?

江簟秋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她緩緩轉頭,視線掠過勁瘦腰身,寬闊肩線,最終,撞入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綠色寒潭。

“賀先生。”這樣的場景,江簟秋早已在心中預設過,她淺淺地微笑著,“早安。”聲音帶著一絲身體記憶的微顫,眼神卻干凈明亮,帶著“失憶者”恰到好處的陌生與試探。

賀燼寒站在幾步之遙,身形挺拔如松,山風繞行。這平淡的笑容與問候,刺了他一下。他盯著她,墨綠深眸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秀遍g,一個念頭閃過:她似乎……很久沒有這樣平靜地向他問好了。過去那些歇斯底里的哭喊、卑微的哀求討好,此刻這種帶著疏離的冷淡,陌生得令他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露臺邊緣小圓桌上攤開的一本詩集上。那是江裴淮生前最喜歡的詩人,書頁邊緣甚至有她留下的、娟秀卻略顯稚嫩的批注痕跡。

賀燼寒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隨意地捻起一頁,動作優雅得如同撫過情人的肌膚。紙張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裴淮以前坐在這里,”他聲音平緩無波,視線投向遠方云海翻涌的山谷,似在追憶,“最愛看那邊的云海,一看就是小半天。她說,這里的風景是她的最愛?!?

他話音一頓,目光倏地轉回,鷹隼般精準鎖住江簟秋的臉,捕捉每一絲細微變化?!澳隳??也喜歡看嗎?”

江簟秋的心臟狂跳。她調動起全部屬于“失憶者”的茫然無措,纖長睫毛如受驚蝶翼般快速顫動,眼底迅速聚攏困惑的水霧。她微微蹙眉,像徒勞地努力回想,最終輕輕搖頭:

“風景很好看,但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她下意識將手覆在小腹上,動作帶著天然的脆弱,巧妙掩飾了內心的不安與不為人知的心思。

賀燼寒的目光在她覆著小腹的手上停留一瞬,墨綠深潭掠過一絲難辨的情緒。

“江落月,我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裝的,你最好一輩子都和這幾天一樣聽話。”賀燼寒盯著她,那眼神如同一個精密的測謊儀。

“賀先生……我…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對不起……我……”江簟秋抬頭,露出適時的驚恐,小聲喚他,搭在小腹的手收緊。

“三天后的訂婚宴,”他打斷她,聲音恢復冰冷,如宣讀判決,“禮服會在當天早上送來,至于流程,會有人教你?!?

賀燼寒踱步到她面前,高大身影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嘲諷:“江落月,即使你忘了,你做過的事也不會翻篇。好好準備訂婚宴,其他的事,”他目光掃向旁邊侍立的中年女管家——那個眼神銳利、比普通傭人更顯精明的女人,“她會告訴你?!?

女管家立刻上前一步。

“好好準備?!彼麃G下這句毫無溫度的指令,轉身離開。

臥室厚重的雕花木門無聲開合,隔絕了他帶來的刺骨寒意。

凝固的空氣開始緩慢流動。傭人們垂手侍立如擺設。只有女管家,用那雙鷹隼般的眼,再次深深審視了江簟秋一眼,隨后站定門內側。

江簟秋站在原地,手腳冰涼發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間華麗牢籠般的臥室的。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著沉重的鐐銬。

服侍她的兩名傭人如同最忠誠的影子,無聲地跟隨著,一個替她推開門,另一個在她進入后,立刻如同門神般守在了門口內側。

臥室里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冷冽香氣,江簟秋徑直走向連接臥室的奢華浴室,反手關門。隔絕了監視的目光,才仿佛獲得一絲喘息。

她撲到光可鑒人的巨大盥洗臺前,雙手死死撐住冰冷臺面,指節泛白。抬頭,看向鏡中。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精心模仿江裴淮的發髻因狼狽散亂幾縷。

鏡中影像開始扭曲、重疊:精心裝扮的“江裴淮”,蒼白虛弱的“江落月”,最后,是她自己——那個在現實泥濘中掙扎求生,墜崖后卻跌入親手書寫的囚籠,死后都不得超生的江簟秋。

三個影子在鏡中掙扎、撕扯。

“呵……”一聲極輕的、帶著濃濃自嘲的氣音,從干裂唇縫間溢出。胃部一陣抽搐,她彎下腰,對著光潔白瓷馬桶干嘔,卻只余酸澀膽汁灼燒喉嚨。

她癱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背靠浴缸,渾身乏力。

她強撐著起身,對門外揚聲道想休息,賀燼寒吩咐的事稍后再聽。門外女管家漫不經心應了一聲,腳步聲遠去。

賀燼寒在半山別墅回公司的路上,不自覺回想著剛剛看到的“江落月”,她現在的平靜和脆弱和之前他印象中的癲狂愚蠢簡直天差地別,但在今天親自去驗證了之后,好像除了失憶也沒有別的原因可以解釋她為何變化如此之大,畢竟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她看向他時,有害怕,有試探,有脆弱,就是沒有了以前的愛戀和瘋狂。但失憶真的會讓人連本性都變了嗎?

賀燼寒壓下心里的疑惑,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她都有為她的行為付出代價,冤有頭債有主,她逃不掉的。

江簟秋重新躺回床上,緩緩閉眼。傭人只在她“熟睡”后才會退至門外看守。她維持淺眠狀態,直至聽到輕微關門聲,才真正松了口氣,開始整理思緒。

今日與賀燼寒的短暫交鋒浮現腦海。不多時,江簟秋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有趣。賀燼寒明知帶了洞悉一切的女管家前來,卻仍以試探開場。不過一只圈養的鳥,值得他費此心思?

她揣測著他的意圖:大抵是認為,即便失憶,江落月對他的癡戀本能仍在。只要讓她得知過往的“罪行”,便足以成為新的痛苦源泉,甚至讓她“回憶”起來,繼續變成行尸走肉的籠中鳥,供他賞玩。

江簟秋坐起身,喚來了女管家。

女管家語調平板地復述著江落月的“罪行”,目光銳利如鉤,時刻捕捉著她的神情。

敘述完畢,見江落月并無提問之意,女管家便默然退下。

江簟秋心知,這是去向賀燼寒“匯報工作”了。隨著女管家的話語,她對小說內容的記憶碎片艱難回籠。盡管她當初寫得潦草隨意,缺乏邏輯,但這書中世界似乎自有一套運行法則,竟將這些碎片勉強彌合,顯出幾分詭異的“合理”:

江落月是江裴淮的雙胞胎妹妹,但在出生前,江家父母找人算了一卦,說第二個出生的孩子會是家里的災星,就憑這一句話,在她出生后,江父江母便毫不留情地拋棄了她,將她送去了偏遠山區,對外則宣稱是早夭了。

但在江家大小姐江裴淮因病去世后,江氏集團失去了賀燼寒的支持,逐漸沒落,于是,江家夫婦決定賭一把。

他們悄悄找回了江落月,將她按江裴淮的模子“精心雕琢”,并不斷灌輸“賀燼寒將是世上待你最好之人”的思想,令她對聯姻充滿病態憧憬。等到賀燼寒坐穩了賀家掌權人的位置之后,他們挑選了一個恰當的時機,讓二人發生了“意外”,事后又裝模作樣地責備賀燼寒。

賀燼寒不知是因為她的面容,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竟主動提出與江落月正式交往。

女管家說到此處,不屑地補充,語氣帶著冰冷的嘲諷:“以賀先生的手段,自然看穿了江家夫婦的把戲。他當時,不過是可憐你罷了。誰知,你竟恩將仇報,落得如此下場都是你咎由自取?!?

那日后,賀燼寒與江家父母談妥條件,江落月成為了賀燼寒的女朋友。但賀燼寒卻不讓她在模仿江裴淮,這在江落月看來,是賀燼寒覺得她不配和姐姐相提并論,連模仿都是褻瀆。

又過了一段時間,江落月在江家父母的言語誘導下,萌生了她取代江裴淮的念頭。江落月在對賀燼寒熾熱愛意中迷失了。她開始費盡心機討好賀燼寒,試圖更進一步。

賀燼寒在察覺不對后,嚴厲斥責了江落月,讓她不要胡思亂想,也別再試圖模仿裴淮。

這話于江落月,卻是更深的凌遲——她永遠無法取代江裴淮,永遠是見不得光的情人。他永不會真正愛她。

這些話縈繞在她的腦海中,讓她茶飯不思,徹底慌了神。

過年回家的時候,她向江父江母吐露了她的委屈,此時的江父江母早已不滿足于讓江氏起死回生,于是他們再次“出謀劃策”。

她住的莊園的后花園里種著一大片的梅花樹,全都是江裴淮和賀燼寒在幼年時一起種下的,江裴淮十分喜愛這些梅花樹,經常親自照料它們。那片梅花林也算是這世上江裴淮留給賀燼寒唯一的念想了。

江父江母出的主意就是制造一場意外,一把火燒毀這些梅花樹,斷了賀燼寒對江裴淮的念想。她聽了,一天下午,她遣散了傭人,躲開了攝像頭,一把火點燃了冬日里干枯的樹枝,她癡望著火焰,妄圖以此焚盡他對江裴淮的深情。

然而迎來的,是賀燼寒滔天的怒火。賀燼寒在看到那一片火海之后,雷厲風行地開始了調查,不知是江落月急于求成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還是她的手段本身就過于拙劣,結果不言而喻。

之后他毫不猶豫地將她囚禁起來,逼她日日跪在那片燒毀了的梅花林中,對著江裴淮的照片懺悔。

可是,僅跪了半日,她便暈厥過去。直到傭人發現她身下洇開的鮮血,才被緊急送醫。彼時,賀燼寒得知——她懷孕了。

來自一個多月前那次算計。

賀燼寒忽地笑了。他找到了更妙的報復方式。她不是想取代裴淮嗎?那就讓她永生永世活在江裴淮的影子里吧,連同她的孩子,也一并陪著她贖罪!比起肉體折磨,精神摧殘才更蝕骨。

江落月清醒后,被嚴密看守著送入半山別墅。傭人們奉命將她按江裴淮的模樣打扮,限制一切行動。

賀燼寒則對外宣布將與她結婚,但近期因她身體不適,只會在訂婚宴上露個面。外界本就不敢說這位太子爺的閑話,只他說什么便是什么,但總有些好事人耐不住性子。

有人猜測是他在那次意外之后和江小姐日久生情,徹底放下了裴淮小姐,也有了解更多內情的人說是那次梅花林大火,江小姐英勇救火,讓賀先生對她動心了,才想娶她,總之眾說紛紜,各種猜測也都如同暗流,在上流社會悄悄流轉。

江父江母那邊倒是知道事情的原委,但面對豐厚的訂婚禮,他們只有對計劃得逞的自滿,即使過程完全相反,但結果對了,過程自然也就不重要了,至于江落月,一顆棄子,是死是活,賀大少爺開心就好。

江落月孤立無援,如籠中鳥般,被囚禁在這座精心打造的名為“江裴淮”的牢籠中煎熬。賀燼寒從不會主動來看她,只在孩子出問題的時候,才淺淺露個面。

一個多月之后,她終于無法承受,選擇了割腕自盡。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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