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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國

  • 時間是個圈
  • 夢里江湖夜步綱
  • 3682字
  • 2025-08-24 17:07:01

北京時間,2025年8月24日,下午4點。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國際到達大廳。

何山(Shan He)拖著一個半舊的登機箱,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棉質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下面是一條卡其色的休閑褲,腳上一雙干凈的帆布鞋。這身打扮在美國大學校園里再普通不過,但在周圍行色匆匆、西裝革履或濃妝艷抹的人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黑色的頭發略有些長,在腦后扎成一個松散的小辮——這是他學生時代的習慣,也是他身上最顯著的“中國元素”之一,盡管這個元素在美國也并不常見。

何山今年37歲,是美利堅合眾國加州理工學院(Caltech)理論物理系的副教授,一位在量子引力與宇宙學領域小有名氣的青年學者。他的父母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移民美國的華人,他本人則在美國出生、成長、接受教育,直到拿到博士學位,然后在競爭激烈的學術界打拼了近十年。加州陽光充足,空氣里似乎永遠飄著咖啡和陽光的味道,節奏快得讓人喘不過氣,但又充滿了機遇和多元文化。他習慣了那里的直截了當,習慣了在研討會上激烈地爭論,甚至會拍著桌子表達不同意見;習慣了同事間相對平等的關系,即使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也可以為了一個公式爭得面紅耳赤;習慣了周末去徒步、沖浪,或者就在自家的后院燒烤。

然而,現在他回來了。應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臺的邀請,以“訪問學者”(實際上更偏向于實質性合作研究)的身份,回到這片他只在童年記憶和每年幾次探親中模糊存在的土地上。

廣播里傳來柔和的女聲,提醒前往南京的旅客開始登機。何山停下腳步,掏出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美國加州的時間——凌晨1點。他的大學同事、好朋友,也是他在加州理工學院最好的支持者之一,猶太裔物理學家列維(Levy),發來了一條信息:“安全抵達了嗎,Shan?別忘了時差!別一頭扎進工作,記得看看你父母的花園。”

何山笑了笑,回復道:“剛落地,浦東機場人真多。時差?我感覺我的生物鐘還停留在PDT(太平洋夏令時)。花園?等我安頓下來再說吧,估計已經被我媽的月季和薄荷占領了。”

收起手機,他匯入了出關的人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略帶消毒水味的空調氣息,以及各種各樣的香水、食物味道。他看到不少接機的人舉著牌子,上面用各種語言寫著名字。他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等著接他的車。

他的思緒有些飄忽。離開美國前,他的生活可以說順風順水。他的研究方向——嘗試將量子力學與廣義相對論結合,探索時間的本質——正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他的那篇顛覆性的論文,《時間的幻覺:基于量子糾纏網絡的非時序宇宙模型初探》,在國際頂級期刊上發表后引起了軒然大波。論文的核心觀點是:時間并非像我們感知到的那樣是一個單向流動的連續體,而是一種“涌現”現象,是復雜系統(尤其是包含大量糾纏粒子的系統,比如宇宙本身)內部產生的宏觀有序化表象。從根本上說,“過去”、“現在”、“未來”可能并不存在絕對的界限,時間本身可能只是一個方便我們理解的幻覺。

這個觀點挑戰了包括愛因斯坦相對論在內的現有物理學基石,立刻在全球學術界引發了激烈的爭論。支持者認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質疑者則斥之為異端邪說,甚至有人公開表示他的理論是“對物理學的褻瀆”。

正是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紫金山天文臺的邀請來了。邀請方是臺里的首席科學家,也是國內廣義相對論和宇宙學領域的權威之一,陸啟明教授。陸教授在信中措辭懇切,表示何山的理論為解決他們長期困擾的一個天文觀測難題提供了全新的思路。那個難題,是關于一組來自遙遠宇宙深處的、極其罕見且難以解釋的伽馬射線暴(GRB)信號的時間異常特性。這些信號似乎違背了現有的物理定律,表現出某種……“非時序”的特征。陸教授敏銳地意識到,這或許與何山提出的“時間涌現”理論有關。

何山自己也對這個邀請感到興奮。一方面,他渴望回國,回到那個文化的根之所在,盡管他對這種“回歸”也抱有復雜的心情。另一方面,紫金山天文臺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射電和光學天文觀測設備之一,能為他的理論提供寶貴的實證檢驗機會。這比在加州理工學院實驗室里推導方程、等待超級計算機的運算結果要直接得多。

走出到達口,一輛黑色的奧迪A6L停在指定區域。車門打開,一位穿著得體、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走了下來。“請問是何山教授嗎?”她微笑著問,普通話標準流利。

“是的,我是何山。您是……”何山認出她就是邀請郵件里提到的天文臺外事處負責接待的李主任。

“李主任,您好!一路辛苦了!”李主任熱情地伸出手,“我是李敏。我們臺里安排我來接您去酒店。陸教授因為臨時有個重要的會議,今天晚上會來看您,他讓我一定轉達他的歉意和熱烈歡迎。”

“沒關系,李主任,您太客氣了。”何山和她握了握手,感覺她的手溫暖而有力。“麻煩您了。”

坐上車,李主任開始介紹接下來的安排。語氣親切,細致周到,但何山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微妙的差異。比如,她反復強調紫金山天文臺的“光榮傳統”和“嚴謹作風”,提到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學家的貢獻。何山理解這是對前輩的尊重,但他內心深處,更習慣于將科學家視為同等地位的探索者,無論資歷深淺。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上海的街道上。窗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霓虹燈已經初上,勾勒出這座國際大都市繁華的夜景。何山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思緒又飄回了加州。他想起自己位于帕薩迪納市的公寓,窗外是連綿的山巒和寧靜的住宅區;想起加州理工校園里那些充滿歷史感的建筑和永遠在討論物理的同學們;想起和列維在咖啡館里爭論到深夜,最后以一塊巨大的芝士蛋糕和解。

“何教授,您在加州的生活還習慣嗎?”李主任打破了沉默,試圖找些話題。

“挺好的,謝謝關心。”何山頓了頓,“加州陽光很好,研究環境也很棒。同事們都很友好。”

“那就好。國內現在發展也很快,科研條件越來越好了。紫金山天文臺的設備在國際上都是一流的。”李主任的語氣里帶著自豪。

“是的,我看到了相關報道,非常令人印象深刻。”何山點頭表示贊同。這是事實,中國在基礎科學領域的投入確實今非昔比。

“我們陸教授對您的理論非常感興趣,認為它可能為我們解釋一些長期以來的觀測困惑提供關鍵鑰匙。”李主任繼續說道,“他對您寄予了厚望。”

何山心里明白,這既是機遇,也是壓力。他知道國內學術界同樣存在競爭,甚至可能比國外更激烈。他需要拿出實實在在的成果來證明自己。

“我會盡力與陸教授和臺里的同事們合作,希望能有所發現。”何山謹慎地回答。

“哎,合作!就是要合作!”李主任強調道,“國內特別重視國際合作,尤其是這種頂尖人才的交流。您回來,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

何山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他知道,在中國,“合作”有時候不僅僅意味著共同研究,還包含著更多人際關系的意味。這和他所習慣的“基于共同科學興趣的純粹合作”可能有所不同。

車子駛入了NJ市區,眼前的景象從現代都市逐漸切換為歷史的厚重感。古老的城墻遺址、寬闊的玄武湖面倒映著城市的燈火,提醒著他,這里是中國歷史上的六朝古都。何山的父母當年就是從這里出發,遠渡重洋,去往那個新大陸尋求夢想。

“我們先送您去酒店休息。今晚好好放松一下,調整時差。”李主任看出了他的疲憊,“明天上午,陸教授會親自過來接您去天文臺參觀,下午我們會安排一個小型歡迎會,介紹臺里的主要領導和同事給您認識。”

“好的,麻煩您安排。”何山確實感到有些累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加上跨越半個地球帶來的生理和心理雙重時差,讓他只想趕緊躺下。

酒店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設施豪華,服務周到。房間寬敞明亮,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秦淮河畔的夜景。何山放下行李,簡單洗漱了一下,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卻毫無睡意。他拿出筆記本電腦,習慣性地想打開郵箱處理郵件,但隨即又停了下來。他想起了李主任的話,想起了即將開始的“合作”和“交流”。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這里是南京,是中國的南京。空氣里有他熟悉又陌生的氣味。他是一個在美國長大的中國人,一個物理學家,一個試圖顛覆時間觀念的“異端”。現在,他帶著他的理論和滿腦子的問號,回到了這個既親近又疏離的國度。

中美兩種文化在他體內交織、碰撞,如同量子疊加態,等待著被觀測,或者說,被他自己的選擇所坍縮。他不知道未來幾個月會怎樣,不知道他的理論能否在這里得到驗證,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找到新的歸屬感。

他只知道,他回來了。帶著對時間的疑問,和對自我的探尋。

窗外,南京的夜色漸深,但城市的脈搏依然強勁地跳動著。何山閉上眼睛,試圖不去想那些復雜的物理公式和文化差異,但陸教授那張嚴肅而又充滿期待的臉,李主任熱情周到的話語,以及他父母在電話里反復叮囑的“要入鄉隨俗”、“注意身體”,卻像背景輻射一樣,充斥著他的腦海。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既真實又虛幻。他能感受到它的流逝,一分一秒地滑過,但他又隱隱覺得,或許,李主任、陸教授,乃至他自己,都在某種程度上,被一種更深層次的錯覺所籠罩。

他拿起手機,給遠在大洋彼岸的列維發了條信息:“已落地南京。感覺像進入了一個平行宇宙,只不過這里的咖啡……嗯,有待改進。”

按下發送鍵,他關掉電腦,倒在床上。不管怎樣,先睡一覺再說。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個屬于南京,屬于紫金山天文臺,也可能屬于“時間真相”的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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