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說，外公是被抓回來的。”林墨看著陳野，“十年前，外公不是病逝的？”

陳野的臉色很難看，他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我媽以前跟我爸吵過架，說我爺爺就是被外公‘送’去當祭品的，還說這是陳家欠鎖龍村的債?！?

林墨愣住了。他從沒聽過這些事。陳野的爺爺，也就是照片上那個穿軍裝的男人，他一直以為是正常去世的。

“祭品？”林墨想起李婆婆的話，“給龍王爺的祭品？”

“鬼知道是什么東西。”陳野抹了把臉，“但現在看來，十年前的事絕對不簡單。外公的死，鎮龍石失蹤，鎖龍廟坍塌……肯定有關聯?！彼ь^看向后山的方向，那里被濃密的霧氣籠罩，隱約能看到山坡上凹凸不平的輪廓，像是無數個墳包，“李婆婆說后山有東西爬出來了，我們去看看?！?

“現在？”林墨有些猶豫，“王德才和李婆婆都不讓我們去后山?！?

“不讓去，才更要去。”陳野從背包里掏出那把折疊刀，又把外婆的桃木護身符塞給林墨，“拿著，別丟了?！彼闹讣馀龅搅帜氖中?，帶著點潮濕的涼意，“跟著我，別走散?！?

林墨握緊桃木符，木頭的紋路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他看著陳野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他在山里迷路，是陳野背著他走了三個小時才回到家，當時陳野也是這樣，一言不發，卻把他的手抓得很緊。

兩人沿著村后的小路往后山走。路比想象中難走，布滿了碎石和荊棘，有些地方還能看到新鮮的泥土翻涌的痕跡，像是被什么重物碾過。霧氣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三米，走在前面的陳野時不時要回頭確認林墨有沒有跟上。

“你聽?！标愐巴蝗煌Ｏ履_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林墨屏住呼吸，聽到霧氣深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拖著什么重物走路，“嘩啦……嘩啦……”，還夾雜著隱約的鐵鏈拖地聲。

“什么東西？”林墨壓低聲音問，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陳野沒說話，只是指了指前方。霧氣中，緩緩浮現出一個模糊的黑影，很高，瘦得像根竹竿，手里似乎拖著什么長長的東西，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兩人趕緊躲到一棵大樹后面，屏住呼吸。黑影越來越近，林墨才看清，那是個穿黑袍的人，腦袋歪向一邊，像是脖子斷了，他拖著的是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似乎鎖著個什么東西，被黑布罩著，形狀像個人。

黑袍人走路的姿勢很奇怪，膝蓋不打彎，像是在滑行。他經過大樹時，突然停下腳步，歪著的腦袋慢慢轉過來，朝著林墨和陳野藏身的方向。

林墨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看到黑袍人的臉——那根本不是臉，而是一張用黃紙糊的面具，上面用朱砂畫著詭異的五官，眼睛的位置挖了兩個洞，黑洞洞的，像是在盯著他們。

“誰？”黑袍人開口了，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出來?！?

陳野握緊了刀，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林墨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繃緊，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

就在這時，黑袍人拖著的鐵鏈突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黑布罩著的東西動了一下，發出微弱的嗚咽聲，像是個被困住的人。

黑袍人似乎沒聽到，只是繼續歪著頭，朝大樹的方向伸出手。他的手指很長，指甲泛著青黑色，像是很久沒修剪過。

“跑！”陳野突然低喝一聲，拽著林墨的手腕轉身就往密林深處跑。

林墨被他拽得一個踉蹌，踉蹌著跟在后面。耳邊傳來黑袍人追趕的腳步聲，還有鐵鏈拖地的“嘩啦”聲，越來越近，像是就在身后。

霧氣越來越濃，眼前的樹木變成了模糊的黑影，像是張牙舞爪的鬼怪。林墨跑得氣喘吁吁，肺部像要炸開一樣，手腕被陳野拽得生疼，卻不敢停下。

不知跑了多久，陳野突然停下腳步，拽著林墨躲到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兩人趴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聽著追趕的聲音漸漸遠去，才敢抬起頭。

“他……他是誰？”林墨的聲音因為劇烈運動而發顫。

陳野搖搖頭，臉色蒼白：“不知道，但他身上有和那只布鞋一樣的味道?！?

林墨的心一沉。他想起李婆婆的話，外公是被“抓”回來的，難道那個黑袍人，就是抓外公的人？

就在這時，巖石后面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草叢里蠕動。陳野立刻捂住林墨的嘴，示意他別出聲。

聲音越來越近，林墨透過巖石的縫隙看過去，只見一條手腕粗的蛇，正從草叢里鉆出來，鱗片在霧氣中泛著青黑色的光，頭頂上有一塊白色的斑紋，像是第三只眼睛。

“是鎖龍村的‘守山蛇’。”陳野的聲音貼著林墨的耳朵傳來，帶著點溫熱的氣息，“傳說這種蛇是龍王爺的眼睛，能看到不干凈的東西?！?

守山蛇似乎沒發現他們，只是慢悠悠地爬過巖石，朝著剛才黑袍人離開的方向游去。它爬過的地方，草叢里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散發著淡淡的腥氣。

等蛇徹底消失在霧氣里，陳野才松開手。林墨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突然注意到巖石上刻著些什么。

那是一個和木盒上一樣的符號——扭曲的蛇形，纏繞著一塊不規則的石頭，像是在鎖住什么東西。符號下面還刻著一行小字，是用利器鑿出來的，很深：

“鎮龍石碎，龍氣泄，七月半，索命債?！?

林墨的瞳孔驟然收縮。鎮龍石碎了？報紙上明明說鎮龍石失蹤了，沒說碎了。

“這是誰刻的？”林墨伸手摸了摸刻痕，邊緣很新，像是剛刻上去沒多久。

陳野也湊過來看，眉頭緊鎖：“不知道，但這符號……和外公神龕墻上的一樣?！?

林墨突然想起外婆的護身符，掏出來一看，桃木片上的符號果然也是這個。他一直以為是普通的平安符，現在看來，這符號在鎖龍村有著特殊的意義。

“嘩啦——”

身后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比剛才更近了。

陳野猛地回頭，只見那個黑袍人不知什么時候又回來了，就站在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歪著的腦袋正對著巖石的方向，黃紙面具上的黑洞洞的眼睛，像是在穿透巖石，盯著他們。

他手里的鐵鏈不見了，黑布罩著的東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纏著紅線的麻繩——和墻角木箱里的纏魂索一模一樣。

“找到你們了?！焙谂廴苏f，聲音里帶著一種詭異的笑意。他舉起纏魂索，紅線在霧氣中飄動，像是一條條細小的蛇。

陳野把林墨往身后一拉，握緊了手里的刀：“你到底是誰？”

黑袍人沒回答，只是慢慢朝他們走來。每走一步，他身上的黑袍就往下掉一點灰，像是從墳里爬出來的。

林墨的目光落在黑袍人的腳上，突然渾身一僵——他穿著一雙黑布鞋，鞋面上繡著白色的花，和門檻上那只一模一樣。

“外公？”林墨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黑袍人聽到這兩個字，突然停下腳步，歪著的腦袋微微一動，像是在確認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抬起手，摘掉了臉上的黃紙面具。

面具底下，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皮膚像干枯的樹皮，眼睛渾濁不堪，嘴角卻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林墨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他認得這張臉。

是他的外公，陳守義。

只是，外公的脖子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歪著，右手的小指果然缺了一截，傷口處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像是剛被砍斷不久。

“墨墨……阿野……”外公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像是被砂紙磨過，“回來……還債了……”

他舉起手里的纏魂索，紅線在霧氣中飄動，發出“嘶嘶”的聲響，像是有生命一般，朝著林墨和陳野的方向蔓延過來。

林墨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他看著外公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突然想起十年前葬禮上，外婆把他拉到一邊，偷偷塞給他桃木符時說的話：“記住，看到你外公，別認他……他早就不是人了……”

纏魂索越來越近，紅線已經觸到了林墨的腳踝，冰涼的觸感像蛇的鱗片，緊緊地纏了上來。

“快跑！”陳野突然大喊一聲，拽著林墨轉身就跑。

林墨被他拽得踉蹌了幾步，回頭望去，只見外公歪著頭站在原地，黃紙面具掉在地上，露出那張詭異的笑臉，纏魂索的紅線像無數條小蛇，在他身后鋪成一片紅色的網，朝著他們追來。

霧氣中，隱約傳來老槐樹的方向又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