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點急促地敲打著教學樓窗戶，織成一片朦朧的水幕。

放學的人流在門口滯澀了一下，抱怨聲和翻找雨具的聲音此起彼伏。

蘇晚晴站在教學樓出口的屋檐下，看著眼前白茫茫的雨霧，微微蹙眉。

她確實沒帶傘。下午天色只是微陰，誰料得到這場雨來得如此急驟。

手里握著的黑色折疊傘，還帶著陌生男同學手掌的余溫。

她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傘柄，腦海里又閃過林默那張笑得過分燦爛的臉和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他……是猜到會下雨，才特意借傘給她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按下。

怎么可能，大概是巧合。

正當她準備撐開傘走入雨幕時，一個略帶喘息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還好趕上了！”

蘇晚晴側頭，看到林默幾步跨上臺階，站到她身邊。

他額前的發絲被雨水打濕了幾縷，貼在光潔的額頭上，校服外套的肩膀處也洇出水痕，看起來有些匆忙狼狽，但他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明亮，甚至帶著點……如愿以償的意味？

“林默同學？”蘇晚晴有些意外，“你……還沒走？”他不是說家很近嗎？

“啊，走到半路想起有本重要的筆記忘拿了，”

林默面不改色地撒著謊，拍了拍自己干癟的書包（里面根本沒什么筆記），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傘上。

“正好，雨這么大，一起走吧？這傘……挺大的?！?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稍微慢了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蘇晚晴握著傘的手指微微收緊。

一起走？和一個并不熟悉的男同學共撐一把傘？

她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她習慣了獨來獨往，尤其是和異性保持距離。

可是……

傘是他的。他冒著雨跑回來“拿筆記”，現在渾身半濕。

自己如果斷然拒絕，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她看了一眼林默濕漉漉的肩膀，那雙期待又小心地看著她的眼睛，到嘴邊的拒絕忽然有些說不出口。

高冷的表象下，她本質上并非一個刻薄的人。

“……嗯?！彼龢O輕地應了一聲，幾乎是氣音。

然后，她率先撐開了那把黑色的傘。

“啪嗒。”

傘面張開，隔絕了嘈雜的雨聲，瞬間營造出一個相對安靜和私密的小空間。

林默強壓下嘴角想要瘋狂上揚的沖動，非常自然地微微彎腰，鉆到了傘下，站在了她的左側。

空間一下子變得逼仄起來。

雨水的氣息混合著她發間淡淡的梔子花香，縈繞在林默的鼻尖。

他能清晰地聽到她的呼吸聲，甚至能感覺到她校服袖子偶爾擦過自己手臂的細微布料摩挲感。

蘇晚晴的身體有些僵硬，盡可能地向右邊挪了一點，試圖拉開一點距離，但傘就那么大，效果甚微。

她的耳根在不知不覺中漫上一點極淡的粉色，只是被長發遮掩，看不真切。

兩人沉默地走入雨幕。

雨聲嘩啦，傘下的世界卻安靜得有些微妙。

林默很懂得見好就收，并沒有貿然找話題，只是稍稍將傘向她那邊傾斜了一個角度，確保雨水不會淋到她分毫，而自己的右肩則完全暴露在了雨中。

蘇晚晴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

冰涼的雨點偶爾被風吹著，打濕了他的校服外套，洇濕的范圍越來越大。

而他似乎毫無所覺。

她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輕軟。

“傘……可以過去一點?！?

林默側過頭，對她笑了笑，露出白牙：“沒事，我身體好，淋點雨不怕。

你別淋濕就好?！?

他的語氣太過自然和真誠，沒有絲毫刻意討好的油膩，仿佛這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蘇晚晴的心跳，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一種陌生的、細微的暖流，悄然滑過心間，融化著冰封的角落。

她不再說話，只是握著傘柄的手指，稍稍調整了一下角度，極其細微地，也將傘向他那邊回正了一點點。

這個小小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回應，讓林默的心瞬間像是被羽毛搔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看，她并不是真的冰冷無情。

她感受到了，并且給出了回應。

走了一小段，林默狀似無意地提起。

“對了，蘇同學，聽說學校門口那家新開的甜品店，提拉米蘇很好吃。”

他記得很清楚，未來的蘇晚晴偶然提過，高三時很想嘗嘗那家店的提拉米蘇，但因為學業緊張一直沒機會。

蘇晚晴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眼中再次掠過一絲訝異。

她確實今天課間聽同桌提起過，自己心里悄悄記下了，他怎么會知道？又是巧合？

“……是嗎？”

她低聲回應，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松動。

“嗯！據說用的材料很好，不是很甜膩?！?

林默趁熱打鐵，“學習這么累，偶爾也該放松一下。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試試？”

他發出邀請的語氣輕松自然，像是朋友間的隨口提議，但微微屏住的呼吸泄露了他的緊張。

蘇晚晴沉默了。

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就在林默以為這次突擊要失敗時，卻聽到她輕輕說：

“傘，明天怎么還你？”

她沒有直接回答邀請，卻問了另一個問題。

林默眼睛一亮，立刻接口。

“明天早自習前我一般都在教室！或者……”

他頓了頓，笑容加深。

“明天放學后那家甜品店也行？”

這幾乎是在明目張膽地要一個約定了。

蘇晚晴側頭看了他一眼。雨幕中，他的眼睛像被水洗過的黑曜石，清晰映出她的倒影，帶著毫不掩飾的期待和一點點狡黠。

她忽然覺得，這個林默，真的和以前那個沉默寡言的影子，完全不同了。

高冷的面具戴得太久，似乎也需要透透氣。

“……再看吧?！?

她沒有答應，卻也沒有像以前對待其他男生那樣直接冷臉拒絕。

對她而言，這已經是破天荒的讓步了。

林默心里瞬間放起了煙花！有門！

終于走到了分岔路口。

蘇晚晴家的小區就在不遠處。

“我到了，謝謝你的傘?！?

蘇晚晴將傘遞還給林默，注意到他濕透的右肩，眼神閃爍了一下。

“你……快點回去吧。”

“好，明天見，蘇晚晴同學?！?

林默接過傘，笑容依舊燦爛，仿佛淋雨的根本不是他。

蘇晚晴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走向小區門口，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和綠化之后。

林默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才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傘，又摸了摸自己濕透的右肩，低聲笑了起來。

值，太值了。

而快步走進樓道的蘇晚晴，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輕輕呼出一口氣。耳邊似乎還回響著雨聲和那人帶笑的聲音

“明天見”。

臉上，好像有點燙。

她抬起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垂，果然一片溫熱。

這雨……下得真是有點讓人心煩意亂。